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懶了”,日出時,白藏出現在山巔,看到氣喘籲籲的謝陳,麵容不悅。


    謝陳大驚,叫道:“山主可別冤枉良家子,我真個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白藏不想與他糾纏,直接亮明態度,“山規第三條,不得投機取巧”。


    謝陳剛想爭辯,卻被白藏一腳踹下山崖,他嚇到臉部變形,雙手張開摸索,想要抓到一些凸起石壁緩衝,可是注定徒勞,白藏有意讓他吃苦,這一腳力度很大,他遠離絕壁五六米,根本抓不到任何事物。


    咚!


    謝陳重重墜地,竟然在草甸上砸出一個深坑,且,他的身體也被反彈起來半米高,再次摔落。


    “這背影好熟悉”,謝陳看著趴伏在坑內的這人,黑色長袍,一頭短發,全身如爛泥,口鼻耳朵七竅內正往外冒血。


    “我擦,這不是我自己嗎!”,他猛然驚醒,左右看去,發現自己正漂浮在半空,身體變成了半透明霧狀。


    “這是怎麽迴事?我死了嗎?”,謝陳大叫,且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身體也在變淡,頭腦也開始昏沉起來。


    謝陳感覺很難受,可是,沒有疼痛,這倒令他驚奇,白藏出手鮮有不疼的。


    “靈魂體感知不到疼痛”,白藏在山頂解釋道。


    “看錯了眼,你依舊變態”,謝陳眼淚汪汪,他心中委屈,自己怕耽誤時辰,提前登山,怎就偷懶了?現在可好,還沒開始修行,就被一腳踹下山崖摔死,看那屍體慘樣,全身骨頭盡碎,成一灘肉泥了,神醫也治不活啊。


    謝陳以為自己就要交待在這裏,索性破口大罵,“白藏,你天殺的,不想教我修行就明說,何必如此折磨人!”。


    “事前不說明,動輒下死手,你這破規矩真多!”。


    “真是世上最爛的老師!”。


    “呃……”,他突然停口,因為白藏下來了,直勾勾盯著自己。


    “我讓你爬山,是鍛煉肉身,一刻鍾登頂是合格,你自己半夜就攀爬,不是取巧是什麽?”,白藏麵無表情,隻是說出的話冷幽幽。


    “哪能啊,我被摔昏了頭,口不擇言,口不擇言”,謝陳彎腰賠笑,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山主肯定是日理萬機,聽錯了,學生可不敢放肆”。


    白藏盯著他看了一會,歎道:“你要是一直嘴硬下去多好”。


    謝陳遍體生寒,涼意直衝腦門,雖然是靈體,他也膽怕。


    白藏笑了,他很少笑,但笑起來竟麵容和煦,草地都溫暖起來。


    “靈魂體感知不到疼痛,肉體可以”。


    謝陳瞳孔都放大了,驚恐道:“不要!”。


    晚了,白藏一掌將他靈魂拍入身體,下一秒,慘烈的淒嚎響徹雲霄,連橫長的老鬆也在抖動。


    謝陳靈魂歸入體內,各種神經感知瘋狂向大腦輸送疼痛信號,他隻清醒不到一秒,發出一聲嚎叫便被疼昏過去,可剛昏過去不到一秒,又被更劇烈的疼痛刺激清醒。


    從百米山崖墜落,骨骼盡碎,內髒與筋肉在巨大衝擊下變為肉泥,這等疼痛,非一般人能忍受。


    謝陳在清醒與昏睡中反複掙紮,他已記不清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有多少次昏死過去,隻有腦海中一直存在,持續刺激著的痛楚。


    反複觀看一個人死去活來是很不舒爽的事,所幸白藏沒有這方麵的變態嗜好,看謝陳被折磨差不多,便彈出一道金光,沒入他體內。


    謝陳感到一絲清涼,接著,身體各處彌漫的痛感迅速消散,眨眼間,便已正常。


    “知道你後半夜反複登頂,想必攀爬已不是難事,做的不錯”,白藏難得有一句讚賞,謝陳一下子忘卻所有,爬起身,扯著嘴賠笑道:“山主謬讚”。


    “半刻鍾登頂,不然,自己跳下老鬆嶺”,白藏指了指草甸邊緣。


    謝陳感覺遲早要被折騰死,還沒從摔死的痛感中恢複過來,又聽到這樣的離奇命令。自己居住的這座割闕山最高峰叫老鬆嶺,比草屋那座山頭高數倍不止,俯瞰山澗,根本看不到底,“要是跳下去,人樣都沒了”。


    知道白藏不是說笑,但他還是忍不住爭取,“太高了,就從峰頂跳到草甸怎麽樣?”。


    白藏斜瞥一眼。


    得嘞,您開心就好。謝陳已然明白,沒得商量。


    他蹬蹬跑到石壁下,探手抓住裂縫,腳蹬峭壁隻有半公分的凸起,猛一用力,身子便騰飛,“嗯?力量好像又增強了幾分”,謝陳不知是不是錯覺,此時也容不得多想,隻能奮力攀登。


    到底是練過幾次,謝陳的動作已有很大變化,每一次的攀升,手與腳都會提前找到落點,每一次發力也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剛好保證能上升到準確位置,也不浪費多餘體力,他像一隻黑色猿猴,攀附在絕壁上,從每一條裂縫與凸起上奮進,時而平移,時而斜蹬,透露出幾分矯健。


    “橫刀,我們又見麵了”,他攀升到了老鬆處,這是上升路線中唯一一個可以休緩的地方,其餘幾棵鬆樹都長在別處,距離太遠,幫不上忙。


    謝陳每次看到這棵橫長的老鬆,都會不自主想起“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這句古語,覺得老鬆的氣勢不一般,便為它取了橫刀這個名字。


    半刻鍾不到,謝陳已登頂,體力消耗極大,汗水濕透,喘氣如牛吼。


    “跳下來!”,白藏命令。


    謝陳顧不得休息,搖頭如撥浪鼓,“會死的”。


    “摔死或疼死,你選哪個?”,白藏已出現他身後,冷冰冰發問。


    “我不懂!”,謝陳終於爆發了,大聲吼道:“做這些有什麽意義?就是為了折磨我嗎?”。


    “你若真心收徒,教我納氣修行便是,這些攀爬、跳山崖,有什麽用?”。


    白藏又是一腳,謝陳墜落。


    “自己調整身姿,借助崖壁和老鬆枝幹做緩衝,不要讓自己摔死”,他終於開口教導。


    “我謝謝您先人了”,謝陳真想大罵,可是現在小命要緊,不敢分心。他費力扭動身軀,讓自己麵對石壁,但下墜的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上升時借助的裂縫。


    眼看速度越來越快,保不齊又要摔死,他急中生智,掏出應牙匕首,猛力插入石壁內。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刀刃與石壁交接處有火花濺射,借著這股摩擦力,他下墜速度終於放慢。


    砰!


    謝陳瞅準腳下,還有五六米時拔出應牙,雙腳穩穩落於老鬆枝幹上。衝擊力太大,蒼勁老鬆也被壓彎,看的謝陳心中發緊,生怕老鬆斷裂。


    “橫刀,對不住了,要恨你就恨老白那個變態”,謝陳小聲道歉。


    “你能聽到老鬆說話?”,白藏再次出現在身後,有些好奇。


    謝陳也搞不懂,“自然聽不到,老鬆怎麽會說話?”。


    “它說下次讓你踩輕些”,白藏說了句冷笑話,謝陳呆呆望著他,不知該怎麽笑。


    “繼續,上午練習一百次爬上、跳下”,白藏準備離去。


    “有什麽意義?”,謝陳再次發問,他不想重複這些。


    “我告訴你有什麽意義”,白藏冷笑,又是一腳,謝陳墜落。


    “就憑你現在的體質,一絲元氣入體就承受不住,身體會炸碎,不熬煉筋骨,隻有死路”。


    白藏已飄然遠去,這句話卻清晰傳入謝陳耳中,他似是明白了,直覺告訴自己白藏沒必要說謊。


    “好山主,用心良苦,受教了!”,謝陳大叫一聲,拔出應牙插入石壁,放緩下墜速度,同時,也在瞅尋合適落點,能用手腳做緩衝。


    第一次速降,吃了不少苦,謝陳身上多處受傷,都是在石壁上摩擦所致,手肘也慘遭磕碰,骨頭好像開裂,鑽心疼。


    “好在順利下來了,恢複片刻,繼續練習”,謝陳坐在草甸上喘息,思索下降時種種細節,好為下一次做準備。


    不到一刻鍾,他便站起身,再次開始攀爬。


    心態一旦轉變,行事截然不同,謝陳忍受著傷痛,不發一言,沉默著攀升。


    他不怕吃苦,隻是擔心到最後,白吃苦。


    一整個上午,他不斷重複這個攀爬與跳下的過程,終於長進不少,爬升速度已大有改觀,半刻鍾竟能爬上兩次。


    跳下時也不再狼狽,很少擦傷,甚至,最後幾次徹底舍棄了應牙匕首,記準了路線上的借力點,徒手也能順利落下。


    謝陳自己也驚訝於如此巨大的進步,他的身體內總有使不完的精力,不覺疲累,在這種高強度磨練下不僅沒有酸痛,反倒越發有力。


    “山主,下午繼續爬石崖嗎?”,謝陳剛見到白藏便忍不住問道。他對自己有了一定信心,想在白藏麵前表現一番。


    不過白藏的安排出乎意料,“下午安排實戰”。


    “實戰?”,謝陳驚訝,整座割闕山就他師徒二人,白藏要他實戰,難道是與山主對打?要是這樣,那他可少不了罪受。


    當即,少年扭捏道:“我尚未修習技戰拳法,是不是太早了些?”。


    白藏已帶著他飛離,朝著遠處大山進發,“我時間不多,你要盡快成長起來,實戰就是最好的修習”。


    又是這句話,短短兩天,白藏已重複數次,謝陳很好奇背後到底是什麽原因,可惜,現在白藏肯定不會言明。


    兩人在高空飛行,眨眼就飛出去不知多遠,謝陳扭頭看去,發現站在遠處觀看,自己居住的老鬆嶺不愧是割闕山最高峰,在群山中一枝獨秀,插入雲間,“可是,怎麽感覺有些奇怪”,他喃喃自語,因為老鬆嶺並不是筆直的雄山,而是整體向南方彎曲的奇特形狀,北側山背寬厚,不長任何植物,南側山峰則薄,幾乎成片狀石峰。


    老鬆嶺往東,依次排列兩座山頭,都是細長的石柱一般,無什麽稀奇,也不如老鬆嶺雄峻,白藏的草屋就在最東側的山頭上,中間那座略比草屋山高一些的巨山名叫金角尖,全是石峰組成,沒有植被,陽光照射下金光閃耀。其餘山脈則更顯低矮,沿著老鬆嶺山腳往南延伸。


    時值盛夏,群山碧妝,綠衣蒼茫,山林間野獸繁多,花草競爭香,鶯鳥鳴相和,風光無限。謝陳第一次下山,充滿好奇,也覺得割闕山風景確實不一般。


    也不知到了哪裏,白藏帶著謝陳落地,是一片低矮山包,低矮,是相對老鬆嶺而言,山頭也有近千米高,在山脈腹內,荒無人煙,長滿巨木,兩人也不一定能合抱。


    太陽正烈,濃鬱樹林內見不到一絲陽光,皆被樹冠上繁碩枝葉阻擋。


    “啥味兒這麽衝?”謝陳忍不住捂口鼻,山林間充滿一種腥味與臭味的複合氣味,濃烈到嗆眼睛。


    “這裏是一頭黑狼王的領地,殺了它,將你的牛皮水袋灌滿狼血,自己走迴老鬆嶺”,白藏簡短說明。


    “啥?”


    “我?”


    “黑狼王?”。


    謝陳疑惑三連,還沒有反應過來,可白藏很認真。


    “這是什麽刀頭舔血的日子!”,少年欲哭無淚,迴想自己兩天來的經曆,感到悲催,跟著山主大人什麽還沒學會,這就要親身上場幹仗了?


    白藏笑道:“山規第四條,不能怕死而膽懼”。說完,他便消失不見。


    謝陳都要氣笑了,“這山規該不會是臨時現編,糊弄我的吧”,他很懷疑,因為割闕山就他倆人,哪來這麽多規矩。


    吼!


    一聲獸吼穿過密林,像是在耳邊炸響,那低頻音質帶著獨特的穿透力,謝陳感覺內髒也在顫抖,全身忍不住打擺子。


    唰,唰,巨獸腳踩落葉的聲音響起,山林間再無別聲,寂靜到聽見心跳,謝陳將應牙緊緊握在手中,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密林深處,一頭三米高的巨獸悄然出現,闊口獠牙,口中滴著涎水,綠色眼珠中是暴烈殺意,全身烏黑色毛發堅硬,擦過樹木就能蹭掉一大塊樹皮。


    黑狼王,這塊山頭的絕對霸主,從沒有活著的生物敢靠近,可現在,它嗅到了一絲新鮮的活人氣息,這令它暴怒,獸王尊嚴受到挑釁,隻有撕碎對手才能解恨。


    狼王又是一聲吼叫,隔著十幾米也有猛烈氣流撞上謝陳麵龐,濃烈血腥味與臭味令他作嘔,可是,現在怎敢分心。


    “我說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嗎?”,謝陳磕磕絆絆說完這句話,可惜,黑狼王已縱身撲來,臉盆大的腳掌在地上刨出深坑,它探出前掌,半尺長的利爪從上而下拍擊,要將謝陳撕裂。


    謝陳身後是一棵巨大樹木,他繞到樹後躲避,但狼王身軀龐大,猛力撞擊下樹木竟攔腰斷折。謝陳奮力一跳,再次向側方躲避。


    黑狼王很靈活,前爪橫擊,拍向謝陳。“沒完了是吧!”,謝陳也發狠,在空中無法變換方向,便用匕首對準狼爪,準備給它放血。


    嗤!


    應牙劃破皮肉,狼王前掌噴出血液,將謝陳衣袖手掌全部染紅,“吼!”,黑狼王受傷,憤怒大吼,收迴前爪舔舐。


    “好燙”,謝陳感覺黑狼王的血液像熱水澆灌皮膚,不住甩手。


    狼王被激起兇性,張口咬來。謝陳剛落地,看到巨大獠牙已在身前,他直挺挺躺倒在地,才免得被咬斷為兩截。


    就在這時,狼王另一隻前爪揮動,利爪掀翻大片泥土,再次橫擊。


    謝陳連滾帶爬,慌忙躲避,可還是被狼爪割破後腰背,半公分深的傷口令他劇疼不已。“這畜生好靈活”,他忙著活命,看到眼前有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幾步快跑,借助衝力跳起三米多高,再將匕首插入樹幹,一點一點攀爬到樹頂。


    “嘶”,汗水流入傷口,謝陳也吃痛。樹下,黑狼王嗅了嗅謝陳滴落在地的血液,眼中露出嗜血的殺意,它張口撕咬樹幹,“吱!”,獠牙刺入樹幹,發出的刺響令人牙酸,狼王用力甩頭,大塊木屑掉落。


    謝陳知道不能坐以待斃,準備殊死一搏,他知曉狼聽覺嗅覺靈敏,最為狡猾,隻能一次功成,便砍削下一條碗口粗樹枝,截下一段,並尋了一條兩米左右的細長枝條,撕下衣袖,將應牙匕首緊緊綁在枝條末端,做成簡易長槍。


    僅是這一會功夫,黑狼王已將樹幹刨斷一半,謝陳在樹上也坐不安穩。


    他緩緩脫下長袍,在後腰傷口處擦拭血液,塗滿衣物,再把那段粗樹枝塞入袍內。


    此時,謝陳上身赤裸,一手持槍,一手拿著塞入粗樹段的衣袍。


    他猛一跺腳,黑狼王聽到異響,正要抬頭看,謝陳將衣袍用力扔出,狼王餘光瞥見黑袍人影從樹上跳落,嗅到濃重血腥,當即調轉龐大身軀,撲向那衣物。


    謝陳趁機跳出,飛躍數米遠,剛好在黑狼王腰背上空,他將自己製作的簡易長槍在空中掄起一圈,再用力橫掃,匕首刀刃不偏不倚,切入狼王後背。謝陳再次用力,臂間肌肉爆發出強大力量,帶動刀刃切斷了黑狼王的腰椎。


    狼王慘叫,猛然向後揮爪,謝陳舉槍橫擋,卻被狼爪拍斷,他胸膛遭遇重擊,身體斜飛出去,摔落在地。


    一人一狼同時重傷。


    可是,黑狼王似乎更嚴重,腰椎被切斷,下半身無法行動,它憤怒嘶吼,前爪在地上刨踢,努力要站起身,撕咬對手。


    “嗬嗬”,謝陳吐出滿嘴血沫,劇烈咳嗽起來,帶起胸口也疼,他低頭看去,前胸上被狼爪撕出三條傷口,露出白骨,內髒似乎也受傷了,悶疼。


    狼王竟然隻用兩隻前爪扭轉身形,在地麵趴伏著往謝陳這邊挪動,地麵泥土被翻了一遍,它被殺意與恨意占據了頭腦,不顧一切要撕裂眼前這個可惡的敵人。


    “兇性,不單你有”,謝陳站起身,將應牙解下,一步一步走向黑狼王。


    少年不說話,眼神也很平靜,步伐穩重,可是狼王第一次感到恐懼,四肢驚顫,再沒有兇殘,掙紮著要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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