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陳進入老江閣了”。


    這個消息在一眾有心人之間迅速傳開,沒辦法,少年背負長刀,特征比較明顯,隻要用心觀察,就能發現他的蹤跡。


    雖然奇怪於周財神會主動伸出橄欖枝,邀請割闕山弟子入住私人郡邸,但大多數人也隻會認為是辛江府有意對白藏示好。畢竟,以謝陳如今的實力地位,頂多與其他七府傳人一般在水帝宮旁的幾座仙府客棧下榻就足夠顯示誠意。


    “這個廢物,總算是趕來了”,陰柔男子曹錐在高樓內發笑,此前差點以為謝陳怯戰,不敢來臨江城。


    “很好,沒有死在路上,有資格在賽上讓我擰斷他的脖子”。


    “那些攔路的死士不靠譜,對付這樣一個尚未聚形的小弟子都吃力”。


    “沒關係,這是在辛江府舉辦的選拔賽,死傷常有,比試中不小心失手斬殺,白魔也說不出什麽”。


    暗中有很多修士在交流,眼神晦暗,透露出仇恨目光,對著老江閣方向陰笑。


    “他在街道上幫助了一名來自小宗門的弟子李禁雄,有意思……”,有人嗅到了不一般,低聲自語。


    “昊霖宗不知死活,連幼魔的事也敢沾惹,是否要去警告一番?”馬上就有忠實跟班想出主意,要解主憂。


    “不必,等在大賽上再揭露,才有意思……”。


    也有不少知情人,當夜就開始四下活動,因為謝陳已經到來,這一屆選拔賽估計馬上就要開始。


    不少年輕人躍躍欲試,目光充滿火熱,割闕山與除魔衛道等事距離他們太過遙遠,大部分少年少女來此,還是想磨練己身,期待取得好名次。


    房內擺設很簡單,一床一桌一椅,再無多餘裝飾。


    謝陳看到有一個側門,便推開木門扇,眼前豁然開朗,本應該是俯瞰辛江的後牆,卻是不知用何等仙家神通硬生生打造出了一座百丈大小的庭院,院內石山鬆柏俱有,小溪涼亭相伴,地麵用各色磚石拚鋪,高低錯落,銜接有序,上空是白雲飄飛,地麵有霧靄蒸騰,整個小院,好似一處世外洞府,景色怡人。


    他趴著門框看了又看,發現門後並沒有多餘空間,但眼前美景,不是假物。謝陳暗想:“應該是大修士用類似縮地成寸的神通,納入外景於芥子,才能布置出這方寸洞天”。


    他上樓時觀察到,老江閣三層房屋,怕不是有上百個雅間,想來都是如此,周財神手段,可見一斑。


    謝陳步入庭院,發現院子盡頭是一處虛無,站的近了,透過朦朧天鏡能看到腳下的大江流淌,煙波流轉,水麵泛光,直連到天際盡頭,心胸也開闊不少。


    “難怪叫俯江雅間,站在這裏能俯瞰辛江美景,端是人間極致享受”,謝陳看到江邊有無數店鋪高樓林立,人煙繁盛,江水中還有一座座精美樓船,隨波逐流,有美貌歌姬在畫舫中彈奏,聲樂婉轉,美人如畫。


    “到了晚上,燈火齊明,江水濤濤拍岸,擊碎流光一片,怕是更加流連忘返”,謝陳感歎。


    他在極力壓製著情感,不想表露出自己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可這裏越通玄,他心中也越失落,自家割闕山也是北境霸主,不比辛江府遜色,可是那山頭寒酸破落,如果不是了解內情,真幾乎和李禁雄的師門一般,說不定哪天就要斷了傳承。


    “這才是超級宗派該有的盛象”,謝陳很向往。


    未到子時,僅是月色初上,便有美貌侍女敲開房門,稱周財神邀請前往水帝宮詳談。


    “終於來了”,謝陳嘴角上揚,跟隨侍女往外走去。


    在三樓走道上,就能看到不遠處那座宏偉宮殿,實在太顯眼,占據了一半的夜空,燭火長明,香煙縹緲,訴說著其背後主人,那位雄踞一地的女主之氣象。


    雖然對水帝宮有很深的忌憚,有女帝坐鎮其中,謝陳擔心自己小命不保,但是一想到與周財神會晤後的收益,他也願意挺身走險。


    他早已在雅間內洗漱幹淨,換上了一身黑色長袍,被白藏多次強行掰正衣品,謝陳現在隻認準黑色衣物,懶得費心挑選。


    少年背負長刀,腰間插著匕首,跟隨侍女走下樓梯,“地下有通道”,謝陳再次開了眼,侍女領著他走進小道,入口就在院內一堵石牆後方,開口很小,僅容一人通過。


    “我家主人就在通道盡頭等待,請公子前往”,沒有特別允許,侍女也不能隨意去往水帝宮。


    謝陳道謝,隻身步入,恍然發現這條通道內部寬闊無比,十幾丈半圓形穹頂上有一顆顆桌子大的明珠點綴,照亮了全部空間,如白晝。


    腳下地麵,是六條顏色各異的地磚鋪成的六米寬通道,並行深入前方,謝陳很震驚,因為這六條地磚竟然全部是用螢金鋪就。


    這種蘊含精氣的靈石,是修士間交易的貨幣,能直接用於修行,極其貴重,分為六彩,晶瑩剔透,隻用蘊含的精氣含量為品質劃分標準,看地下的六種金石,全是神光湛湛,沒有一絲雜色,比自己送與李禁雄的螢金還要純淨,應該全部是十成足的純種貨,外界極少見。


    “穹頂的嵌石更加貴重!”,謝陳驚唿,徹底失態,因為穹頂上的裝飾石塊是青色螢金,更為驚人的是,那些金石內部有水波蕩漾,在明珠豪光照耀下,靈光閃爍,激散出一陣一陣的白色煙霧,匯聚在穹頂,結成白色雲彩。


    “那白雲,是純粹靈元,吸一口就可增長功力……”,謝陳嘴唇顫抖,口鼻間吸入白霧,感覺渾身舒泰,胸口白色光焰如增添烈油,怦然壯大,燃燒。


    “周財神,當真豪橫!”,謝陳無法言說,通道內元氣濃鬱,他頭腦也暈乎乎,獨自往前走著。


    “穹頂上的青色螢金,內部有靈液晃動,應該就是比螢金等級更高的水泉石了”,謝陳喃喃自語。


    修士間,一銖水泉抵千銖足金。


    此處通道,搬到外界能嚇死無數人。


    謝陳暈暈乎乎不知走了多久,恍惚中看到前方有燈燭光亮,摸了過去。


    “謝陳?我是顏璃卿,隨我去對賬”,通道盡頭,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性,穿著貼身的白色裹胸短裙,露出大片肌膚,在燭火照射下晃得謝陳睜不開眼。


    他捂著眼睛適應了一會,這才逐漸迴過神來,看到眼前女子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那高高豎起的長發垂到肩頭,瓜子臉蛋上隻有一層淺淡脂粉,更襯托出紅唇與峨眉如黛,她雙眼清澈似秋水,謝陳竟然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是周財神嗎?”,嗅到脂粉香,看到美人佳體,謝陳也沒忘記正事。


    更主要的是,眼前女子穿著打扮幹練,目光堅毅,胸前衣襟上還掛著一副水晶眼鏡,儼然一位女強人,是不好對付的那種類型。


    顏璃卿笑了,美眸中似有萬種柔情,“周老師正在與女帝商談明日開賽事宜,抽不開身,指派我來與你會晤”。


    她的嗓音比老江閣侍女還要柔軟,謝陳心都快化了,渾身酥軟。


    “噠噠噠”,顏璃卿的高跟繡花鞋敲擊地麵,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她帶著謝陳去往一處賬房,身姿搖曳如輕煙,倩影驚鴻似飛仙。


    謝陳心中卻很緊張,雖然顏璃卿表現的很溫柔與隨和,但那種幹練氣質卻揮之不去,令他不自覺想起前世的班主任周宵露,那位美女老師也是這般雷厲風行,對教學事務狠抓嚴打,很多學生都懼怕。


    “貴客登門,快擺上好茶水,貢上好江鮮,讓謝公子品嚐一下我們辛江府的美味,與割闕山的山珍孰美”,顏璃卿進入賬房後就開始安排,房內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修士忙不迭分開準備。


    “不用麻煩,還是先對賬”,謝陳連連推辭。


    顏璃卿不同意,硬按著他坐下,隨手扒落滿桌子清單賬本,散於地下,“豈能馬虎,一路趕來舟車勞頓,總要喝杯清茶緩緩精神”。


    玉人香酥手,揉按己肩頭,謝陳頭腦又開始迷糊了,看著幾人沏茶,擺滿紅色金色仙果,還有那兩名男子,更加過分,端著菜肴與美酒走來。


    “不是對賬嗎?還要喝酒?”,謝陳一陣頭大,他酒力不好,實在怕耽誤事情。


    顏璃卿親自為他斟滿酒杯,溝壑萬千,盡在眼前,謝陳忙扭過頭,不敢多看。


    “這是般若湯內部的百年陳釀,不可多得,請務必嚐一嚐”


    “還有這白藕魚,細嫩有乳香,是辛江特產,不可不嚐”


    顏璃卿很會勸酒,滔滔不絕,為謝陳一一介紹江鮮與特產,更是親自坐下,緊挨著他,不時舉杯,為他碗中夾入菜肴。


    這樣一位美人仙子貼身侍奉,姿態擺得很低,偶爾還有指尖上的觸碰,香粉襲入口鼻,謝陳很難躲避,隻得硬著頭皮喝酒。


    兩人談論了數個時辰,看月牙懸上宮殿正中,基本是半夜了,謝陳喝了個七分醉,終於再次提及正事。


    “我明天還要參賽,不能過多浪費時間,請趕快將賬本拿來,對過賬單後就要迴去休息”。


    “謝公子真是,這般美景也不忘對賬”,顏璃卿臉頰微紅,白了謝陳一眼,似是埋怨他不解風情,破壞了旖旎情懷。


    此時,賬房內就隻剩下他們兩人,顏璃卿也不勝酒力,跌跌撞撞走到一旁的木架上,抽出三指厚的賬本,一手扶在謝陳肩頭,一手指著賬簿說道:“諾,此次選拔賽上辛江府全部收益都收錄在冊,沒有疏漏,你可要對仔細了”。


    她吐氣如蘭,就站在謝陳身旁,看著他翻閱。


    “沒有問題的,都檢閱數遍,簽了字此事就算了結”,顏璃卿嗓音幽遠而空靈,謝陳翻到最後一頁,就要拿起顏璃卿遞來的毛筆簽字。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對,這次預選賽少說也有三萬人參賽,賬本上怎麽隻有二萬五千人?”。


    顏璃卿眨了眨眼,疑惑道:“我都不清楚,你如何知曉?”。


    謝陳驚醒,暗唿險些中了顏璃卿美人計,他運功施法,白色光焰在體內遊走,瞬間將全身酒氣揮散,頭腦清醒起來。


    “這些你不需多問,我自有門道”,謝陳攤開賬簿,正色道。


    其實是下午與李禁雄交談時,破落少年哭訴,接待處涵茹仙子怒斥他,“參賽的三萬名選手中就他特殊,處處想要通融,哪能通融得過來”。


    謝陳也是靈犀間想到,問了這麽一句,因為賬本上確實隻有二萬五千人。


    顏璃卿目光迷離,咬著紅唇不說話,氣氛正相持,一名接待處的女修敲門進入,手中捧著一本薄本,“顏師姐,今日報名接待的人選太多,足有五千多人,這才整理出來,不晚吧?”。


    顏璃卿驚唿一聲,“差點誤事”,忙結過賬本,對著謝陳笑道:“這下子就對上了,還是她們辦事不周”。


    看著顏璃卿含笑豔豔,謝陳心中打鼓,“到底是巧合還是……”。


    “現在沒有問題了,請簽字確認,我也好去向周老師交差”,顏璃卿再次遞上毛筆。


    可是謝陳學聰明了,不像先前好忽悠,指著賬本說道:“三萬人參賽,僅報名費一項就有二百六十多萬金,算與水帝宮五五分成,也有一百三十萬,為何這裏隻有四十五萬金是歸屬我們割闕山的?”。


    顏璃卿見謝陳徹底醒悟過來,不好糊弄,眼神陡然銳利,便舍棄了美人手段,認真起來。


    她帶上薄片透明水晶眼鏡,整個人氣質大變,是賬房女強人的模樣,指著賬本為謝陳解釋,“根據往年預選賽的人數規模,今年確實因為你參賽而增加了四成人數,所以割闕山的分成應該從這增加的四成中來測算,也就是九千人,折合下來不足八十萬金。我們辛江府出場地出人辦接待,不說平分,還將大頭讓與你,隻取三十多萬辛苦費,合情合理的”。


    “不對,不對,賬不能這麽算!”,謝陳搖頭如撥浪鼓,據理力爭,“先不說隻是增加四成這個人數是否準確,報名費從六十八增長到八十八金,還有這麽多人報名,全憑我一人在外吸引仇恨,七府多少年輕弟子因我而動,否則根本不會參賽。更不要說類似遠在東海的曹家也跨域而來,帶動多少人頭來到臨江城,我把腦袋拴在外麵拚命,隻有四十五萬說不過去”。


    “那你想怎麽分?”,顏璃卿雙手撐在桌案上,俯視謝陳,水晶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偏偏胸前白花花一片,謝陳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割闕山不貪心,卻也不會做冤大頭。按往年的兩萬一千人六十六金報名費紋絲不動,全歸水帝宮。但這兩萬多人增加的每人二十金收益與九千人的全部報名費總計下來,是一百二十萬金,歸我割闕山不算過分吧?”,謝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


    顏璃卿慍怒,冷聲說道:“合著我辛江府出人出力,陪著你玩鬧一場,什麽也落不下?”。


    “那你要如何?”,謝陳毫不退步。


    “隻有四十五萬,這是水帝宮的底線!”。


    兩人在賬房內吵鬧不停,對著賬簿指指點點,不時在空白紙張上列出分益模式,卻一次次劃掉,重新列出方案劃分。


    謝陳臉紅脖子粗,徹底撕破臉皮,也顧不得眼前美人,涉及到切身利益,更何況自己一肩挑動風雲,僅是來臨江城的路上就遭遇無數次截殺,明天大賽上還不知道有多少敵人虎視眈眈,要取自己性命,是真的在賺血汗錢,容不得顏璃卿抹殺功勞,他據理力爭,唾液橫飛,絲毫不讓。


    顏璃卿也異常生氣,失去了仙子儀態,展現出超絕的賬房先生素養,錙銖必較,她也有自己的考慮,辛江府舉辦這次預選賽,出了大力,而割闕山隻有謝陳獨自前來,說是辛苦,但哪有自己一方付出的多?豈能他謝陳大手一揮,就拿走收益大頭?


    是的,謝陳來到臨江城,不第一時間準備參賽,火急火燎來找周財神對賬,就是為了此事。


    下山前,白藏明言,此次要謝陳背負白刀參賽,勢必會引來很多仇家廝殺,是九死一生的考驗,要他做好準備。


    謝陳早有期待,苦練兩年半,體魄強大到極致,卻被白藏一再壓製翠儀華光,他迫切渴望這樣一場實戰,來激勵自身,借此破境。


    可同時,他也提出了不滿,自己拚死拚活,卻讓那辛江府在背後趁機斂財,太不公平。


    於是,在尹弱尹焰童共同勸說下,白藏便與陸靈聿說明了此事,表明了割闕山意願。


    無人知曉,威名赫赫的辛江水帝聽到這個消息後的無措,說出去誰能相信,心狠手辣的白魔竟然主動與她聯係,卻是為了分取選拔賽收益這樣的小事?


    “他缺錢嗎?”,陸靈聿想不明白,與周財神商議到深夜。


    周財神也道心發麻,險些跌境,天下誰人不知,白藏深居簡出,何時會對錢財這樣的阿堵物上心?


    不論兩人是否想通,既然白藏提出,那他們也樂於做個順水人情,周財神便代表陸靈聿,全權與割闕山傳人謝陳取得了單線聯係,這才有了謝陳與顏璃卿對賬的事。當然,周財神這樣的賬房老爺,一輩子與錢打交道,哪能輕易放過樣賺錢的好機會,他一邊提高報名費,一邊大肆對外宣傳,僅是半天,謝陳將要參賽的消息便天下皆知。


    隻是目前看來,雙方似乎分贓不均?


    砰!顏璃卿一掌拍在桌子上,寒聲說道:“老娘放低姿態,對你千般討好,卻換不來真心,我也懶得多講,隻有四十五萬,多一分沒有!”。


    謝陳不甘示弱,抽出應牙猛然插入桌麵,斜眼道:“莫發狠,我也是刀子上滾出來的爛肉。先前僅與你探討報名費分成已是讓步,還有你臨江城趁機哄抬物價,賺取的額外收益是否也要算我一份?”。


    顏璃卿胸口急劇起伏,波濤陣陣,肺都要氣炸,可她也不能真一掌拍死謝陳。


    “得寸進尺!你割闕山什麽也未付出,辛江府的接辦、場地、人員安排哪一項不是成本?”,顏璃卿怒視謝陳。


    少年不慌不忙,摘下背後長刀,一手撫摸刀鞘,“我是在拿命拚,誰擋我財路也不行!”。


    “我願意退一步,按你計算額外收益劃分,一百二十萬五五分成,你拿六十萬”,顏璃卿終於退讓,說出了底價,她提醒道:“這是底線,不能再改!”。


    謝陳冷笑,“底線還能反複變動?這究竟是你的底線還是水帝宮的底線?周財神在哪裏,讓他來談!”。


    “周老師事務繁劇,豈是你想見就見!”,顏璃卿滿臉寒霜。


    嗤,白刀出鞘,切斷桌案一角,像是劃破紙張。


    寒水盈盈而動,賬房內空氣猛然變冰涼。


    謝陳手提長刀,單腳踩在凳子上,一字一句說道:“我代表割闕山主與辛江府會晤,不說女帝親自相迎,他周財神還能避而不見?”。


    “讓他來!”,謝陳提高音量,賬房內有迴響。


    顏璃卿摔門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地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輪台獼猴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輪台獼猴桃並收藏天地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