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軍營終於都安靜下來,帳裏的將軍們一個個全喝趴下了,唯獨還有葉嫻抄著酒壇子笑吟吟的嘲諷這些三杯倒的大老爺們兒,風瑞似乎有話想對她說,卻又十分顧忌其他人,葉嫻看他欲言又止一臉糾結,叫了小兵來照料這滿軍帳醉酒的人,扯著風瑞便上了城樓。


    “小嫻兒.....他...對你好嗎?”等到了沒人的地方,風瑞急切的扳過葉嫻的肩膀,仗著醉意帶來的膽兒很是在意的問道。葉嫻盯著他的眼睛,末了挪開了視線:“還行吧。”“什麽叫還行?就衝他把你一個人丟在戰場上麵對龍家的那群人?我雖未在王朝上過戰場見識過龍家座下的兵將,但是,我哥哥說起過啊,龍殺座下十二龍將十二殺奴,又有哪一個是好對付的?嫻兒,你可是王朝金枝玉葉的公主啊......”“天玉,你家少爺醉了,扶好他。”後麵跟著的風瑞貼身小廝連忙上前扶住風瑞。


    “我沒有醉,小嫻兒,我隻是想不通......”風瑞認命的放開葉嫻,苦笑:“當年我在軍中調戲你,眾人皆道是我為了躲兄長而想獲罪離開軍營,可是你可知.....”離開的方法多了去了,本就是他一眼驚鴻,本就是他真的想要接近這個女孩,若當時便知曉她的身份,又怎會陷得這麽深。


    葉嫻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這小子的酒後胡言。“也對....西河郡王自幼伴在你身邊都隻是君臣之別兄長之禮.....我不過是.....”不過是風府上一個吊兒郎當不頂事的二少爺.....又算得了什麽。


    “天玉,扶他下去休息吧,等下我叫人給他送去醒酒湯。”天玉聽命將自家醉成一灘爛泥的少爺架了下去,隻留了葉嫻在城樓上吹著冷風,心裏百感交集。


    當年和這個小子認識,實在是一場意外。


    她拿到四支暗騎的貔貅寶印後第一次去視察軍營,剛進軍營大門就被才和兄長吵完一架準備離開軍營的風瑞調戲了,葉嫻幼時氣盛,三拳兩腳將這登徒子樣的人打翻在地,雄赳赳的踩著他的腿關節反剪了胳膊,風琚趕到後一見這般模樣氣的臉都白了,直接把風瑞轟出了軍營。


    也就是那次,風瑞被趕迴風家後就再沒有踏入過軍營。


    直到.....直到她實在是無良將可用,才不得已讓風家兩個嫡子悉數上了戰場。


    “唉......”她歎了口氣,從迴憶裏走出來,盯著滿天星辰:“望此一戰,天下大興,不然,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她還能麵對誰?一時間,心裏有著好多些掛念,卻又似乎隨時都可能鐵石心腸的拋下這些雜念。


    拳頭不自主的攥緊。


    前世今生,她最怕的,便是這些掛念啊。


    十日後,西蠻遣派使臣前往蒼瀾京城議和,西蠻皇太子執掌政事,昭告天下:“與蒼瀾一戰並非西蠻初心,奸佞當道造此禍亂,今與蒼瀾議和,還城六座,退兵迴境,然並非畏懼,實乃為天下蒼生之顧。”


    與此同時,退據城池的仝貞胄將軍接到指令後,帶領西蠻殘餘兵將開始撤離城池,並與蒼瀾軍隊進行交接。


    彼時葉嫻正窩在自己的屋子裏查看讓風瑞帶來的那隻小箱子。三年前蒼瀾先帝駕崩,曾遣派親信將此物送到王朝以請求王朝相助輔助新帝登基,卻不料被她擅自截了下來,而現在看來,這一段淵源,實在是讓她歎為觀止。


    至少她要物歸原主了。


    她取下項間的小銀鑰匙,將木匣上的小鎖打開,裏麵玉璽金牌和那一卷傳位聖旨靜靜的陳放著。“若是當初,我沒有插手這件事,而是......”轉念一想,若軒轅澈真的登基稱帝,蒼瀾又怎麽會是現在的模樣,她又怎會來到這裏遇到他?她淡淡一笑,都過去了,事已至此,怎麽說也沒有到最壞的地步。她摸上那隻玉璽,渾厚的玉麵不像是玉的質地那麽潤滑溫寧,反而.....


    反而有些滑膩。


    葉嫻皺了皺眉,將玉托起來又仔細摸了摸,玉璽除了印刻的地方,其他手掌所能觸及到的都有那種滑膩的不舒服的感覺。


    “怎麽迴事.....”這是玉璽,怎麽說也是價值連城的玉所雕刻的,怎麽會有這種質地?她輕輕拿指甲劃了劃,竟然劃上了極其不明顯的劃痕,雖不明顯,卻也是真正的存在,說明,這層玉璽表麵有別的物質!


    她對於這個發現大吃一驚,連忙湊上去小心翼翼的聞了聞上麵的味道,在小盒子裏放的時間久了,即便是那抹極淡的味道現在在她鼻子裏也明顯的很。


    “這是......狼蛇...”但是劑量少得很。


    玉璽上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葉嫻突然想到了之前在蒼瀾宮中聽到的小宮女的話,先帝爺也是重病而死,臨死之前的日子生活不能自理,完全喪失了意識。


    正是狼蛇的作用。


    她先前雖猜測先帝是被下毒而死的,但是皇上的起居飲食都被嚴格把控絕不可能有半點差錯讓皇帝中毒,確實是沒想到會有人對皇上日夜接觸的玉璽上動手腳。隻是這玉璽有皇帝保管,又有何人能摸得到玉璽?


    不,有人可以......


    細細思索下去,葉嫻驚出一身冷汗,她總算知道秦府二小姐秦錦年為何會被親哥哥下藥變為癡傻之人,為何總是絮絮叨叨說秦家完了,為何當年景卿一家被滅門,為何又會與秦府幕僚仙醫觀被逐弟子俞鶴有所衝突!


    這是個驚天的,至少密謀了十多年的大陰謀。


    她將玉璽重新放了迴去,鎖好。“玄瑛,去分舵派人查,五十多年前秦家進進出出的所有幕僚和賓客,所涉及的,活要人,死要屍!”


    玄瑛剛離開,隨著便又進來一個人。“座主,赤安亂了!”正在想一些細節問題的葉嫻被玄月打斷了,然後很不給麵子的腦短路:“什麽玩意兒?”


    玄月抽抽嘴角:“赤安內亂,”


    “知道什麽時候退兵嗎?”自己親自下令攪亂赤安,現下到是苦了洛秋梧啊,內外困乏,這手中王牌血衣衛也被她殺了個幹淨,就是不知他該如何應付這些起義百姓了。“赤安京城的分舵傳書說,最多不過六日,議和使臣和詔令便會傳達到前線。”


    六日,這效率還是蠻不錯的。


    “蒼瀾京城呢?”“玄蝶鷹書傳信說您要是再不迴京她就.....”“咳咳,沒問她。”玄月默默在心裏給玄蝶點了一排小蠟燭,繼續正顏道:“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上街不敢言語。”“哦?皇帝毒發了?”她親手調配的毒什麽症狀她自然清楚的很,再加上軒轅宏本來就疑心多慮,容易動怒,為他量身定製的失心散發作隻會更快。


    “京城已經當街斬殺了十二位五品以下七品以上官員及家眷,三位三品以上官員及家眷,左丞相因為諫言失當被當朝拉出去誅滅三族,還有先前要去和親的公主,宮裏說是得了暴病而死,我們查到,是因為那小丫頭害怕皇帝的紅眼睛,在養心殿,被皇帝親手殺了。”


    “造孽啊,”葉嫻有點惋惜那可憐的公主,輕輕歎息:“虎毒尚且不食子,看來,這隻魚餌已經釣上大魚了。”


    房裏沉默了半晌,玄月也不敢打攪葉嫻的思考,靜靜的等著。


    “既然太子和二皇子都死了,現在軒轅宏眼前的紅人....”“軒轅淞。”玄月接道:“而且,皇帝正準備扶軒轅淞母妃郢妃為皇後。”他見葉嫻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就知道這郢妃被這祖宗盯上要倒八輩子血黴了.....


    “呐,等等我去寫個藥方,你讓人去水天一色找季楓調配好,然後給這位郢妃加點料。這外邊戰亂,宮裏頭的皇帝可不能閑著。”


    話說風瑞帶著鷹騎迴了王朝,由小路進了龍虛城軍營,又馬不停蹄的趕迴狐心城,將葉嫻托付的信箋交給葉琦。葉琦見到那封信,倒也沒有著急打開看,似乎早就知道裏麵寫的是什麽,輕輕歎了口氣。


    “女大不中留啊,不中留......”


    在水空的調控下,蒼瀾軍隊接管了所有被西蠻據守的城池,並將西蠻軍隊一路送過境。不久就又傳來了赤安求和的消息,這邊剛忙完西蠻,與赤安的交接有忙不迭的開始了。


    軍中雖忙,流言蜚語也沒閑著,蒼雪王爺一病就是兩個多月,再怎麽粗神經的家夥,也該發覺這其中的不對勁,更何況,軍中不乏精明狡詐的——皇帝插進來的人。


    傳言蒼雪王爺臨陣脫逃,棄兵不顧,與赤安西蠻賊子勾結妄想賣國求榮,這是軍中皇帝著人傳出來的;


    也有傳言說蒼雪王爺被江湖歹人時月蝶玖害死了,時月蝶玖妄想掌控三軍反戈朝廷,這是軍中軒轅澈親信之人傳出來的.....


    但無論哪一種,都讓葉嫻頭疼不已。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就不能消停消停......


    這一個個都巴不得軒轅澈死了,就不能想點好?


    不過.....她扒拉著桌上的令箭,略有感慨:“這皇帝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親信的將軍伴在一旁,不知是擔心王爺還是對現在軍中流言蜚語憤懣不已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流言再這般傳下去,阿澈這臨陣脫逃棄兵不顧的罪名可就是板上釘釘了。”“王妃娘娘,我們可該......”


    正是揪心之時,有將軍闖了進來:“王妃娘娘!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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