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驗親。


    幾個衙役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去拿這個碗。開玩笑,吃到了這麽大個的瓜,甭管王寂是不是老爺的親生子,誰拿誰倒黴啊。


    王賜心髒突突的,看到眾人無動於衷,怒道:“我使喚不動你們了是吧?行,都不動,我去!”


    聽到這句話,幾個衙役互相看了看,最終一個姓沈的衙役硬著頭皮走了出來,找守聞要了兩個空碗,放了半碗左右的清水,並排放在了王賜跟前的空地上。


    這姓沈的衙役生的膀大腰圓,短眉圓目,一臉的絡腮胡,看起來倒是一張正義之士的臉。


    王賜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們把三夫人和王寂都送上來。


    王寂已經被嚇傻了,連掙紮都不會了。隻傻呆呆的任由一個衙役牽他走。三夫人那邊依舊在掙紮哭號,隻是嘴裏被塞了團破布條,因此所謂的咒罵與哀嚎摻雜在了一起,聽不真切。


    她被粗暴的推搡著,路過王錦兒跟前時,她惡狠狠的瞪了錦兒一眼,換來對方的一個嘲諷的微笑。她暴怒,想掙紮著撲過去,卻被衙役們死死的壓住,強製著拖行。


    衙役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王寂是不是親生子還不好說。但三夫人眼看是失勢了,那不如先悄悄的討好下往常被忽視的小姐。


    對王錦兒的鉗製已經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但她依舊站在那裏,仿佛旁觀者一般觀看著這出好戲。除了剛才三夫人挑釁般的注視,她幾乎一直麵無表情,俏枝已經摸不透錦兒的心思了,不知她是難過,還是已經徹底放下。


    王賜從袖中摸出了一把寸長的小刀,有些粗暴的揪住王寂的小指,劃了一刀。將鮮血滴入兩個碗裏。


    血滴入水便迅速的沉了下去,還沒來得及擴散開來。王賜便一刀劃向自己的手指,將血液滴入左邊的碗中。又將三夫人的手指劃破,滴入了右邊的碗裏。


    隻見右邊碗裏的血液已經交融在了一起,慢慢擴散。而左邊碗中的兩滴血液卻依舊分庭抗禮,兩滴血液之間仿佛有著微妙的隔閡,各自擴散卻並不交融。


    看到這個情景,沈衙役暗道一聲不妙,直接跪了下去:“老爺莫急,興許是時間未到,您再等等”然後將呆呆看著自己手指的王寂扯到了自己的身後,以免王賜突然發難。


    “不用了。”王賜怒極反笑,事已至此,再多等有什麽用?讓這些人多看幾次笑話,確認他腦袋上的綠帽子牢不牢固嗎?他一腳踢向血碗,碗應聲而碎。王賜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碎瓷,使了大力氣朝三夫人扔了過去,“賤人!”


    那塊碎瓷正中三夫人的鼻尖,涓涓的流出血來。三夫人掙紮著卻被死死的摁在地上。


    “把這個毒婦壓下去,關進柴房!”王賜道,又看了看被沈衙役護在身後的王寂,斟酌再三還是開口道:“你把寂..他也帶下吧。和那個毒婦分開,不用太過苛責他。至於那毒婦...你們先帶我審問,不惜一切代價。”


    換言之,這些衙役是可以越俎代庖,對三夫人動用一些暴力手段的,往日裏三夫人對他們並不好,唿來喝去。如今她失了寵愛,又有了王賜的暗示,自然是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


    不消片刻,柴房裏便傳出了鞭子聲和淒厲的叫喊。


    這尖叫仿佛是指甲劃過黑板,驚得俏枝猛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就像抬手捂住耳朵。她環顧四周,周圍的人卻好像習以為常,就連白簡也麵容平靜,仿佛根本沒聽到三夫人淒厲的尖叫和衙役粗暴的審問。


    古代...果然是個腥風血雨的地方。男尊女卑,王錦兒先前一直被虐待,做父親的卻充耳不聞。而輪到自己帶了綠帽子便大發雷霆,將自己寵愛至深的夫人關進柴房,嚴刑拷打。


    還有那王寂...曾經萬般寵愛於一身,現在被滴血驗親證實了他並非親生子,也不知..等一等,滴血驗親?


    俏枝悄悄的拽了拽白簡的袖子,小聲道:“這滴血驗親的法子,靠譜嗎?王賜怎麽也不試試別的法子?”


    白簡也一皺眉,靠近俏枝耳語:“我哪知道,這大場麵我沒經曆過...”咂咂舌,他繼續低聲講,“不知餘大小姐有何高見?但我勸你最好別趟這道渾水。”語調中帶了幾分揶揄,幾分警告。


    俏枝當然不想管,她今天吃的瓜已經夠大了,非常害怕王賜的這把火燒到她這隻上躥下跳的猹。


    可是,她聽著耳邊三夫人淒厲的叫聲,突然有些不忍。更何況,這滴血驗親本就不靠譜,相融與否全看血型。憑借這麽個不靠譜的法子,便輕易的決定一個女人和孩子的命運,太過草率。


    她飽含歉意的看了眼錦兒,雖說錦兒騙了她,但她仍舊對錦兒的遭遇抱有十萬分的同情與難過。但這些同情也不能左右她,讓她對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默不作聲。


    “縣令大人。您可知這滴血驗親有可能失誤?”俏枝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我從一本古書中得知,人的血液中分為好幾個類別。而同一個類別的人,即便無血緣關係,也可相融。不信,您可叫您手底下的衙役挨個試試。”


    這麽多人,她就不信那麽湊巧,一個相同血型的人都碰不到。


    聽到俏枝所言,王賜的臉色似乎有所緩和,若有所思。而錦兒則看了她一眼,不安的咬住下唇。


    看到錦兒下意識的動作,俏枝有些愧疚。假如王寂是親生子,那錦兒在府中的地位恐怕仍舊舉步維艱,再加上三夫人已被放棄,王賜想要補償王寂,恐怕要更加的虧待錦兒。


    可她能怎麽辦呢?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嗎?她接受的是現代教育,這種粗暴殘酷的審判,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沈衙役有些奇怪的看向俏枝,但隨即麵露感激的朝著俏枝一笑,隨即輕聲勸慰王賜:“屬下覺得,這位姑娘言之鑿鑿,不如試下。”


    王賜張了張嘴,片刻後才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沈衙役便又找守聞借了新的碗和清水。先將自己的血滴了進去,又捧著碗來到王賜身邊,將他的血液滴進去。


    不相融。


    沈衙役皺了皺眉,看著王賜幾乎驟然變色的臉道,“老爺莫急,或許正如這姑娘所說,我和老爺的類別不相同。我去叫弟兄們也試下,隻要一個相融,便證明這法子並不可靠。”


    沈衙役便捧著碗走下去,一滴一滴的血被滴進了碗中,卻都恪守界限。王賜就跟在他身後,背著手,默默的注視著瓷碗的情況。


    每一個衙役,小廝都試過了,直到碗中的清水變成血水,也並沒有相融的情況。


    王賜利刃一般的看向俏枝,道:“姑娘,先前可是覺得王某丟人不夠大?如此這般,姑娘可還滿意?”


    俏枝有苦說不出,她也沒玩過滴血驗親啊..她知道的這些都是生物老師告訴她的啊!難不成滴血驗親真的有效?


    看到俏枝的神色,沈衙役倒是開口替她開脫:“這位姑娘也是好心。對了。”他快步走到幾個小道士跟前,急切的道:“你們之中,可有親兄弟?”


    聽到這句話,幾個小道士互相看看。然後,其中兩個小道士往前邁了一步,站了出來。


    沈衙役,仔細的打量著他們。看他們帶著道帽,五官相似,按奈不住喜悅的問道:“兩位道長,可是兄弟?”


    身量稍高的小道士點頭:“我是哥哥。”又指了指旁邊啃手指頭的小孩,“這是我弟弟,我們二人是被爹娘送到道觀的。”


    “好!”沈衙役大喜,“那可否麻煩兩位小道長幫我一個忙。給我一點你們的血。”


    兩個小孩對視一眼,點點頭。


    沈衙役要往碗裏滴血時,才發現碗裏的血水已經夠深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便抱歉的對著兩個小孩笑了笑,飛奔著跑去換水。


    清澈的水重新被端了上來。沈衙役深吸一口氣,咽了口唾沫,將兩個小孩的血液滴入碗中。


    兩滴血液先後入水,還未沉底便交相融合,分不清彼此。


    這...沈衙役傻了眼。還未做出具體的反應,手中的碗便被王賜粗暴的打落。


    “老爺息怒!”他連忙跪下,“息怒啊老爺,這其中或許...”後麵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了,這簡直是鐵證如山。


    王賜不迴答,如刀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俏枝:“姑娘這下滿意了?看我王某人的笑話,可還滿意?”


    “我...”俏枝懊惱,難道滴血驗親是真的?這古代醫學這麽落後,除了滴血驗親和滴骨驗親之外,還有什麽靠點譜的法子嗎!


    她想說的話有很多,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此時此刻,無論說什麽,都像是在狡辯,在為三夫人開脫。


    聽到俏枝又要說些什麽,白簡慌忙的拽了拽了俏枝,用眼神示意她閉嘴。


    “對了!錦兒!王大人,您試試錦兒!”俏枝道。


    聞言,白簡扶額,而王賜則惡狠狠的瞪了俏枝一眼,粗聲道:“行,反正我已經夠丟人的了,不差這一份。”


    依言劃開錦兒的手指,將錦兒的血和王賜的血一並滴了進去。


    相融。


    “來人啊!”見到這個結果,王賜卻突然冷靜下來,“把王寂...不,把那個孽障和他那個毒婦娘一起關進柴房。府規伺候!”


    說完後,他看向已經被毀了容的錦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伸手摸了摸錦兒的頭頂。


    遲來的討好。錦兒不屑的冷哼一聲,偏頭躲開了這份遲到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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