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緋歌被罰去做七天的苦力,這事,也算是了結了。


    宮規有令,受罰者需親力親為,受罰期間,嚴禁任何人前去探望,月淺心雖有心相幫,卻又怕弄巧成拙,隻得作罷。


    隻是迴到烏山,再見到某人時,頓覺心境再不複從前了。


    ‘’見過太子殿下。‘’


    浮丘嶴挑了挑眉,看著麵前低眉順眼的少女,雖然之前看著她吃癟的樣子很是受用,現在卻莫名頓覺不爽起來。


    ‘’你這是怎麽了,自從壽宴那日就說話變了個人似的,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月淺心抿了唇沉聲應道,


    ‘’之前是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唐突了殿下,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好了,我還不了解你,麵上是恭恭敬敬,心裏指不定怎麽埋汰我了。‘’浮丘嶴還以為她是在同自己玩笑,抬手就捉了她一縷青絲把玩。


    卻被月淺心不著痕跡地偏頭躲開,浮丘嶴撈了個空,一隻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


    ‘’你…‘’


    ‘’太子殿下請自重,奴婢身份微賤,不宜與太子過於親近,恐失了規矩。‘’


    少女冷漠而疏離的樣子令他微微失神,不由喃喃失語道。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願意同我做朋友嗎?‘’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殿下不是親眼目睹過了嗎,在這天烏宮裏,隻有同等之人才有資格平起平坐,相知相交,其他人攪合在一起算什麽?那叫僭越!‘’


    ‘’淺心剛剛才見識了我第一個朋友僭越的下場了,萬不敢再重蹈她的覆轍!‘’


    不知道為何,這麽久以來,不論經曆什麽變故挫折,月淺心從來都是堅韌而從容的。


    隻是這一次,在見到浮丘嶴的那一刻,她在心裏默默積奠下來的負麵情緒宛若找到了一個傾瀉的閘口,再也忍不了一樣噴湧而出。


    恐懼、驚慌、懊悔、以及最令她接受不了的,是羞愧,嫉妒產生的羞愧。


    好吧,她坦白了,什麽僭越?什麽差距?統統都是鬼話,都隻是她用來遮掩自己醜惡內心的說辭而已。


    她不會告訴他為什麽她態度變化如此之快隻是因為,他從一個惺惺相惜的庶民搖身一變成為了最尊貴的太子!


    而她那曾經身為帝姬那一文不值的可笑自尊又被喚醒了,所以,她不忿了,她嫉妒了,僅此而已。


    話說到這份上,月淺心也不打算再留什麽餘地。


    兩人的相識,本就是一場泡沫般的際遇,帶了絲讓人浮想聯翩的夢幻。


    而泡沫終究是泡沫,天明過後,總逃不了煙消霧散的結局。


    月淺心向來務實,明知前路坎坷,就莫要學人一條路走到黑,惡心別人,也作踐自己。


    她冷靜下來,道聲失禮,逃也似地匆匆離去。


    不敢迴頭,也怕見到少年麵上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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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從殿上迴來後,麗娜迴到住處後便愈加心神恍惚起來,及至深夜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一閉上眼,腦海裏就克製不住地湧入多年前的一張女人的臉,扭曲而兇殘,那是她多年來的噩夢。


    多年以前,她還不叫麗娜,人們都叫她瑪依努爾,是天上的仙女的意思。她曾是他們部族最為美麗的姑娘,追求者數不勝數。而她誰也不理,瑪依努爾的心裏,隻有那個在樹下為她拉奏胡琴的少年


    ‘’艾合!過來啊,來追我啊!‘’


    她與艾合相識那年,也不過十三四歲,牆頭馬上,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了。


    可是好景不長,艾合是秦勒一族長子,生來就有他該肩負的責任。


    他們給他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某個家族勢力強大的貴小姐,有多強大呢?能讓逐漸衰落的秦勒家族支撐過幾年的光陰而已。


    而這些,卻是娶她不能做到的。


    兩人被迫分離的那些日子裏,瑪依努爾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自己,放下吧,別再想他,他已不再是她的情郎。


    隻有那終日緊閉的閨門知道,那夜裏濡濕的枕巾知道,她忘不了他。


    一晃一年多過去,就在她終於以為自己快要放下他的時候,他又迴來了。


    不過一年,他就已經形銷骨立,他說,他後悔了,後悔當日沒有早帶她走。這一年多來,他也同她一樣,終日活在求之不得的痛苦裏。沒有一日得以安枕。


    一對有情人抱頭而泣。


    他沒有欺瞞他,他說隻要他還頂著秦勒家長子的名頭的一天,他便身不由己。


    她說沒關係,她願意等,隻要能留在他身邊,她不計較名分地位。


    夜裏,艾合留下了,兩人如膠似漆地擁在一起,仿佛要把彼此的血肉刻在骨子裏。


    她知道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可是她不知道,噩夢來得這般快。


    一日她早起頓覺下腹不適,廊間一頓幹嘔不止,她低頭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滿是驚惶與欣喜。


    艾合知道後也很高興,直言讓她安心,自己會迴去商量好她和孩子的去處,定會許她和孩子一個家。


    瑪依努爾滿心歡喜等了三日,等來的卻不是家,而是一場滅絕人寰的殺戮。


    火光衝天,她躲在床底捂著嘴淚流滿麵地看著一個踩著騎靴的女子一腳踩過她父母的屍身,唾了口唾沫道:‘’呸,狐狸精,溜得還挺快,等著吧,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她僥幸逃過這一劫,她的家人,卻替她抵了命。


    她不是沒想過隨他們一起去死的,可是她終究從父母膝下的少女長成為身懷六甲的母親。


    千萬別小看母親這種生物,她自私又無私,渺小又剽悍。


    誰也沒想到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還能在敵人天羅地網似的追殺裏逃出生天。


    逃亡生涯中因為她的美貌也吸引了不少男子大獻殷勤,其中也不乏有位高權重的上位者,卻統統都被她毫不留情地給距之千裏。


    情之一物,好似妖嬈罌粟,她已經吃過一次這東西的虧了,怎會再碰。


    她前半生就是因為這副出挑的皮囊而毀了,往後餘生,她隻想安寧度日,決不允許任何人再重蹈她的覆轍。


    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她也已經改頭換麵在赤穀城開始了新的生活。


    沒想到命運還是不肯放過她。


    未免夜長夢多,麗娜決定,不能再拖下去,她先是放了封信鴿出去,接著開始著手收拾好衣物行囊來。


    過不一會,外麵就傳來叩門的聲響。


    這麽快就來了!原以為這孩子還在生自己的氣呢!


    自己這些年虧欠她許多,等離開之後一定得好好地補償她,把這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告訴給她,


    她這樣想著,麵上帶著笑意,毫無防備地開了房門。


    在看到來人的刹那,卻是如臨鬼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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