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陸是一個大城鎮。


    現今正值科考關頭,雖夏日炎炎,熱風陣陣,安陸城內也是人頭攢動,到處都是背著行囊,捧著書冊的儒生,窸窣的讀書聲掩住了街上車水馬龍的喧囂,可怎麽也蓋不住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聲。


    趙鈺站在街頭,舉目四望,一時之間生出了一股無法言說的蕭瑟之感。


    安陸城比起鄢陵不知繁華了多少倍,街道兩旁是一家比一家爭奇鬥豔的酒樓,他從前覺得鄢陵的幾個酒樓已經很氣派了,可今日才發現從前的自己不過是坐井觀天的一隻傻蛙罷了。


    離鄉試還有三日的時間,驛站的車馬隻負責送他到安陸城內便算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住宿和飯食還需要他自己想辦法才行。


    道路兩旁的各家酒樓都打出了服務考生的招牌,這家說凡是考生九五折優惠,那家就說說凡是考生酒水全免,反正來鄉試的學子也不能為了這麽一點小恩小惠喝得酩酊大醉,幾乎是穩賺名氣的生意。


    隻是趙鈺來的有些晚了,好些物美價廉的酒樓已經全部客滿,剩下的酒樓……趙鈺掂了掂腰間的銀子,決定還是再看看……


    從白天逛到黃昏,酒樓和普通的客棧不少,卻沒有一個符合趙鈺條件的,不是客滿了就是太貴了,好不容易有個既便宜又有空房的客棧又太喧囂太吵鬧,根本不適合考前複習。


    眼看著又要走到這條街的盡頭,趙鈺抹了把汗,決定先去解決下自己的溫飽問題。


    路的盡頭是一家名叫北寧的酒樓,足三層樓高,屋簷高聳,紅牆琉璃瓦,一看便是普通人吃不起的地方。


    “客官!您是這屆考學的學子嗎?”門口小二打扮的人正無所事事的看著偶爾經過的車輛行人解悶兒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突然駐足,仰頭看酒樓頂上整齊的瓦片,小二心口一跳,連忙問道。


    趙鈺有些迷茫的點了點頭。


    “那您趕巧了不是!”小二一拍大腿,崩了起來,“您是不是找不到客棧歇息啊?咱家還有空房!”


    趙鈺順著小二指的方向朝屋裏看,隻見屋內裝飾的頗具書香氣,每一處空牆都懸著一副筆墨字畫,雖不是名家出品,但看起來也頗有意境...總之,從外看到內,從內看到外,都是自己消費不起的樣子...


    “怎麽樣客官,還滿意不?”小二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著趙鈺,“我們老板特別仰慕像您這樣敢於科考的書生,今年進行鄉試的考生完全免費?”


    “嗯?”還有這等好事?趙鈺有些猶豫的看向激動的小二,小心翼翼的道,“完全免費嗎?”


    “妥妥的!”小二尤恐他不信,半推半拽的把趙鈺請到裏麵,“隻要您能提供今年科考的相關證件,我們這邊房租全免,所有飯菜也完全免費像您提供!”


    “哦...”趙鈺愣愣的點頭,掏出了自己的卷袋遞給了小二。


    “您稍等,我去喊掌櫃的過來。”小二沒有接,亮起嗓子吆喝了一聲,“有舉子來我們店入住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店內本不多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注視著趙鈺,不多時,一個微胖穿著身黃稠袍子有兩瞥小胡子的矮胖男人跑了過來。


    這個黃稠袍子的男人便是這家北寧酒樓的掌櫃,看到趙鈺跟見到多年未見的老父親一樣,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就差熱淚盈眶了:“您是來鄉試的學子?”


    “額...是。”趙鈺把手裏的證件遞給了他。


    黃稠袍子仔細的查驗了一番,抬眼看趙鈺的眼神變得更加熱切起來,“公子是鄢陵的人啊,我最喜歡的便是鄢陵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最是鄢陵風光好是不是!別的不說了,就衝咱倆這緣分,必定給您最好的房間啊!”說著,他喊來身邊的小二,叫他去給趙鈺準備一間上房。


    “那個...”黃稠牌子搓了搓手,訕訕笑道,“怎麽樣趙公子,我們去辦個手續?”見趙鈺還在猶豫,他忙不迭的從趙鈺手上搶過書箱,半攬著趙鈺的肩膀去了櫃台。


    站在櫃台處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賬房先生,他慢吞吞的抬起眼皮看了看被掌櫃半脅迫著帶到這裏的書生和滿臉喜不自勝的老板。歎息著搖搖頭,賬房先生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手下不停的替這位可憐的書生辦理著入住手續和其他一些必備的‘霸王合約’。


    “可以了,趙公子。”黃袍掌櫃笑容滿麵的把那份合約鋪展在趙鈺麵前,指著最底下道,“隻要你在這裏簽上字,再蓋個手印就可以享受咱家店免費的服務了!”邊說邊諂媚的從櫃台處拿了印尼出來,打開蓋子放在了旁邊,就差直接拿著趙鈺的手指摁上去。


    “嗯...您稍等下...”越看掌櫃的態度越懷疑自己進了賊窩的趙鈺,捧著手裏的‘入住合約’仔細的看,但怎麽看都覺得這是一份再正常不過的合約:


    上麵寫了王掌櫃也就是眼前的這個黃稠袍子是為了迴報廣大學子才在每三年一屆的鄉試中舉辦這種活動,隻要是當屆學子入住,住宿費全免,還有專門特質的學子餐供給,甚至考試那段時間,掌櫃還會親雇一輛馬車將考生送至考試的地方...


    趙鈺看了好幾遍也沒發現哪裏不對,每一處都有利於他,隻除了最後一句:如果考生在沒考完鄉試的情況下自主退房,需要賠償給王掌櫃十倍的賠償。


    “趙公子,您覺得怎麽樣?”王掌櫃炯炯的注視著他。


    “額...可以。”趙鈺拿起毛筆,再最後的地方簽了自己的名字,又印上了自己的指印。


    做完這一切,趙鈺看著王老板美滋滋的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小心翼翼的卷好收起,不由得感慨:“王老板,您可真是位大好人啊。”


    “噗。”一旁的賬房先生正在飲茶,聽到趙鈺的感慨直接把嘴裏的茶噴了出來,他麵色複雜的看了眼仍被蒙在鼓裏的趙鈺,遺憾的搖搖頭。這小書生果然是個傻得,被賣了還幫著掌櫃數錢,等他一會從北寧酒樓出去,恐怕就會知道掌櫃為何讓他簽署這份協議了...


    賬房先生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趙鈺係在腰間的銀錢袋子,替他歎了口氣,果然是個又窮又傻的小書生,希望一會得知了真相不會哭出來。


    王掌櫃聽到趙鈺發自內心的讚揚也不自然的抖了抖麵皮,注視著趙鈺清澈澈的雙眼,他甚至生出了一絲絲的愧疚感來...但很快這份愧疚感就被壓了下去,他喊來了跑堂,一口氣替趙鈺喊了好幾道菜。


    都是些滋補溫養的菜品,一聽便價值不菲。趙鈺受寵若驚的道:“不必的王掌櫃,我吃不了這麽多的!”


    “沒事兒沒事兒。”王掌櫃憨厚的笑,“天大地大,你們這些趕考的書生最大,吃點好的不是應該的嗎?我這種粗人也隻能為你們做點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了。”


    趙鈺眨眨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遇到這麽好的老板,一片道謝聲中,他自然就錯過了賬房先生眼中那一抹惋惜。


    多好的書生啊,可惜...唉!賬房先生搖了搖頭,沒有管這些不該他管的事情,低下頭繼續登賬去了。


    很快,菜被上齊,幾乎擺滿了一桌子。王掌櫃親自替他倒了一杯茶,慈愛的目光凝在趙鈺身上:“這就是本店為鄉試學子準備的套餐,都是些溫補的食材,對考試複習很有幫助,您慢用。”


    趙鈺望著滿桌子的香味吞了吞口水,道:“多謝掌櫃的款待,不如您把您這兒的考生一起叫下來吃飯?您準備的實在太豐盛了,我一個人肯定吃不完...”趙鈺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王掌櫃打斷,“我這兒...”他嘿嘿的笑了一聲,“目前就您這一位學子...所以你放心大膽的吃,剩下便剩下!我晚上再給您做新的!”說完,沒等趙鈺迴話,便推說後廚有事起身離開了。


    趙鈺望著滿桌子的菜,幾乎不知從哪裏下口。不遠處的小二斜靠在櫃台旁,對裏麵的賬房先生說道:“乖乖,咱掌櫃的是真不給這小書生活路啊...這一桌子再加上一間上房得多少錢啊...”他又仔細打量了下趙鈺身上發白的儒衫,“這小書生看起來就是沒多少錢,趕上咱掌櫃真是倒了黴了,隻能認命住在這兒了吧?”


    賬房先生一邊看賬本一般搖頭:“那能怎麽辦?誰叫這小書生就好巧不巧的撞進掌櫃的手裏了?再說還不是你領著人家進來的。”


    “害。”小二笑嘻嘻的撓了撓後腦,“我那不也是為了咱酒樓好嘛,誰知這小書生還真就進來了,不過這小書生看起來就木木呆呆的,應該也考不上吧?”


    “不好說。”賬房先生怡然自得的在賬本的最後一頁上畫了個圈,合上了賬本,“前幾屆的鄉試,聖上更喜歡年老一點的書生,希望給這些老年儒生一個從仕的機會,這幾年似乎又逐漸喜歡這些年輕人了,至於這屆...誰說得準呢,說不定這木呆呆的小書生也能入考官的眼。”


    “唉。希望如此!這樣我也不至於太愧疚!”小二看趙鈺那邊放下了筷子,連忙跑過去,“不行,我得看著他上樓,掌櫃的說不能叫他出門!免得他知道咱酒樓的那些不好的名聲!”


    這怎麽能瞞得住呢...賬房先生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他們北寧酒樓可是安陸城裏有名的‘學子勿進’酒樓啊!


    凡是入住了他們酒樓的學子從來沒有中過榜,哪怕是很有希望的學子也會臨時出現問題,生病也好車禍也好,總之會叫他完美的避過這場考試...如此幾次,北寧酒樓已經被所有考生拉近了黑名單,人家鄉試期都賺的盆滿缽滿,偏偏北寧酒樓客人蕭條,幾乎無人入住。


    王掌櫃便想出免費這一招來,準備招攬幾個貧寒的學子進來充充場麵,隻要有哪怕一個進了榜,他就可以證明北寧酒樓並非傳說中的北寧酒樓!可惜...左等右等,也就隻等來了趙鈺這麽一個傻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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