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到了意興闌珊,客人們才三三兩兩告辭離去。


    “葉大人,”清朗的男人的聲音喚住了正要離開的葉蓮兄妹,“花大人有何事?”葉蓮行揖,頗為客氣。“這是殿下要我交給你的,”花狐遞過一個印章盒和一封信,“現下京城人心不一,殿下很看重你,好好做事,為人坦蕩便是,無需計較那些風言風語。”


    “多謝丞相!”葉蓮收過印章盒和信,“這位是令妹?”花狐還禮,正要離開時,瞥到了葉蓮身後的女孩兒,女孩兒見自己被發現了,不得已出來福了福身:“小女葉荷給花丞相請安……”那小丫頭麵色暈紅,頗為嬌羞。


    “是舍妹,閨名荷,還未出閣。”


    “倒是個頗具靈氣的女孩兒。”花狐得體的稱讚一番,衝那小丫頭笑了笑,便告辭了。


    “小荷,”葉蓮喚了一聲仍愣在原地張望的妹妹,“哦,來了!”


    “父皇,夜深了,歇息吧。”令狐嫻跟著侍衛將微醺的皇帝扶迴養心殿,囑咐好一切後正要離開。


    “迴來,”


    房裏,父親一聲令,讓她停下腳步,沉默不語,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皇上才開口。


    “嫻兒,朕問你,科舉改革和立法改革的所有政策,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是……”


    “未曾看過任何有關改革的史書?”


    “迴父皇,並沒有,兒臣不敢欺瞞。”她疑惑不已,如實迴答。


    寢房裏傳來起身的聲音,腳步聲漸近,直到令狐梁走到近前再次仔仔細細打量了女兒,


    “跟著朕,來,”


    養心殿的內寢,似乎自上次她夜探父親病情後,便再未來過了……皇帝輕輕搬開九龍屏風,後麵的書櫃顯得極為平常。


    “把它推開,”


    令狐嫻聽言,順從的將書櫃移開,後麵露出一扇一人寬窄的石門,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


    她微微一愣:“這是……”


    皇帝推開石門,撲麵的風沒有腐朽之氣,而是令人沉醉的古鬆木香,混雜著書墨的氣味。


    “這裏……是隻有曆代皇帝才知道的古聖書典的藏儲地,所藏古卷,皆為皇史和辛秘。”


    皇帝走在前麵,低聲問道:“朕知道,你好奇朕為何要如此質問你,嫻兒……”他走到地洞的最深處,令狐嫻環望著這座小型地下密室,四麵全是鬆木書架。


    父親從最裏麵的書盒中取出一卷竹簡。


    “你看看這個吧……”


    令狐嫻雙手接過,隻見竹簡上以鋒利而遒勁的力道刻下四個字——“辰賢聖史”。


    上麵記載的……是開國皇後辰漠辰賢皇後封後後,所協助開國皇帝布施下的一切政策和計謀……盡管這些改革,在皇後自殺仙逝後,便被停止。但是仍給當時帶來了豐厚的迴報。


    這些政策……


    令狐嫻一字一字識別著古皇文,慢慢的滿心震驚。


    她知道,在她實行科舉製改革之前,一直是察舉製和科舉製一並施行,而在一千多年前,她所實施的改革,曾被辰賢皇後一字不落的提議並實施過,還有官員考核製,三省六部製以及商市商會製度……


    她緩緩合上竹簡,總算明白了為何辰賢皇後會被猜忌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如此一個有才華,有胸懷,心有韜略的女人,男人怎麽可能不會多疑。


    “父皇……”她雙手奉迴辰賢聖史,皇上並無一言,隻是無比平常的將其放迴。


    “這處密室,今後也便隻有你知道了。”


    “父皇……兒臣……”她心下擔憂,剛想要追問。


    皇帝搖了搖頭:“你不用多說什麽,朕都明白。”


    迴觀雨苑的路上,令狐嫻依舊是滿心驚恐,她不明白,為什麽她運用的二十一世紀的知識,會在這裏,會在一千多年前,被人實行過……


    辰賢,究竟是什麽人?


    一夜幾近無眠,直到淩晨才方小憩片刻,雞鳴剛剛唱過三聲,便被人從被子裏扯了出來。


    “主子,龍閑郡有信問您那頭小狼還需要運迴宮中嗎?”玄蝶似乎喜好上了大早起來喊某個人起床,並借此抒發自己被壓榨的內心的不滿。“管他幹嘛,閑得蛋疼……”令狐嫻反身扯過被子,咕嚕滾了一圈,把自己緊緊裹在裏麵,雷打不動……


    “主子,這幾天怎麽沒見白朗那家夥?”


    “主子,那隻白狐狸呢?您又養在了哪裏呀?”


    令狐嫻全當耳邊一陣風伴了烏鴉的聒噪,一同將其赤裸裸的忽視掉……


    “哎呀主子,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您怎麽給屬下們做典範啊?”玄蝶嗷嗷的撲上去扒住那隻毛茸茸的被子。


    “滾蛋!”令狐嫻怒吼,無比痛苦的重新蜷縮成一團兒……


    “啟稟殿下,”廊外有侍衛在稟報,“天牢的林總管報稱,四皇子舊疾發作,請您去一趟天牢。”


    “知道了……”被子裏的聲音嗡嗡的,顯得十分不情不願。


    “玄蝶,過來替我更衣……”


    玄蝶一愣……


    她似乎應該剛剛就滾蛋的……


    “林總管,派人去請太子殿下。”


    天牢裏烏黑的血驚住了所有人,“玄蝶,去本殿的書房裏取藥箱,”“是!”“金珠,帶著本殿的腰牌,”她摘下架子上的毛筆,飛快的寫下幾味藥,“去太醫院抓藥,一定要上好的!”


    人們匆匆離去布置著這一切,略微陰暗的天牢裏,冰冷堅硬的床上躺著蒼白的人,手無力的垂下,手背上的烏黑的細線讓令狐嫻無比頭疼。“四哥……”她雖然知道,那個人此時已經陷入了昏迷……但是還是忍不住開口。


    “四哥,你別睡,堅持住啊……”她將自己的內力不斷的輸送入令狐軒的體內,竭盡全力的去壓製那瘋狂的蠱蟲。


    “你瘋了?!”軒轅澈匆匆趕來,便見到這讓他膽戰心驚的一幕。他一把拉開令狐嫻的手,自己代替了她。“你……”醇厚的內力軒轅澈不在乎,隻是一雙怒目對著她:“你若再敢這般胡鬧,我就封了你的內力!”明明是憤怒的話語,卻莫名的讓人感到心疼。


    “這種情況下取蠱很危險啊,嫻兒……”令狐樓的聲音比人影更要早的傳過來,看樣子他是先去看了令狐常的狀況。“可是,沒時間了……”那小丫頭憂心的盯著令狐軒。“又不是親哥哥……”他見自家妹妹這麽擔心別人家的哥哥,直吃悶醋暗自嘀咕……


    “令狐常還好說,隻是他的情況,隻有四成的把握成功。”他挑了挑下巴,無奈的開口解釋。相殺蠱中的殺蠱在令狐軒體內,一旦相蠱有動靜,殺蠱必定是反應強烈的進行反噬……這至少是一年之久的蠱毒積澱,不是他不肯救,若是平常人,早就耐不住這般痛苦尋死了……


    令狐嫻咬著下嘴唇,半晌道:“那就血誘!”“你敢!”剛聽到這個字眼,令狐樓便脫口而出,軒轅澈雖不怎麽懂蠱術,但是也聽出了端倪。


    “你若是敢用血誘,明天我就廢了你!”他一臉頭疼無奈,這不是胡鬧嗎?自個兒就是個半殘的病人,還想要放血誘出蠱蟲,誘出來誘不出來


    就算是不死,半條命也沒了。


    “那……那你說怎麽辦?!”


    “用蠱王吧……”


    “什麽?”她還沒反應過來,“蠱王殤,”


    “你的意思是……鬥蠱?”


    那小丫頭眼前一亮,隻見令狐樓臉如鍋底黑,“你不會連這個都學了去吧?”龍空林裏巫馬家的蠱籍究竟讓這小丫頭看去了多少?


    “沒學,就是粗略的看了兩眼,覺得用不上。”她不以為意的說著,取出隨身攜帶的墨梟和天祈,又令人備了隻銀碗,看這架勢,明明就是鬥蠱的準備。


    “你還說你沒學……”令狐樓無語的聲音幽幽傳來,惹得她尬笑:“皇兄啊,三哥那邊就交給你了。”


    “需要我幫忙做什麽?”軒轅澈湊過去輕聲問道。


    令狐嫻涼涼的瞥他一眼,“你剛剛兇我……不理你……”


    ……


    銀針逐一烤過,藥材被一一浸泡煮沸,“讓人捎一浴桶熱水備上,將這些藥材都放進去泡著。”她百忙之中劃出一堆藥交給林總管,又舉著幾株看著玄蝶哭喪的臉:“去煮藥吧,記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囑咐好一切後,牢房裏便隻剩下了她和軒轅澈,以及一個生死未知的人。


    “鬥蠱是什麽?”軒轅澈試探的問道。“蠱與蠱相殺,不過現在是單方麵的殺戮罷了。”將一切都備好後,她用銀針封了殺蠱所能逃的一切大穴,喚醒了蠱王,隻等待令狐樓開始取相蠱時,殺蠱的垂死掙紮。


    令狐樓將牢中的所有獄卒遣了下去,盯著床上的令狐常,把他看的一陣發毛。


    “你你你……你想幹嘛?”


    “取蠱……”


    令狐樓一個白眼甩過去,如果不是令狐嫻,他才不會管這等閑事……


    不過多久,令狐軒突然痛苦的全身顫抖著,手背上的黑線愈來愈濃,“控製好他,不要讓他亂動!”她吩咐著玖月壓製住青頌想要蜷縮的身體,找準時機,吹奏起了蠱王殤,墨梟一聽到曲子,立刻振奮起來。


    所謂鬥蠱,就是讓兩隻或多隻蠱蟲在異域空間中搏鬥,蠱蟲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精神聯係,蠱蟲的能力越強悍,便越有勝率殺死對手。鬥蠱不僅需要蠱蟲的能力,更需要其主人和蠱蟲之間的默契……


    軒轅澈看著令狐嫻通過笛樂指揮著蠱王,迴憶起曾經在那個地方偷偷學到的蠱術,目光複雜的看著眼前鬥蠱。


    蠱王高昂著頭,揮舞著螯鉗,目光炯炯有神,而令狐軒痛苦的掙紮著,肉眼可見他的手背和額間的血管腫脹,令狐嫻目光黯淡,全神傾注在了蠱王的行動上,額間逐漸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突然間,蠱王發出一陣尖銳的嘶鳴聲,目光一凜,發出了不同於往常的殺氣。瞬時,令狐軒的身體便軟了下去,令狐嫻停下手中的奏樂,飛快地拿起浸了藥的銀針,刺破他額角腫脹的血管,隻見汙血中混雜著好幾條細長的白色線蟲流淌下來。


    另一邊的牢房裏,令狐樓看到銀碗中的相蠱掙紮了兩下便死去,心下明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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