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鈺又說會兒了話,便辭行迴去複習了。俏枝和白簡一起把他送到門外,看著他的背影逐漸融進了川流不息的人群裏,看著他逐漸消失在視線以外。


    “迴去吧。”白簡小心的看了一眼俏枝,看到她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皺著眉毛才鬆了一口氣道,“你之前在想些什麽?”


    在想些什麽...俏枝跟著白簡邁過門檻,轉身關門的時候看了最後一眼屋外的車水馬龍了,隨後才關上了門。


    “沒什麽。”她笑著搖頭,“隻是陷入了思維怪圈而已,多虧趙公子過來,我已經想通了。”


    “哦...那就好。”白簡看她笑了,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窩到櫃台裏幫她看賬本去了。


    他和俏枝一人拿了一本帳,不同的是俏枝看得極快,麵上也雲淡風輕,偶爾在紙上劃拉記下就得到了結果;而白簡那邊卻看得齜牙咧嘴,撥算盤撥得像是打架一樣,十分讓人懷疑,這算盤還能不能堅持到這次算賬結束。


    俏枝這邊一本賬都要算完了,白簡那邊還在第一頁上奮鬥。她歪頭看了白簡白天,道:“白大俠啊,你有沒有聽過這麽句話?”


    “什麽話?”白簡頭也不抬的問道,手裏的算盤不停,還差最後一個數,這頁就要算完了!


    就在白簡感覺無比充實,無比滿足的時候,他聽到了俏枝的迴答:“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他用了幾秒來思考這句話的意思,隨後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不更能佐證自己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嗎!他一生氣,算盤珠子又多打了一個,得,又要從頭再來一遍...


    噗...俏枝看白簡撒氣般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隨後就對上了白簡怨念的目光...看到他委委屈屈的眼睛,俏枝笑得更開心了,笑夠了才一本正經的從他手裏抽走賬本,道:“謝謝白大俠的幫助,不過這賬本我自己算就好啦”正經不過幾秒,又開玩笑的補了一句:“按白大俠的速度,算完這本帳估計我早就睡過去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白簡的怨念又深了一層。


    “好啦。”俏枝熟練的安慰,“剛剛是開玩笑的,白簡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看書了嗎?這算賬什麽的你沒有學過不會算很正常的”


    “你不也沒學過...”她不安慰還好,一安慰白簡更加鬱悶,“我現在也不喜歡看書了,倒是你,從前那麽喜歡書,怎麽現在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咳咳...俏枝的目光遊移:“人都是會變得嘛,白大俠你不也是?對了,王賜和錦兒他們會在這裏待多久?”


    “大概是晚上吧?我沒問過。”白簡搖搖頭,“之前看錦兒的意思,應該是要陪你吧最難的這幾天度過去。”


    “唉...錦兒...”俏枝不說話了,呆了半晌又繼續埋頭苦算,白簡在一邊看了她一會,可惜實在看不懂她列在紙上的式子,又拉不下臉問她,最後哼了一聲去找修竹說話了。


    幾乎就在白簡離開的一瞬間,俏枝就放下了筆,默默注視著白簡挺拔的背影。


    從一開始的惶恐、孤寂、不知所謂到現在,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從前的她沒有真正的親人,更沒有所謂的朋友,所有人的結合不過因為利益捆綁,而她被迫漂流到這個地方,卻收獲了親人、朋友還有其他的很多東西,雖然前路漫漫充滿未知但每一天都充實又幸福。


    幸福到,她常常幻想,如果自己就是原來的俏枝該有多好,這樣她在接受親人和朋友好意的時候,便不會誠惶誠恐的害怕,不會擔心謊言終究被戳破,不用一直麻痹自己...


    ...好像又陷入了思維怪圈呢...俏枝搖搖頭,又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姐姐...”有人輕輕的扯她衣袖,俏枝低頭,看到是王寂站在她跟前,不由得笑著捏了下他的臉:“不好意思,姐姐沒看到你...嗯,你下來多久了?”不會剛剛自己那仿佛神經病一樣的動作都被看到了吧...


    王寂其實已經下來有一會兒了,此時被俏枝捏著臉蹂躪,有些緊張的垂下眼睛,沒迴答她的話:“姐姐叫我喊你上去,說是父親大人有事找你。”


    王賜有事?俏枝有些疑惑,又捏了捏王寂的臉才放開,改為牽著他的小手:“走吧。”


    俏枝和王寂並不熟悉,對這個孩子的所有印象都隻來源於他在道觀的撒潑打滾兒。


    此時,俏枝牽著他微涼的小手走在長長的樓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她低頭,悄悄的觀察王寂的眼睛。


    那是一雙沒有什麽神采的黑色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又像是一捧落進泥土的灰燼,所有的哀樂喜怒都被藏了起來,留在表麵上的隻有迷茫與瑟縮恐懼。


    “王寂,你覺得你爹爹怎麽樣?”還差最後幾個台階的時候,俏枝突然盯著他的眼睛問。


    那雙眼睛露了點不一樣的神采,開始有了點光亮,但很快又沉寂下去,變得黯淡。他停下來,輕聲道:“爹爹曾經...對我很好很好。”他的臉上浮現出大人才有的苦笑和滄桑,“當然,現在父親對我也很好,是我...是我不配。”


    “你...”俏枝啞然,突然有些後悔挑起挑起這個話題,“抱歉...”


    “沒關係。”王寂體貼的搖搖頭,“是母親做錯了,我不會怪父親的...更何況他現在對我也還算不錯啦...姐姐你不用道歉的...”


    隻是他們又邁過了一個台階,站到走廊上的時候,王寂突然掙開了俏枝的手,慢慢的蹲了下去,頭紮進了腿間。


    俏枝半蹲下來,看著把自己縮成一團、肩膀微微抽動的王寂,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他傭金懷裏安慰,還是就這麽看著他,等他發泄完自己的情緒。


    “姐姐...”悶悶的聲音傳出來,王寂抬起頭,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父親大人處死娘親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他收緊手臂,整個人下意識的蜷縮在一起,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汲取到溫暖:“當時事情發生的太快,把我吊起來的那個衙役有意想要替我擋著...可我還是看到了...看到父親親手掐死了我娘...”他小小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我有時候半夜睡不著覺的時候會想,如果我沒有看到這一切該多好。”


    隻要沒看到,就可以假裝忘記。忘記殺死自己娘親的兇手就是自己一直崇拜著的爹爹。


    每當他被夢魘驚醒的時候,他大口大口的唿吸,赤腳走出自己的房間去看掛在天空上的月亮,不止一次的想著,如果自己沒有哭著喊著鬧著要跟過來,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他現在住的屋子早就不是進道觀上香之前的屋子了,他被調到了很偏很偏的客房,以前跟著服侍他的丫鬟小廝也不見了,隻分給了他一個不會做事的粗使丫鬟,負責照料他的一日三餐和起居日常。


    雖然王賜下令他的部下三緘其口,沒有人敢將他的身世作為談資,可父親驟然轉變的態度是騙不了其他人的,幾乎一天不到的時間,下人們就知道這個小公子不再受寵,而平日裏被遺忘忽視的大小姐則因為父親的態度變成他們新的追捧對象。


    王寂小小的年紀,便將人情冷暖嚐了個遍。在被小廝丫鬟陽奉陰違,背地欺壓欺負的這些日子,他也漸漸明白曾經的自己做事有多荒唐。


    可惜已經來不及補救了,他因為自己的娘親被父親永遠的放棄,永不啟用。


    他也怨過恨過,如果娘親不曾做過這些事該多好,如果父親不這麽冷血該多好...可每當他從夢裏驚醒,汗濕了一脖子的時候,又不可避免的想起娘親軟軟溫柔的懷抱,想起父親瞪著眼睛又不得不縱容他的無奈笑容。


    他漸漸明白了,所有的愛意所有的恨意,不過是建立在那虛緲的血緣上,因著那份血緣,父親可以無底線的縱容,也因著那份血緣,父親才會拋下他,任他自生自滅,沉沉浮浮。


    想明白了這一切,王寂便不再覺得不公,反而開始感激這一切,如果不是姐姐錦兒一直苦言規勸,如果不是父親始終顧忌著怕被別人知道這份不堪,他恐怕連如今的待遇都得不到,還在道觀的房梁頂上吊著呢。


    從前的他年紀雖小,卻被寄予著厚望,他也盼望著自己趕快長大,成為父親期盼中的那個威風凜凜的少年,可現在...


    活著便好。


    想到這兒,他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剛想說些什麽就被俏枝緊緊的抱進懷裏,直到他有些喘不上來氣的時候才鬆開。


    “姐姐...”


    “抱歉。”俏枝又摸了摸他的頭頂,才悶聲道,“你當時...一定很害怕吧?親眼看到這一切...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害怕嗎?王寂茫然的搖搖頭,他當時隻覺得荒謬和不可思議,覺得一切都在夢中,可身上火辣辣的痛又殘酷的告訴他這就是現實。


    “你喜歡錦兒嗎?”俏枝又問。


    “喜歡,我很喜歡姐姐。”說起錦兒,王寂死水般的眼睛多了一絲溫柔與眷戀,“姐姐對我很好,府裏的人就屬她對我最好,還會替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下人。”說著,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覺得自己從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錯的,很對不起姐姐,也謝謝她不計較,還一直幫我。”


    俏枝看著他溫柔的眼睛,不知該說些什麽,沉默了半晌,才牽起他的手,道:“走吧,去找你爹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病嬌丞相的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個雲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個雲吞並收藏穿成病嬌丞相的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