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吧。”王賜蹲在三夫人身邊,看了她許久。直到屍身逐漸冰冷僵硬,他才起身,淡淡的吩咐一直跟在身邊的沈衙役,仿佛是在吩咐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自房頂傳來,可王賜連看都不看王寂一眼,隻繼續沉聲吩咐:“就說三夫人與這裏的小道士起了爭執,一時鬼迷心竅放火燒山,現今因愧疚而自殺。”


    他的神色一片漠然,仿佛死在麵前的不過是一隻尋常的雞鵝,而不是那個同床共枕十餘載的恩愛妻子。


    通匪是死罪,當他看到三夫人的這份供詞時,就知道她必須死在山上。隻有三夫人死掉,殺一儆百,手底下的這些人才會有所顧忌,不會將通匪亦或者是綠帽捅出去。


    畢竟,丟人跌份事小,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通匪,捅到了皇上跟前,那他這個鄢陵縣令...估計直接就離死不遠了。


    眼下最主要的,是要安撫這群道士,叫他們統一口徑,不要亂說;其次便是那白家公子和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想到這而,王賜淡漠的瞥了眼房梁上扔在哭喊的王寂,吩咐下人找塊布條堵嘴,然後便邁開步子向柴房外走去。


    屋外的俏枝白簡對視良久,麵麵相覷。


    俏枝到底是活在和平世界的新人類,無法接受一個剛剛都還鮮活著的生命驟然離世,她的眼眶通紅,手緊緊的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


    太恐怖了。


    此時此刻,俏枝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了這兩個世界的不同之處。


    “別怕。”白簡輕聲安慰俏枝,“王賜他不敢對我們怎麽樣的。他這樣做,估計是為了殺一儆百。”


    “走吧,我們迴去。”伸出手在俏枝麵前晃了晃,“你不想讓王賜發現我們也知道了這個秘密吧?”


    抄著近道,一路上七拐八拐,總算是趕在王賜到來之前迴到了原先的地方。俏枝才剛剛站定,一口氣都沒喘勻,就撞到了錦兒幽幽的眉眼。


    “姐姐...”錦兒柔柔開口,“您和哥哥剛剛去哪裏了?”


    俏枝迴避著錦兒的目光,苦澀一笑。對於這個她曾真心待之卻被欺騙的妹妹,即便之前錦兒替她解了圍,她還是不知要如何麵對她。


    “你得償所願,恭喜。”白簡看了錦兒一眼,神色複雜。


    聽到這個迴答,錦兒愣了愣,隨即淺淺笑開。隻是笑容中似乎也帶了些不知名的複雜。


    到此,三夫人的事情似乎告一段落。縱然俏枝心中尚有迷惑與愧疚,可這件事已經不容許她再插手了。


    王賜並沒有來尋他們,隻是派了個小廝過來傳話,說十分抱歉之前驚擾唐突了二位,本應擺席賠罪,但自己現在有要事纏身,還請二位迴房稍待等候,等他忙完再去賠罪。


    王賜忙了些什麽事情,俏枝心知肚明。而這場擺在道觀的宴席,恐怕也是一場鴻門宴,白雲道觀,是暫時清淨不了了。


    提到白雲道觀,俏枝愣了愣,想起來那個似曾相識的小道士守禮。


    錦兒被沈衙役拉走了,估計是去上藥了。作為王賜所認知的唯一的孩子,她總算被重視起來了。


    修竹和清月秋月也被放了。白雲道觀的小道士給他們幾人重新找了住處,又捧了一些水果和清水給他們填飽肚子。


    啃著香甜的蘋果,俏枝理了下思路,把守禮的事情和白簡細細的說了一遍。


    “所以——”白簡挑挑眉毛,“你覺得守禮有問題?”


    “嗯...我不確定”俏枝沉思,“我之前問過他,看他神色不像作偽。況且——”俏枝鬱悶道,“這些小道士穿的都是一樣的袍子,年齡又都差不多,我瞧著都挺像的...”


    “行吧...”白簡摸摸下巴,站起身“我去找守禮過來問問。到底是或不是,具體問問不就清楚了?一個孩子而已,還能當你麵撒謊不被發現?”


    “嗯...等等!”俏枝也站了起來,“白大俠我和你一起去!”


    聽到熟悉的稱唿,白簡冷哼一聲,默默的和俏枝一起出了門。


    白雲道觀正殿。


    守聞守禮紅著眼眶,守在兩位師兄的身邊。道觀走水一事有了結果,雖然守聞明知蹊蹺,但人微言輕,他能有什麽辦法呢?更何況逝者已逝,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讓思文思禮兩位師兄入土為安。


    隻是現在道觀上的事情太多,葬禮一事隻能從簡。現在守聞是這裏最大的道士了,不管是葬禮還是白雲道觀之後的安排都要由他自己承擔起來。


    “那個..守聞道長。”俏枝看這兩個小道士兀自沉思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打斷,“那個,我有件事情,要問守禮道長。請問,可否方便?”


    “啊...可以。”守聞點點頭,準備先暫時迴避。


    “不用不用。”俏枝連忙道,“這件事情,或許道長也能幫上忙。”


    “是這樣的——”俏枝笑笑,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腦袋,“幾個月前,道長們可曾處理過一起不尋常的妖獸案件?就鄢陵城內有戶人家去世了,屍身送到了白雲道觀,但卻不允許下葬,隻送了衣冠塚給那戶人家...”


    俏枝抬眼看看守禮守聞的神色,前者一臉迷茫,後者卻若有所思。她頓了頓,繼續道,“我便是那戶人家,隻是我當時悲痛欲絕,有很多事情未來得及問,我那日上山,看守禮道長與那日給我送衣冠塚的小道士很像,請問...道長您還記得那日的情景嗎?”


    守禮點點頭,道:“姑娘這麽一說,我似乎有印象了。我因為太小,平日裏都被師兄們差遣著做些跑腿的雜活兒。”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做的太多了,您之前問我的時候我沒想起來。但是有關這件事情的具體緣由,我不太清楚,師兄們一般不會告訴我這些。”


    “那是哪位師兄,守禮道長可還有印象?”感覺到眉目,俏枝連忙問道。


    “應該是思文師兄罷。”一旁靜聽的守聞接口道,“白雲道觀先前都是思文和思禮師兄掌管,您夫君的事情,我也有印象。記得當時是思文師兄下山去辦理的。”


    “那...那這位思文道長,現在在何處?”俏枝急忙開口,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了什麽,目光下移到了地麵,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首,俏枝有些欲哭無淚,不..不會這麽巧吧...


    守聞帶著歉意的看著她道:“抱歉,姑娘。思文師兄...已經在這場山火中不幸仙去了。”


    果然!俏枝兩眼一黑,險些暈過去:為什麽這些線索,總是和自己過不去啊!


    “不過,如果您非要了解...”守聞看著俏枝驟然悲傷起來的麵孔,有些艱難的道,“師兄的故居離這兒不遠,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去那看看。”


    “真的?!”俏枝眼睛一亮,“當然不介意!那就麻煩守聞道長帶路了!”


    “嗯..好。”守聞的耳朵哄了哄,咳了一聲,快步走到前麵,“那您便和我走吧。”


    思文住的地方離白雲道觀的正殿並不遠,幾步路便到了。


    推開屋門,整個屋子裏並沒有什麽家具,就連床上鋪得都是細軟的稻草。床邊是一摞摞的書,有些卷頁。


    整個屋子都很符合清修道士的形象,最貴重的家具恐怕便是漆了紅漆的衣櫃了。


    因為是已故之人的屋子,又有守聞守禮在一旁,俏枝不好意思隨便亂翻,隻草草的圍著屋子轉了一圈。意料之中的沒有發現,一個線索又沒了,俏枝有些失落,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和守聞道謝。


    “等等——”白簡突然出聲打斷,快步走進屋子巡視一圈,轉身似笑非笑的看著守聞道:“你們白雲道觀的其他住處都不差,為何這位思文師兄卻住在這麽個破地方?”說著,他拿起床上的稻草,“連個席子都沒有?”


    守聞聽出白簡的嘲諷之意,但自小接受的教育又叫他不能口出惡言,沉默了半晌才粗聲道:“客人言重了,思文師兄一貫不在意身外之物,所以並不在意這些。逝者已逝,還請客人看在死者的麵子上,不要說這種話。”


    額..事情有些大條...聽到守聞和白簡的對話,俏枝有些後悔,剛要開口圓場,便聽見白簡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走到那扇衣櫃旁邊,抬手敲了敲。


    “既然你說你的思文師兄是苦修之人...”白簡摸了摸櫃門,“那這扇紅木衣櫃作何解釋?我之前也看過你們的屋子與客房,都沒見過這種櫃子。”


    “啊...這...”守聞張了張嘴,“這櫃子是一位香客點名送給師兄的,師兄應該不知道這櫃子的名貴...”


    “哦?是麽?”白簡笑笑,又敲了櫃子記下,側耳仔細聽敲擊的聲音,隨後手指輕輕放在一處似乎是撞擊出的凹槽上,用了力氣,猛地一敲。


    一個抽屜彈了出來,白簡伸手,將裏麵的東西拿了出來。“這些,也是苦修道士應該有的?”


    守聞與守禮看著白簡手裏的銀票,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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