很直白,說出了白藏一直未講明的心聲,作為師祖,對失去雙親的兩位徒孫,他不忍心,施加諸多磨礪。


    “可是,自己強大才是根本。”連尹焰童都看出了不妥,認為適當的苦難加身,對自己的修行有益處。


    白藏不置可否,“隻是相對而言,你們遭受磨礪比七府弟子還要多一些,可他要經曆的,比你們更多。”


    是的,想要扛起割闕山,從來不是易事,謝陳所要背負的東西,外人難以想象。


    “他是師叔,理應如此,不能強大到庇佑一切,就是無用。”這是白藏的期望,也是要求。


    尹焰童撅起嘴,想要再說些什麽,卻看到白藏從老鬆嶺下牽引出一股無形氣機,全部注入那一半金黃色陣紋中。


    “這,這是純粹殺氣!”尹焰童臉色變得慘白,僅是在一旁感受到很少的餘威,他就辨明了來曆。


    白藏北境無敵,以殺力證道,劍氣一出,四海臣服。但是,小家夥從未想到,自己日夜居住的老鬆嶺下,竟然潛伏著這樣一種神秘的殺性。不消多說,那種無形的氣機與割闕山功法同宗同源,稍微感應就可發現,是白藏所留,並且,很兇烈,比那斬向臨江城、崩毀女帝法相的一劍要強盛無數倍,因為尹焰童忍受不了,即使有白藏在小心護持,依舊皮膚割裂,全身出現傷痕!


    可是,究竟是何時留下的?留在山中又有何用?


    尹焰童想不通,他不明白,師公在謀劃什麽。到這時,他才猛然想起,謝陳在扛起老鬆嶺時,為何每次都要大病一場,幾乎死去。“原來,是在用這種恐怖殺氣鍛體!”他感到一陣眩暈,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難熬。


    金黃法陣中,殺氣與殘鐵接觸,鏽跡斑斑的老鐵塊瞬間震動,彷佛複蘇了神智一般,嗡的一聲,激蕩出璀璨光華,尹焰童慘叫,猝不及防下,雙目流出血淚。


    鏗,鏗,鏽跡在剝落,墜在地上,草屋山都在劇烈搖晃,幸虧有法陣阻擋,才未造成毀壞。


    尹弱驚道:“殘鐵蘊含著無上神力,比起師公的殺氣也不落下風!”


    這讓人震驚,白藏殺伐舉世皆知,一劍滅宗,斬天門,易如反掌,可現在,不起眼的老鐵快居然能與之抗衡?


    尹焰童渾身驚顫,牙齒咯咯響,他的眼中有恐懼。


    “必定是如同木樁一般,要碾碎送入小師叔體內,助他再次打造寶體,夯築最堅實的道基!”


    小家夥不忍心去想,謝陳會遭受何等磨難。


    “這種偏心,還是交給師叔享用吧……”他頹然歎息,像個小大人。


    白藏神情依舊淡然,殘鐵的反應並不意外,他猛然揮出一拳,金光熾烈,重重砸在老鐵上,當,聲震群山,星夜停轉。


    “出來,成為養料。”白藏突然說出一句話。


    殘鐵劇烈鳴顫,一道帶著極致恨意的聲音響起,“白魔,原來你早就知曉我藏身在這裏!”


    這種聲音太詭異,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力量,尹焰童感到害怕,走到尹弱身後。


    刺目的黑色光華猛然爆發,法陣符文被擠開不少,白藏皺眉,隻手下壓,黑光發出淒厲嘶吼,殘鐵墜地。


    “想要用我殘存神性幫助你弟子破境嗎?”


    一團漆黑的亮光凝聚成朦朧人形,唯獨雙眸猩紅,死死盯著白藏。“景呂台為天之器物,隻怕你那弟子無福消受!”


    “景呂台?”尹弱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那座超級宗門內的鎮鼎之物?”


    “唔,小女娃見識不淺,居然能認出本座?”黑色人影猖狂大笑,“景為日,呂為骨,天鑄帝台,承載玄黃,本座是北境第一品代天鎮守之神物,焉敢褻瀆?!”


    尹弱確實被震驚到了,“與大歲皇朝一同被師公劍斬的那座超級宗門,留下了一座殘台,沒想到,居然還有一部分器靈神識殘存。”


    “大膽!敢主動提起那樁禍事,當死!”黑色人影眸光冰冷,猩紅攝人,看向尹弱,青裝少女驚駭,她身形遭受禁錮,竟然不能挪動!


    白藏又是一拳,金光鋪滿割闕山,巨響讓尹焰童忍不住捂起耳朵。


    “白魔,崩毀我江山社稷,褻瀆神器,你在劫難逃!”黑色的器靈神識慘叫,白藏這拳太重,他瞬間就被打散,成為一片黑霧。


    尹弱看到黑霧中有很少的一些純白色亮光,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無法發現。


    “歲月侵蝕,就剩下了這一些精華,廢物。”白藏不滿道。


    如果讓器靈聽到,估計要被活活氣死。


    尹弱笑道:“苟藏在角落中的殘屍,還沉浸在曆史中不肯迴頭,當年那座宗門也被覆滅,何況它一塊殘鐵?”


    白藏兩拳而已,鍛打出景呂台殘餘的全部精華,然後,法陣中升起金色烈焰,將黑霧全部焚燒幹淨,“那座宗門內數位修士的殘魂不甘心失敗,吸食大戰後的血氣,占據殘鐵,與器靈神識融合,變成了這個鬼樣子。”他像是自語,看的出來,對殘鐵所表現出來的神性很不滿。


    “那團無形的神秘物質,不知是什麽東西?”尹弱看向另一邊,被劍光圍困的無色物質,正不停衝撞,想要逃跑。


    白藏平淡說道:“從星外找來的物什,沒什麽大用處,就是富含死寂殺氣,比不上我劍光,但終歸是外物,屬於另一條法脈,讓謝陳參悟,也許能有不同收獲。”


    尹弱咋舌,白藏語氣輕淡,將這東西說得一文不值,但稍有眼光之人,也能看出不凡。


    “小師叔戰力超群,體魄無雙,再加上這些寶物,一旦突破,不知道會達到什麽程度?”尹焰童感慨了一聲,他也開始期待起來,“師公親自護道,諸多機緣傍身,怕不會是最強的翠儀境吧?”


    夜光中,草屋山沉寂下來,謝陳的體魄在自行吸納,海量精華灌體,他全身都在發光,刺目而璀璨,無法直視。


    體內,神識正在誦讀經文,謝陳神色肅穆,他運轉起白藏傳授道法,白與綠的光點在不斷融合,排斥力量消減到幾乎消失,隻待徹底煉化,兩者就能凝結在一起,化作兩儀圖,成為他的修行道基。


    突然,他感覺到了異樣,身體各處傳來暖流,有一股外力在強行侵入,在全麵強化他的身體。


    “是師尊在助我!”謝陳驚喜,神念一掃,便看到體內各處那重新生出的琳琅星光,翠綠充滿生機,布滿各個角落,幾乎要連成一體!


    他催動眼前的綠色光點吸收,這是煉化出來的生之氣,是體內生機本源,作為兩儀圖的基點,具備增長壯大的神性。


    虛無中,出現了一條翠綠長河,新出現的生機,無窮無盡,謝陳嘴巴大張,牙花子都笑出來了,“來吧,越多越好!”


    “那些漆黑粉塵,應該是麻繩一樣的草物根莖所化,真是上品,藥性罕見!”


    “那些亮光,難道是老木樁中的神性物質?隻是吸收極少一點,就能催生出一片翠光!”


    謝陳又驚又喜,他知道白藏為他準備的東西肯定不是凡品,但親眼見到這霸道的藥效,還是忍不住竊喜,“師尊到底知遠近,好東西為我留著呢!”


    “哈哈,快快來,全部化作我的養料!”謝陳大笑。


    “嗯?這股熟悉的鬆木香氣,難道是老鬆身上的?”他嗅到了一種獨特的香味,神識一震,急忙看向遠處,隻見一滴墨綠色汁液在體內緩緩暈開,香味撲鼻,那種藥力,絲毫不遜於老木樁。


    “是橫刀嗎?”謝陳有些驚疑,朝夕相處的老鬆,似乎並沒有修為,也沒有誕生靈智,就是一株年長些的老樹,白藏會拿它下藥嗎?


    可是,他很確信,因為老鬆的香味與其他的鬆株截然不同,更加的深邃,聞一口,感覺唿氣中都有鬆香。


    “難道那棵老鬆樹背後還有秘密?”謝陳狐疑地眨眼,突然,他又看到了那片白玉粉,眼睛再次瞪大,“這是連根的竹鞭嗎?”


    四年相處,他對南方大山中那條所有竹林的老祖宗太過熟悉,曾刨出竹鞭泡酒,還埋下不少獵物的內髒漚肥,在不小心砍斷竹根後,他發現,從斷口處,流出了幾滴透明液體,如靜水淳澈,但清香無比,聞之難忘。


    現在,他看到白玉粉中有水珠濺射,聞上一口,就是那種清香!


    “好啊,連根也深藏不露,大有來頭!”他恍然大悟。


    不過,眼下不是探究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更為棘手的問題,無論是老木樁、細麻繩,還是老鬆汁液和竹鞭,隨意一種都是等級驚人的神藥,現在全部在他體內爆發,精純藥力擴散,催生出了生機,可是,數量太大,他承受不住!


    “不能再繼續了,會有危險!”謝陳臉色漲紅,神識感應到,本體已經處在爆體的邊緣,因為藥性太過霸烈,他境界低微,無法承受。另外,大量的翠綠生機匯成長河,在源源不斷地匯入綠色道基儀點中,本來趨於穩固的兩儀圖,即將崩潰!


    “生之氣息太多了,平衡被打破,道基要崩毀了!”謝陳驚出一身冷汗,神識之光跳動,這可不是小事,道基關係修行路,一旦有損,他將再也無法修行。


    “師尊,助我!”謝陳絕望大喊,神識在體內,不知外界能否聽到,但現在隻有白藏才能解決難題。


    忽然,他感受到冰涼氣息,不止是身體,那種涼氣直達神魂,他忍不住打冷顫。


    “運轉法訣,煉化翠儀道基。”白藏的聲音在識海響起。


    謝陳頓時心神安穩,可下一刻,他毛骨悚然。


    “又是那股奇異殺機!”


    不能忘記,刻骨銘心,謝陳神識都在顫抖,實在是懼怕,在老鬆嶺下鍛體時,這種神秘氣息縈繞,將他折磨幾乎死去,連尹焰童都勸他放棄,而現在,居然再次出現,還是對著自己而來?


    砰!一聲悶響,謝陳的身體在震動,殺氣入體,他皮膚頓時開裂,那種傷痕,是由內而外,隻是瞬間就在體表留下了無數道細小切口。


    血流飛濺,法陣內血腥撲鼻。


    “師叔變成了花灑。”尹焰童驚唿,因為謝陳全身都在噴射血液。


    不僅如此,體內的神識也在遭受同樣苦楚,幾乎四分五裂,謝陳一度要崩潰了。


    殺氣衝撞而來,一下子就湮滅了大部分生機,場麵壯闊似星河生滅,好似宇宙在演化,但謝陳無心觀看,他的神識光團蜷伏,不斷抽搐,忍受著莫大痛苦。


    緊接著,純白色亮光蜒行,“嘶!”謝陳眼珠凸起,這一刻,他覺得有無數把刮刀在體內一點點刮除血肉。


    那是殘鐵中蘊含的神性物質,被白藏稱為廢物,可對謝陳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好在殺氣翻湧,一擊就將亮光擊散,化作最原始的顆粒。


    謝陳緊咬牙關,開始誦讀經文,他知道,這是白藏為自己準備的造化,必須承受!


    隨著功訣運轉,白色亮光被牽引,直奔兩儀圖中那處本源氣化作的一側,轟,如烈火烹油,兩者接觸的瞬間,就熊熊燃燒。本源氣瘋狂吸納這些養料,要壯大自身。


    另一股神秘氣息無聲無息進入,殺氣有感,全部爆發,對著它進攻。


    兩種堪稱絕世的力量在謝陳體內廝殺,外人不知其中滋味,但尹焰童的表情說明一切,小家夥臉色煞白,已經不敢去看。


    宏大誦經聲不斷響起,謝陳的神識黯淡到極點,他不斷運轉功訣,要煉化這些外物。


    白色儀點不斷壯大,卻仍舊不夠,生機太盛,四種神藥共同滋補,即使被殺氣湮滅一部分,但還是源源不絕,綠色光芒占據大半。


    好在來自老鬆嶺的奇異殺機代表著白藏意誌,在主持這場大局。兩種殺氣對衝,互相泯滅,化作星光點點,被兩儀圖卷入,化作本源氣的補充。


    道音陣陣,謝陳陷入了一種空靈的狀態,不再刻意感知那種撕心裂骨的疼,也察覺不到愈發旺盛的生機,他完全沉浸在內心,隻是一遍一遍誦讀真經,運轉法門,修行白藏的道法。


    月轉星移,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謝陳的身體依舊流血,受傷,兩種殺氣在體內對衝,隨意散發的氣息就讓他全身崩裂,露出筋肉與斷骨,每次受傷之後,神藥所化生機會快速補充,他的傷痕飛快愈合,肉茬長的飛快。


    到後來,逐漸達到了一種平衡,傷勢不再惡化,但就是不能完全愈合,他始終處在一種受傷、複原的奇特狀態中。


    白色與金黃陣紋明滅,夜幕下草屋山上大亮,無論是幾種藥物,還是殘鐵蘊含的神性物質,或是兩種殺氣,全部進入到了謝陳體內,供他煉化。


    “小師叔達到極限了,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吸收,大量神物在外泄!”尹焰童驚唿。


    確實如此,謝陳終究隻是剛走上修行路的小修士,即使白藏用出了驚天手段,將他道基夯築成最堅實基礎,卻依舊無法改變事實,他已經達到這個階段的頂點,不能再提升。


    透過體表可以看到,謝陳神識隻有豆粒大小,而不住旋轉的兩儀圖,卻猶如一輪明月!


    尋常翠儀境修士,道基能有他一半大小已是少見,何況,謝陳神識也遠超同境,他的真正實力,已經提升到無法想象的層次。


    那輪兩儀圖緩緩轉動,逸散出大量光芒,成兩色,照亮了謝陳胸腹。


    白藏點頭說道:“他的機緣到此為止,多出來的那些藥力,你們來煉化。”


    尹弱和尹焰童忙盤坐在地,默念功訣,白藏並指劃過,從謝陳體內衝出海量的翠綠生機,那是四種神藥的精華,匯成兩條璀璨絲帶,對著兩人衝來。


    嗡,嗡,光芒明亮,跳動,尹弱和尹焰童瞬間被藥物包裹,體內升騰起烈焰,他們極速運轉兩儀圖,飛速吸納,以提升修為。


    白藏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將兩種殺氣引導,而是揮手打散。


    對兩位徒孫來說,道基已成,吸收溫淳藥物緩慢煉化即可,不必再如謝陳一般用殺氣磨煉,追求兩儀平衡,那是活受罪。


    三人盡數盤坐,草屋山光芒璀璨,周圍群山都被照亮,這裏猶如天上仙境般瑰麗。


    體內,經聲越來越小,謝陳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感覺到兩儀圖已經平穩,生機和本源氣達到了平衡點,不再有危險。


    而且,藥力和殺氣都消失,痛感減弱,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暢。


    “道基已成,突破翠儀!”他的神識站起,稍加感應,就能體會到身體各處傳來的強大感覺,與之前的自己,完全是兩種層次!


    “感覺,單手就可鎮壓虺蛇。”謝陳輕語,雖然還沒有進行實戰,但他生出了這種信心。


    抬頭看去,如明月一樣的巨盤在身前轉動,凝實如同實物,翠綠生機與本源氣結合而成的兩儀圖,堅固不可摧,像是太極,緊緊嵌合在一起。他震驚道:“這種強度,比賽場上所有翠儀境選手都要強橫!”


    曾親眼見識過,甚至斬殺了不少敵手,謝陳一眼就看出了區別,有些修士的道基孱弱,兩儀圖暗淡無光,凝結效果也是差強人意,中間有大片空隙。而自己的道基,燦如明月,溫潤有神,雖然並不刺目,可能感受到其蘊含著的充沛能量,平時不顯,一旦對敵時就可爆發出雷霆之威。


    “並且,我沒有完全吸收那些造化,有很多的藥性潛伏在兩儀圖中,能夠為我持續提供助力。”謝陳自語,這場突破,他收獲太大。


    另外,他也暗自心驚,自己的道基不同尋常,剛突破翠儀境的修士,道基一般與神識同大,共同成長,也有少部分天賦出眾者,能凝結出碩大一輪兩儀圖,但絕對不像自己,這般誇張!


    “師尊是如何做到的?”他哭笑不得,感覺自己好像成為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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