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漸濃,昏黃愈深,她仿佛置身一團迷霧之中,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年。


    突然,一股淡淡清香襲來,而一雙溫暖而修長的大手,將她牢牢包裹在懷裏,那懷抱,如此安心,由內而外散發著令人迷醉的氣息,讓她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她耳畔輕輕傳來,近在咫尺。


    “阿月,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答應我,永遠別離開我好不好?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就隻剩你了,就隻剩你了!”


    她滿心喜悅,剛要開口,可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臉,便又被人狠狠推了開。


    她驚愕迴頭,卻發現那人清俊的臉上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可怖的血汙,襯得少年原本溫潤似水的麵容逐漸扭曲,如瘋如魔,且出言字字泣血。


    “月淺心!!你到底有沒有心?我都答應為你放下一切了,為何你還要出爾反爾?為何你還要舍我而去?為什麽?為什麽?”


    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她聽到自己心裏在狂唿,可始終無濟於事,她張不開嘴,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來,隻得強忍著煎熬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飽受折磨,卻無從辯解。


    少年深惡痛絕的指控,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雙刃利劍,紮傷別人,也刺痛自己。


    她唿吸一窒,心髒驟痛,尖叫一聲,終於從這場無邊噩夢中猝然驚醒。


    “公主,公主!”


    守夜的侍女畫屏見勢不對,這才忙不迭將月淺心從夢中喚醒。


    “公主,您又夢魘了嗎?要不,還是請蕭醫師過來看看?!”


    “不必。”月淺心大汗淋漓從夢中醒來,無聲接過她遞過來的雪白巾帕,輕描淡寫便拒絕了她的提議。


    “現在什麽時辰了?”她略顯疲憊地抬了抬眼皮,隨口問了聲。


    “迴稟公主,現在是辰時了。”畫屏迴道。


    月淺心聽罷神色一凜,很快收歸如常,“扶本宮起來梳妝,是時候去麵見父王了。”


    “是。”


    於是梳妝完畢後兩人一同離殿,在途經一處露台之時,見到樹樹桃花,灼灼其華開得正好,她一時恍惚,便停下多看了幾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曾幾何時,有個滿眼都是她的溫潤少年,陪她共賞這滿眼春光,為她晨起采集帶露的鮮桃花,隻為博她一笑,可惜迴憶皆成幻影,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公主,你看!那是什麽?”畫屏突然指著花叢驚叫一聲。


    原來,花叢之中正盤旋著一條色澤鮮豔的不明物!


    屏畫久居宮闈,自是不識。


    “是……蛇嗎?”


    “不,這不是蛇,是蜥蜴。”


    “屏畫,將它帶迴去,好生豢養起來罷。”


    “公主,你確定要帶它迴去嗎,蜥蜴,怕是,不好馴服吧。”


    她愣了愣,隻覺這話熟得很,像是似曾聽過一般。


    默然良久,她如實說道;“隻是養著玩玩罷了,何況萬物皆有靈,本都是造化所生,又談何馴服呢?”


    “哦。”屏畫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隻覺費解。


    這話,可不像是公主會說的出來的呀!


    這要是讓朝中那幫看了,還不得驚得瞠目結舌不可,誰會料想到他們口中人見人怕的“羅刹公主”,也會為一隻蜥蜴多愁善感呢?


    她年紀尚小,自是不知,這世上之事,原本就是提前丈量好了的,有得必有失,根本不存在“稱心如意”一說,有些東西,是怎麽也杜絕不了的,譬如遺憾——那是水泡的烙印,疼痛縱然淡去,傷疤卻趨漸猙獰,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無時不刻,鏤心刻骨,至死方休!


    而世有八苦,惟情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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