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來吧,沒事。”豐霧身材高大,自覺得靠在絕塵身上於她而言是一種負擔。


    絕塵平穩落下,鬆開攔腰抱住他的手,這麽個要強的人,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越是不順著他,他越是覺得自己沒用。


    豐霧穩穩地踱著步,晚風揚起他的衣衫,發絲也飄在夜燈之下。


    “當真沒事?”絕塵摟起他的臂膀,順勢滑到手腕停住,豐霧卻轉了一下手腕,脫開了她的指尖,背著燈看向她。


    “你看本王像有事的樣子嗎?”麵色紅潤,神情自若,眉間泛著笑意,眼神清明——怎麽看都不像有事的樣子。


    “有事沒事,手拿出來就知道了。”


    豐霧挑眉,湊近絕塵,變了臉色,神情威嚴:“本王說沒事就沒事!”


    “什麽聲音?”


    “這就想轉移本王注意力?”


    “你聽不見?”


    絕塵耳朵動了一下,皺著望向豐霧。豐霧一怔,若是有聲音,絕塵能聽見,自己怎麽就聽不到?


    這迴心下著急,硬裝出來的沒事可不能說明真的沒事,連遠處的聲音都聽不到了豈不是……


    暗中運功出力,額上漸漸冒出細密的汗珠。


    “你當真聽不……”


    “破空!”豐霧動著耳朵,閉眼細細聽著,“太史越的九齒鋼刀!”


    他這副吃力的模樣,絕塵看著,不說破。


    那方向和距離,恰好就是祖柳走的地方。雁山宗素來與鐵刀門不對付,明裏暗裏常常鬥法,太史越更是視祖括手下三生為絆腳石,既然遇見,定有一戰。


    絕塵無心救那人,隻是天底百蠱自有百種解法,祖柳有什麽意外,豐霧身上蠱毒又有誰人能解?


    “先迴客棧。”不論如何,豐霧再隨意動氣很容易亂了心神,絕塵隻想先護住他,再去看那祖柳是什麽情況。


    “一起去。”豐霧抓住她,不容得她反駁人已在空中。


    直至城郊一片樹林,燈火灰暗,林間葉密,也透不進什麽月光,隻有些兵器泛起的寒光,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一小片地方的樹木都被砍斷倒在地上,還有不少殘枝四處飛濺,祖柳一行人死了三個,剩下的兩個手下中有一人斷了手臂,祖柳靠著另一人,看似不妙。四周都是一股草木氣息混合著血腥味。


    兩撥人隔空對峙,不分上下。祖柳本不是太史越的對手,是這夜半深林幫了大忙,蠱蟲夜間活躍,雁山宗人不少都著了蠱蟲的道,不敢輕舉妄動。


    太史越抓住祖柳用蠱害自家門人的把柄,豈會輕易放過?就算是不顧門人生死,他也得讓祖柳付出代價。


    太史越九齒鋼刀勢如破竹,祖柳身邊殘兵尚且擋不住他那一劈,一刀斃命。


    祖柳手裏抓著蠱蟲,伺機向太史越下蠱。


    太史越渾身包裹著淡黃色的光芒,這小小蠱蟲又怎麽進得去?


    “祖大公子,搬山兄近來可好?”太史越鋼刀插於地上,不緊不慢聊起天來,似乎享受得很。


    祖柳正正衣衫,行禮道:“承蒙惦念,門主一向安好。”


    “那就讓他不安好!”太史越一腳踢起那九齒鋼刀,掀起一陣勁風,連黃泥都被吹了起來。


    豐霧和絕塵趕到時,九齒鋼刀離祖柳隻餘三四個身形,他身邊那隨從反應倒是快,衝上前去擋了一刀,太史越不下死手,可比那死手還有殘忍,將隨從剩下的另一隻手也砍了下來。


    豐霧喚出長劍反握貼於手臂,抵住太史越向後翻旋蓄力劈下的一刀。


    兩件兵器相撞,爆出強大的氣浪,把雁山宗人打得人仰馬翻。


    祖柳幸有絕塵運功護住,不然以祖柳這身板,隻怕是直接送迴了老家。


    “你是何人!”太史越收刀於身側,警惕地看著豐霧——竟有人能擋我一刀!


    絕塵擔心豐霧身體吃不消,走向前來,低聲說與他聽:“我來。”


    豐霧點頭,自覺向後一步,將她讓到前麵來。絕塵伸手,祭出一條鞭子。


    “束戒!”太史越瞳孔微縮,“尋音閣人也管起閑事了嗎?”


    “我們管閑事了嗎?”絕塵轉頭問豐霧。


    後者一本正經地迴答她:“沒有。”


    “好啊!”太史越麵色鐵青,看著自己帶來的人有不少都在地上打滾,無論如何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太史越毫無征兆再次舉刀,刀刀淩厲,絕無手軟之說。


    束戒以柔克剛,太史越劈也劈不到,砍也砍不斷,反倒是被甩來甩去的鞭子抽了幾下臉,“啪啪”作響,祖柳還放聲笑他,惹得他招式更加狠辣。


    豐霧擔憂絕塵安危,放出長劍配合她,待形勢好轉,拿出藥瓶走近祖柳。


    祖柳正忙著給那隨從止血,不再流血之後,竟拿出一條蠱蟲從傷口放進去。那小蟲蠕動著自己往血肉裏鑽。看得豐霧胃裏翻江倒海,那些個蠱蟲早已融進體內各個部位,胃裏也還是止不住的惡心。


    把藥瓶伸到祖柳麵前:“此藥內服可穩心神。”


    “收起你的假仁假義。”祖柳打開豐霧的手,恨恨地看著他,這神情恨不得剮了豐霧。


    “你不用,他用。”


    祖柳低頭看了一眼倒在他腿上的隨從,不理會豐霧,又從懷裏拿出兩隻甲蟲蠱,讓隨從吞了下去。


    “這蠱……”


    “蠱怎麽了?!”祖柳抬頭,“蠱就一定害人?”


    “沒有……”豐霧身體發燙,汗水一下子湧了出來,粘在眼睫毛上,眨了眨眼睛又進了裏麵去,酸酸澀澀的感覺,好不舒服。


    “那閣下又有何高見!”


    “沒……沒什麽。”豐霧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該做什麽,隻把藥瓶放到祖柳身邊的地上。


    祖柳抓起藥瓶甩了迴來,沒什麽氣力,豐霧輕輕鬆鬆就接住了,歎了氣,知道他敵意重,怎麽會領自己的情呢?多此一舉!


    “小心!”絕塵提醒,豐霧覺察危險,轉身瞬間握住被太史越鋼刀打迴來的劍,劍尖直指祖柳鼻梁,差了一張紙的厚度,這劍便要穿過祖柳的腦袋!


    太史越可不是什麽等閑之輩,那把九齒鋼刀不知舔了多少人的血,才讓他坐上了雁山宗主之位。


    絕塵與人交手不多,更不曾與百家門首對戰,論經驗,處了下風。


    豐霧轉手握劍,銀光閃過,瞬息到了太史越眼前,向他手腕挑去。太史越鬆開右手縮迴,左手在下方接住鋼刀。沒成想左手刀風更強,繼而攻勢兇猛,兩人都是進攻姿態,無人防守。


    於兵器而言,鋼刀威力更大,卻不如長劍靈活,豐霧以強克弱,漸漸贏得上風……


    忽然感覺頭痛,豐霧腳步踉蹌,雖隻一點,太史越抓住機會反擊,豐霧氣血翻騰,一聲暴喝將劍甩出,大有破釜沉舟之意!


    刀劍相撞,將兩人逼得連連後退,誰也不敢再輕易動手。


    太史越拿不準豐霧究竟到了何等地步,此行本就是到大關山取寶物,現在已然損兵折將,再打下去形勢更為不利,且不說與豐霧交手勢均力敵,到了大關山不也要留著精力對付各家那些老妖怪?


    “閣下武功高強,老朽佩服,讓祖家那小子把解藥交出來,今日便兩不相欠!”


    豐霧沒有搭理他,給與不給也都不是他說的,祖柳也不會聽自己的。


    祖柳坐著彎腰行禮:“今日這門出得急,未曾帶解藥,還請太史宗主見諒!”


    “祖柳!小小年紀如此不知輕重!你若沒有,今日便叫他們陪葬!”


    “太史宗主不必客氣,請自便!”


    一頭說不通,太史越又換另一頭,插下鋼刀,拱手向著絕塵說道:“姑娘,我雁山宗與尋音閣素來無恩怨,今日不過是為我門人討個解藥罷了,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絕塵點頭,讓出一條道。


    太史越道了謝,豐霧卻還橫在他麵前,不由得眉頭一皺:“這位……”


    絕塵把玩這束戒,漫不經心地說道:“他現在可還不是我尋音閣的人。”


    豐霧在祖柳身前護著,祖柳不屑讓他護著,自己跑了出來:“太史宗主年事已高,可別變得心智不全了!”他指著豐霧,“此人是死是活與我何幹?想從我這拿解藥怕不是在做夢吧?”


    “你若不交出解藥,那就陪葬!”太史越麵色鐵青,雁山宗地位何其高,竟有一天被鐵刀門這種不入流門派的一個小娃娃欺負了,麵子往哪擱?


    “太史老頭,你那那麽多人,誰給誰陪葬啊?”祖柳說話氣若遊絲,卻偏偏要激怒太史越,隻為了刁難豐霧罷了。


    果然,太史越又是一陣猛衝,豐霧攬過祖柳準備應戰,祖柳繞開他的手,躲開了豐霧的一係列動作。蠱蟲作祟,豐霧頗有些自顧不暇,還要應付著太史越,祖柳身手矯健,頻頻鑽向刀底,迫使豐霧不得不次次攔刀救下他,交手中總處劣勢。


    豐霧忍耐有限,祖柳險些命喪刀下,直接拽了一隻胳膊將他提了出來,努力集中功力灌注在劍上,將劍飛出,太史越收刀擋了大半劍鋒,改變了劍的運行軌跡,擦破了肩頭,連周圍的衣服也因劍氣燒焦。


    太史越權衡利弊,全然不顧還躺在地上打滾之人,帶著些殘兵騎馬離開,臨走前放話:“祖家遲早要付出代價!”


    祖柳皮笑肉不笑:“不送!”抬手擦了一把鼻子,白袖上染了一片顏色,愈擦愈多,到最後隻能用袖子捂著。


    豐霧一腳將他踢得半跪在地,一手按住肩頭,一手抓住手腕,忽然表情有些複雜,與絕塵對視一眼若有所思。接著為祖柳運功療傷。


    “我不要你救……你給我吃的什麽!”祖柳說出的話有氣無力,趁著他說話,豐霧一把把藥丟進他嘴裏。


    “等你好了再罵。”


    “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你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啊,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哈哈哈哈……”


    “一人離世,早晚而已,有何懼。”


    “說得真好啊!晚死也是死,何不早死!”


    豐霧默言,待他好轉,漸漸收勁。


    “本王,對不起龍家。”


    “你承認了!”祖柳轉頭站起身來,“你終於承認了!有用嗎?你可曾為龍家正名!”


    “沒有。”


    “沒有?好一個沒有啊!”祖柳指著他罵,“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做什麽都是對!龍家人就該枉死嗎!”


    龍家之事另有隱情,隻不過豐霧不願告訴眼前之人,若是知道自己敬重的父兄長輩是那樣的人,叫這少年今後如何是好??


    “本王犯下的……”豐霧咬著牙,額頭青筋暴出,想忍忍不住,向後倒去,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衣襟,倒在絕塵懷裏,閉眼前還說著,“絕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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