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歌是在深夜收到這封信的,那時她才挑完最後一桶水,才剛剛顧得上那那雙因為連續勞作而瘀紅發腫的小腳放進熱水裏。


    今日的懲罰,算是結束了。


    從小到大,她吃過不少苦,這其實還不算什麽。


    隻是,一想到白日裏那些人向她投來的,或時鄙夷,或是齷齪的目光,她就禁不住地渾身發抖。


    她知道,不隻是今日,從此以後,但凡她在天烏宮的一天,這種羞辱,必將如影隨形。


    是啊,就連她仰仗著的嬤娘都當眾表示她已經可以被‘’隨意處置‘’了,那麽誰還會對她再心生半分憐憫?


    她從小在村莊長大,早年就被送進宮來,麗娜,算的上是她第一個貴人,對外不知道的姐妹還以為她是她的養女,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麗娜不喜歡她,甚至是厭惡,厭惡她隻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女。


    緋歌取下信鴿腿上布條,隻看了一眼便秀眉緊蹙。


    這大半夜的,找她作甚,怕是脾氣又上來了?


    放在以往她都是隨叫隨到,但今兒個她卻賭了氣扔了布條一覺睡到了天亮。這才慢悠悠地來到了麗娜的住所。


    門是大敞著的,也沒燃燭,天還沒大亮,隻看得清模模糊糊的一點影子。


    緋歌心裏才納罕著怎麽這麽早起是在等她?臨近門了,卻隱隱有些不對勁起來。


    屋子裏,有股淡淡的鐵鏽味。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姑姑,你在嗎?‘’


    緋歌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一不留神腳下好像絆了什麽東西似的,差點跌了一跤。


    然而,就當她低了頭就要察看時,正撞上秦勒夫人還保持著怒目圓睜的眼窩,她的脖子上還插著那半截泛著幽光的鐲子,屍身都僵了。


    ‘’啊!!‘’


    緋歌哪裏見過這場麵,嚇得尖叫出聲。


    聽到緋歌的聲音,麗娜很是高興,溫聲招唿著緋歌讓她過來。


    可她哪裏知道,自己這滿身血汙的模樣在緋歌看來簡直不亞於閻羅鬼煞!


    ‘’你別過來,別靠近我!‘’


    ‘’小歌,你,你聽我說…‘’麗娜一口氣梗在喉管,艱難發聲,隻能竭盡全力地想要靠近,想要抱抱她,想要告訴緋歌,‘’別怕,我們安全了,我們自由了!‘’


    竭盡畢生之溫柔!


    ‘’麗娜,你就這麽討厭我嗎,恨不得我去死是不是,那日宴上,昆莫放我一馬,沒按您的意願千刀萬剮,你很不開心是不是?‘’緋歌再也忍受不了了,衝她歇斯底裏地嚷道。


    麗娜聽著這話,心如刀絞,連連搖頭。


    不是的,小歌,不是那樣的!她不是不想救她,不是不想替她求情,可是她不敢啊,她沒想到能在那裏碰上哈曼。她知道,一旦她的熱切與關懷讓有心人察覺到一星半點,無疑是把緋歌往風口浪尖上推啊!


    可是她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流失,熬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不要再假惺惺了,我早就看透你了,你殺了人,不忙著處理屍體,卻忙著三更半夜把我叫過來,是想幹嘛?不就是想嫁禍到我的頭上,讓我做你的替死鬼嗎?我剛才都看到了,她脖子上那塊碎鐲我記得,那是我戴過的翡翠,等他們一來就是人證物證俱在是不是?真是好計策,好手段啊!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絕不!‘’


    緋歌一把推開麗娜,頭也不迴地衝了出去。


    卻在門口,撞上一個人!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他在外麵站了多久。


    緋歌卻什麽都顧不得了,氣急敗壞地嚷嚷著。


    ‘’怎麽又是你?‘’


    那人笑著,聲音很低沉。


    ‘’自然是專程來找你的啊,你看上去情況很不好,上迴同你講的事情,不知道你考慮得如何了。‘’


    ‘’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哦!‘’


    ‘’我考慮清楚了,隻要你真的能幫到我,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緋歌不假思索地一口應下。


    她現在,什麽也不想,隻想離開這個該死的天烏宮。


    反正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為了這渺茫的希望,賭上一把又何妨?


    ‘’好,真是乖孩子啊,你放心好了,我這人,向來是言出必行。‘’


    說讓誰三更死,他就活不到五更。


    而這一切都被麗娜看在眼裏,僅是一窗之隔。


    不!小歌!不要…


    她匍匐在地,想說些什麽,胸腔積血卻嗆得滿口都是,徒留一隻手,絕望地朝天劃拉著,像是能夠到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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