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嫻怎麽也沒想到,在這種瘟疫遍播的時候,會在屍體處理問題上卡了殼!


    城內外無人認領的屍體已經全部轉移到城外挖好的鋪滿石灰的大坑中,然而對於那些有人認領有親人守著的屍體,卻是讓城中聽從葉嫻命令搬運屍體的侍衛醫者與百姓起了衝突。城中人風俗實在是難以改變,認為死後應入土為安而拒絕接受焚燒屍體,從最一開始的一戶人家拒絕交出親人屍體開始,接二連三有更多家拒絕搬運屍體,甚至日夜不斷地守在屍體旁邊,讓本來還沒有完全控製的疫情更加嚴峻。


    葉嫻冷眼盯著眼前又一戶拒絕交出遺體的人家,那婦人像是麵對仇敵一樣瞪著她,護崽似的護在床上兒子屍體前,歇斯底裏的哭吼著,“小鳳凰,你看這.....”季楓本來一開始並不覺得焚燒屍體是明智之舉,一旦處理不好這些百姓很有可能會暴動,但是現在看到這人家中的屍體已然潰爛可見白骨,屋裏是比屋外還要惡心的死氣,連熏醋和艾草都驅散不盡,明眼一看就知道這一直控製不住的瘟疫源頭就在這裏!


    可是,他們不能強行將屍體搬離,他們是江湖中人,並非有著朝廷任命,不能強製這些百姓交出屍體。


    “這樣僵持著,也不是事兒啊,”這已經是今天拜訪的最後一家,家家都拒絕,但是家家中的屍體都一個樣子,執迷不悟死心不改。


    葉嫻扭頭,院落門外圍著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到底是江湖人,並非官派,不足以讓這些百姓信服。有人罵她逆天而行會遭報應,有人說她不顧死者顏麵會被索命,甚至還有人罵她禍世,揣測她就是這場瘟疫的罪魁禍首。


    所出之言無比難堪。


    “若屍體一事得不到解決,我們就算再怎麽努力控製局勢也沒用,源頭未滅,遲早會再次爆發,”城守陳茂現在在城守府中隔離,連下地都是問題,沒有陳茂親自在這些事就更難解決,這些日子她正苦於尋找解決疫情的藥方,卻不料會在這種事上出了亂子。“不能再等了,”她看了看天色,風向已由東風轉為南風,很快天氣就會更加濕熱,進入梅雨季,到那時隻怕......“進了七月再控製不住,這城,真就無力迴天了.....”


    她歎口氣,踱步走出屋子,一身火紅的裙紗在陽光下分外鮮豔。


    見這位江湖醫生突然走出來,門外圍著的百姓終於有所收斂,議論的聲音低了不少,卻依舊指指點點,她大大方方的迎了去,高昂著頭,眸色如水。


    眼前這些人,都是她這麽長時間來,費心竭力護住的命.......


    見她一言不發,一直議論紛紛的人群也終於安靜下來,不明事理莫名其妙的盯著這個安安靜靜的紅衣女孩,慢慢的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準備離去。“瘟疫極易傳染,不管你們因為什麽聚集在此地,一旦你們其中有人患了瘟疫,所有人都不可幸免。”


    正要三三兩兩離開的人一聽這話,立刻驚恐的警視周圍身邊其他人,“屍體也一樣,”那小丫頭又輕飄飄來了一句,嚇得人群立馬離了這小院子三尺之遠,頓時想要快點逃離。不多時便有人反駁:“人都死了,哪兒還有什麽病災!”“千百年入土為安的老規矩,怎麽能因為你說毀就毀!”


    也有人迴過神來,跟著起哄:“他又不是因為疫病死的,怎麽會傳病呢?”


    “瘟疫是因為水澇起的,關我兒子什麽事!”


    “不能焚屍!”“對!不能焚屍!”


    眼見著這些人氣氛越來越高漲,季楓看不下去了,扯了扯葉嫻的衣袖。葉嫻輕輕搖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這些被攛掇的人,你越理會就越難平複,她靜靜掃過這些人,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果然不多時,她不說話,這些人也罵的沒了興致。“嘖,罵完了就迴去吧,一會兒到發放藥湯的時候了。”沒人知道突如其來的這句話什麽意思,麵麵相覷。“孤這次前來救災,隻集到了供全城人用半月多的藥材和熏醋,本能在這些時間裏控製的疫情,若因為這些事而拖延,孤也無能為力,隻得棄城。”


    現在城裏什麽樣子,若不焚屍,今後隻會比現在更糟。“什麽?棄城?”一聽這個詞終於是引起了嘩然大波,“這些腐敗的屍體,就算並非因為疫病而死,也會自己滋生病菌,大家都知道再往南的璋州因為瘴氣人跡罕絕,而瘴氣正是因為屍身爛葉毒蟲腐爛,毒氣甚重,還請各位顧全大局,莫要因為已故親人而傷了在世之人,這樣親人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寧息啊!”季楓適時地出言勸解,終於在說到已逝之人時有人動容。


    “孤知道,那些是你們的家人,但是天氣即將轉暖,若再拖下去,爆發更嚴重的瘟疫是不可避免的,入土為安是傳統,但是雨季臨近,疫情未消,這樣又怎能讓逝者安息?”


    沉寂,方才還沸沸揚揚的人群現下鴉雀無聲。


    “焚燒並非不重視死者,但是若不將這些可能會帶有瘟疫的屍體焚毀,造成二次感染,這樣難道就能讓我們的親人入土為安了嗎?”


    城外,軒轅澈指揮著士兵將一具具屍體排放在鋪滿石灰和幹草的坑底,景樂招唿著從仙藤山帶來的藥童們忙裏忙外熏著艾草和食醋,突然有守城士兵激動來報:“王爺!王爺!城門.....城門開了!”等了好幾天焚屍消息的軒轅澈驚喜的抬頭看向遠遠的城門,果不其然,城門大開,有侍衛在往外抬著屍體,還有不少百姓跟在一旁哭哭啼啼。


    “嫻....帝醫可曾出來?”他焦急問道,士兵略有萎靡的迴話:“沒...是季公子領出來的......”


    軒轅澈眼裏的光慢慢淡了下去,十分失落。“不過,季公子要屬下為王爺帶話,說帝醫姑娘一切安好,切勿掛念,請王爺保重自己。”


    屍體很快便被悉數收入坑中,士兵們撒上油,鋪上幹草,將火折子扔進去,霎時間火光衝天,吞沒了所能看到的一切,熱浪洶湧火苗翻飛,出來送行的百姓圍在坑四周哭喊著,場麵之慘連圍觀的士兵都動容不已。


    城樓之上,一抹紅影孤立在樓塔頂上,遠遠的看著城外,火光與哀嚎刺激著她的耳目,手驀然緊了一緊,那血玉笛下的蟠螭輕輕顫抖。


    這麽多人命在她麵前消逝,本應該已經麻木,卻依舊有那麽一絲無能為力的挫敗。


    “嗚嗚~”玉笛橫於天地,血色輕紗飄逸,悲樂流襲。縹緲如天際傳來的祭樂,超度著飛升的亡靈,城裏正在分發湯藥的莫流停了下來,正在街邊喝藥的難民停下來,正在嬉鬧的孩童們停下來,城外哀傷痛哭的百姓停下來,守著秩序搬運柴草的士兵停下來,軒轅澈站在軍帳前,閉上眼睛,感應著曲中的悲哀。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由近及遠由幽而憂,婦為之泣丁為之哀,天地為之變色,萬物為之動容。


    幽悵的低語,就像是精靈在輕歌,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緊不慢,由第一滴落地便接連而至,一片片浸潤著這片災後殘破的土地,濡濡的小雨,渺渺的霧色,靈魂在這一刻得到永恆的安息!


    蕩漾在河畔田間,笛聲還在迴轉,萬籟俱寂。


    火一直燒到日落,坑裏滿是黑焦的灰燼,在雨水的浸潤下,入土為安。送行親人的百姓在坑邊磕了頭,三三兩兩自覺的迴了城。因為完全清理了城中堆積的屍體,並隔離了患了疫病的百姓,城中疫情迅速控製住,不再蔓延。在葉嫻和季楓四人經曆幾十次失敗,終於在焚屍半月後配出了一副最大效果抑製瘟疫的藥方!


    藥方大麵積實施之時,正巧趕上了南江一帶最為長久濕熱的梅雨季。


    疫病重症的百姓一個個都在可見的好轉,又是半個多月,城中患病人口已經銳減到幾十人,一切似乎都過去了,憫城也在慢慢的重建。城守陳茂的病情也開始好轉,終於能下地處理城中事務,為朝廷許久都還沒下發的救濟糧發愁。


    終於,得空的葉嫻能夠好好休息幾日,被陳茂盛情邀請數次後便在城守府上住了下來好生清理了一番,這一個多月日夜不眠的找藥,照顧病患,維持城中秩序,哪怕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了。葉嫻伸了伸酸脹腫痛的腰身,沉入了浴桶藥浴水中,水中藥物浸潤著如雪的肌膚,一點點清除著她不適的酸腫。夜深人靜,她實在是舍不得離開這暖暖的舒張血脈的浴桶,舒舒服服的闔上眸子小寐。殊不知,一片安逸中,一個黑影正悠然坐在房梁上收了氣息,眼角盯著下麵浴桶中的葉嫻滿是思念和笑意。


    那人似乎是看的入了神,微微感到有些不適,一動,浴桶中的人兒立馬警覺起來,耳朵微動眸子一眯.....


    有人?很好,采花采到她頭上了!


    黑衣人還未發覺,便感覺到空氣中微小的破空聲,剛一扭頭,兩根銀針便被釘在了他發間的椽木上!


    好險好險....


    破水淩空而出的聲音,那黑衣人直覺看向房梁下,眼前銀芒一閃,眨了下眼,那女人已經卷起紗衣裹在了身上,濕漉漉的衣物緊緊貼在她肌膚上,勾勒出美妙的曲線。


    男子盯著她,情不自禁的咽下口唾液....


    “愛妃這是想要謀殺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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