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賜傻了。


    三夫人也傻了。


    準確的說,大家都傻了。


    俏枝感覺頭頂有一串烏鴉飛過。


    白簡這嘴!是開了光嗎!不對,是我自己這腦洞,是拿了金手指嗎?怎麽說什麽是什麽!


    “你你你...”王賜麵色鐵青,周身顫了一下,“你再胡說些什麽!來人,他敗壞夫人名譽,給我打!往死裏打!”


    兩個衙役挾持著李伯就要往山下走,也不知是有意放水還是李伯死命掙紮,居然叫他一下子掙脫開,又朝著王賜跪下:“老爺,您難道忘了年前辭退的張管事了嗎?他...他就是...”李伯閉著眼,兩行清淚留下,“我老婆子撞見了夫人的好事,所以才被扣下。夫人允諾我,隻要我毀了小姐的臉,就能把我婆子給放了...”


    “這就是你的理由嗎?李伯。”錦兒掙紮了一下,閉著眼,“我娘死後,爹不疼後娘不愛,隻有您...是疼我的,你昨天晚上拿著刀說隻有這樣才能救我,我信了,因為是李伯您說的,我信了。”


    錦兒自始至終的看著李伯,可李伯卻囁嚅著不敢看她。錦兒看著李伯畏畏縮縮的樣子,突然悲從中來,她眼眶通紅,死命的掙紮著,一字一頓,滿懷恨意:“您為何要騙我!我以為,這世界上,隻有您不會騙我!”


    李伯自始至終沒有看她,隻是默默的流淚。三夫人突然瘋了一般,撲上去對著李伯左右開弓:“你胡說八道!我和李管事能有什麽事情!你別血口噴人!”


    這一切也就發生在一須臾,俏枝目瞪口呆的注視著這一切,注視著這場頗為荒誕的鬧劇。嗯...她默默的和白簡對視一眼,兩人皆是默然無語,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遠處的守聞和守禮還有一幹叫不出名字的小道士都放下了自己手裏正在忙著的課業,豎著耳朵聽。


    鄢陵縣令王賜,這人是真的丟大發了,丟姥姥家了。


    王賜鐵青著臉,或許是沒什麽比現在這情形還能丟人的了,他沒去管三夫人,隻是兀自瞪著眼睛出神,任憑三夫人的叫罵聲和哭聲響徹整個白雲道觀,任憑三夫人一樁樁一件件的囉嗦著每一件能自證清白的事。


    “爹爹...這是怎麽了?”王寂揉著眼睛從屋裏走出來,“你們這是...”他還小,認不清形式,可他看得出母親的瘋狂,王寂連忙跑到王賜身邊,抱住他的大腿:“爹爹,你快讓娘親停下來!那個李伯惹了娘親,你讓他去死!判他死罪!”


    王寂是囂張跋扈慣了的,他說這話沒過腦子,可王賜聽到了卻猛地一低頭,死死的看向撒潑耍無賴的王寂。


    王寂的臉上,準確的說是右眼角上,長著一顆黑痣。而因偷盜被辭退的張管事,眼角也有這麽一顆黑痣。兩者的位置上,驚人的相似。


    他想起,曾經他因辦案迴家稍晚的時候,那趙管事總是領著王寂站在大門口,看到他來了,趙管事便把王寂往他手上那麽一遞,笑眯眯的說,小少爺想老爺想得緊,偏要等您迴來才安心。


    那時候他是欣慰的,覺得養兒防老果真沒錯。可寂兒也沒表現出多歡喜,隻規規矩矩的念了聲爹爹好,便撒丫子玩去了。他當初覺得沒什麽,可現在想來...似乎有一些不對。


    當初還是錦兒的親娘管家,連帶著府上大大小小的事物。可後來三夫人進門,年輕貌美,又慣會討好他,他一時鬼迷心竅便同意三夫人的懇求,讓她管了家。錦兒的親娘,似乎也是因為這個才一病不起。可他那時候正在溫柔鄉沉浮,實在懶得去管原配夫人。


    沒過多久,賬目被管得一團亂麻。三夫人和他撒嬌,說想聘個管事過來,他想著三夫人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二夫人又是個懦弱經不起事的,大夫人又常年拿著碗參湯吊著,聘管事,也是沒辦法的事。何況也不是養不起。


    於是,便招了趙管事進來。那趙管事長得普通,唯眼角處的淚痣透著股勾人的樣兒,可他那時候卻沒在意這些。甚至直到現在,他能想起來的趙管事,還是那副憨厚老實的平常人的臉。


    王寂見爹爹並不理他,而是一直盯著他看,有些害怕但還是扁著嘴巴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在地上打滾,雙手捶地,嘴裏含糊的喊著讓爹爹處死李伯。


    王賜有些出神的看著打滾撒潑的王寂,腦海中想得確是趙管事。


    似乎,有那麽幾次,他看到了趙管事與三夫人的對視,兩人的目光不經意的相碰,又迅速低頭。那時候他沒在意,隻當自家夫人在院子裏呆慣了,沒見過多少陌生男性,因此看到了趙管事,在害羞。


    他倒是忘記,他最喜歡的三夫人出身哪裏了...趙管事是因為偷盜才被辭退的,發現他偷盜的時候,三夫人給他求情,就連如今被三夫人打罵的李伯也給趙管事求了情。


    那時候是個什麽樣的情景來著?哦,是了。那時候李伯顫巍巍的跪了下去,替趙管事求情,說偷盜隻是他一時間的頭腦發熱,並不是有意之舉。趙管事雖麵色灰白,失魂落魄,卻並不求饒,隻一再的說請老爺按規矩處置,不必手軟。


    而他這個人,一向是吃軟不吃硬。趙管事當初來求職,渾身上下連個饅頭都拿不出,當了管事也盡心盡力。因此隨他心中不快,卻還是揮揮手,放趙管事迴家了,那些被偷的東西也沒要迴來。


    這段迴憶被翻出來,王賜順帶也迴憶起很多當時沒注意到的細節。比如,李伯求情時,頻頻看向的是三夫人,再比如,趙管事臨走時,深深的看了眼三夫人,然後對著她說了句東家保重,才拖著身軀,失魂落魄的出門。


    王寂還在鬧,一隻手死死的抓著王賜的衣擺,官服被弄得褶皺。大有不處置李伯就不鬆手的架勢。


    王賜迴過神,一點一點降低身子的高度,蹲下身看著哭鬧的王寂。然後猛地一伸手,將王寂從地上拖起來,兩隻手死死的壓在王寂身上。


    王寂被嚇傻了,哭聲噎在了嗓子眼兒。他看到王賜柔和的朝他笑笑,然後低沉著問他:“寂兒,你告訴爹爹。之前的趙管事,就是你趙叔,你喜歡他嗎?”


    嗯?趙叔?王寂歪著頭想想,哦,是那個總給自己捎花生糖的叔叔,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喜歡呀,寂兒喜歡趙叔。”


    “哦,這樣。”聽到迴答,王賜的放在王寂肩膀上的手猛地一收,又很快放鬆,接著問道:“那寂兒,你和我說說。我不在的時候,趙叔和你娘在幹嘛?”王賜頓了頓,又道:“這是在考驗你的記憶力。其實我知道趙叔幹了什麽,但你如果說對了,爹爹就再也不請老師罵你了。”停了一會,又補充,“還天天給你買糖吃。”


    王寂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老師打手板。聽到王賜的承諾,他興奮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爹爹,此話當真?可是...”他為難的看了眼依舊和李伯纏鬥的三夫人,她似乎沒注意到這裏的動靜,還在打罵著李伯。


    於是,王寂踮起腳尖,湊到王賜身邊道:“那爹爹我和你說哦,不能被娘親聽見!你不在的時候,趙叔經常和我娘光著身子滾在一起,我看到了,他便給我買花生糖吃。”似乎是迴憶起了糖的甜味,王寂咯咯的笑,“我最喜歡趙叔給我買的花生糖了!”


    童言無忌啊童言無忌。


    在混亂的爭吵中,一個人的聲音是不能被壓得很低的,更何況王寂還是個四六不懂的小孩子,他自以為的低聲,其實所有人...都聽得差不多了...


    鄢陵縣令的醜聞,又多了一件。


    王寂看爹爹一直不理他,還以為是爹爹也饞了那花生糖。想了想,便故作大方的揮手:“下次趙叔來了,我讓他把花生糖也分爹爹一份!”


    “下次?”聞言,王賜問道,“趙叔不是去別的地方謀差很久了嗎.寂兒你還看到過趙叔?”


    “嗯..沒有。”王寂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隻見過一次,那次娘親還哭了。然後趙叔就走出來摸摸我的腦袋,說他不是我的幹爹了。”看著王賜鐵青的臉色,王寂以為爹爹氣他隨便認了幹爹,連忙撇清關係,“是趙叔自己認得我!我..我因為花生糖,才答應的...”


    “好!好!”王賜怒極反笑,一雙陰冷的眸子死死的看著地上的王寂,“好一個幹爹,好一個幹兒子!真是孽障!”他一腳將王寂踹了出去,好巧不巧的,王寂跌在三夫人身邊。


    王寂放聲大哭,而三夫人這時候才迴過神來。她停下了毆打,愣愣的注視著嚎啕大哭的兒子和一臉悲憤怨毒的丈夫。


    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王賜冷冷的看著坐在地上大哭的王寂,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次,滿臉通紅,而臉上那顆痣則越發的刺眼。


    往日裏他對這個兒子疼愛還來不及,而今隻剩下厭惡和..想要處之而後快的衝動。他閉閉眼,努力的將這份情緒壓下去。然後叫衙役將三夫人和王寂都壓下去,再去準備一個碗和清水。,


    遠處,王錦兒似乎在冷笑。此時的王寂看到錦兒滿臉的傷痕和冷漠的嘴角,才真的被刺痛到了。這些年來,因為三夫人給他添了個兒子,他一直驕縱著三夫人,縱使知道三夫人不像表麵上那麽和善,也假裝毫不知情。


    這一切,都是為了王寂,為了他的心肝肝,獨苗苗,為了老王家的後。


    但事到如今....


    不,他誰也不信,他要親自!滴血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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