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沉思了片刻,才開口緩緩的道:“夕照門這事兒,一開始就存疑。那幾個弟子說是因為嫉妒,但嫉妒還能讓武學精進不成?他們幾個可遠比不上夕照門的好苗子”


    她低低的嗤笑:“明擺著不簡單的事兒,卻著急蓋棺定論,妹妹,你說,這是因為什麽?”


    “人心啊...真是個難琢磨的東西。”沒等俏枝開口,她便接著歎息:“夕照死了,還有下一個夕照。真正為她追查的也隻剩下我們這些曾受過恩惠的小輩。夕照門的覆滅其實是朝廷死士的手筆...這是白簡那冊子上寫的”


    “飛天樓?情報組織?”就像..cia?


    “...”雲枝一忍再忍還是翻了個白眼出來,哀婉的氣氛全都消散:“好妹妹,你幹脆真隨了夫家姓時吧。這飛天樓,哪個武林中人不曉得?也就你能傻天傻真的問出來。它明麵上是個第三情報組織,但坊間傳聞,它的背後是朝廷。”


    “可如果飛天樓的背後是朝廷...那他何必透露死士的消息給武林呢?”


    “揚威,也為製衡。你猜當下的這十派裏,能有幾人真心向著武林?可若武林被朝廷打壓,背負罵名的還是我們餘家,嗬,誰讓我們餘家是朝廷的走狗呢。”


    看到俏枝絞在一起的手,雲枝明白她是真的聽明白這厲害關係了,便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好了,別擔心了。天塌下來還有哥哥姐姐呢。剩下的事等明日白簡來了再說,晚安。”


    天剛亮,俏枝便醒了。屋外的清月聽到動靜推門進來時,便看到她睜著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床幔。


    “小姐醒了?”


    俏枝點頭,坐起身來任憑清月擺布。這一夜她睡的很不安穩,總是被噩夢驚醒。腦海裏晃蕩著那些權謀套路,陰險詭計。前一秒還在餘府的深宅大院裏徘徊,下一秒就被燙人的鎂光燈晃得睜不開眼。


    才剛吃過早飯,便有小廝來通知白簡到了餘府,請她去正廳敘事。


    到了正廳,一穿著戎裝的陌生男子正背著手焦躁的走來走去,而白簡卻整個人隱在陰影裏,似乎在努力的扮演一株蘑菇。


    聽到腳步聲,那戎裝男子迴過身,麵色不善的朝著俏枝走過去。


    俏枝趕忙福了福身,先男子一步喊出了聲:“大哥!”聲音甜膩得賽過三月槐花。


    男子高大的身軀在俏枝身前投下一片陰影,停了那麽兩三秒,寬大溫熱的手拂過俏枝頭頂。


    “迴來便好”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又邁進了正廳。


    正廳的氣氛沒比剛才好多少,俏枝小心的找了個椅子坐下,暗自決定拿出百分之百的演技——哪怕真聽不懂也要不懂裝懂。


    雲枝的麵前放著翻了一半的冊子,見她進來坐下便揮手叫人送過去給她。


    冊子裏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詳盡的記錄著夕照門的發家和覆滅。俏枝起初因為豎著的排版看得有些漫不經心,越往後看越心驚,冷汗涔涔。


    即便是她,也能看出來這是一盤大棋。這棋盤裏攏著餘府,攏著白家,還囊括了整個武林。


    隻是...俏枝這顆現代腦殼怎麽也想不明白,皇帝先是折損了大量人力物力扶持起了夕照門,又親自將它毀之一旦,就隻是為了牽製武林和餘府?


    這代價也太大了點吧...


    俏枝正絞盡腦汁的想著這其中的緣由,突然聽見姐姐雲枝在喊她。抬頭,便看見雲枝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俏枝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雲枝喜氣洋洋的宣布:“既然白公子沒有異議,那就由小妹和你一起去調查了。小妹尚在悲傷,身子也不好,還望白公子多加照顧。”


    哈???等一等???俏枝滿臉訝異的抬頭。


    這是什麽詭異的展開????


    可惜大家的反應都很平靜,見她一臉震驚的抬頭,就隻有餘家哥哥沉思兩秒悶聲開口:“散心,挺好。”


    我散個鬼的心啊...俏枝無語,努力克製著翻白眼的衝動,這些天自己吃嘛嘛香,姐你是真的看不到嗎!還是你覺得我是化悲憤為食欲,企圖噎死自己啊...


    俏枝在心底高強度吐槽,卻不敢提出反對意見。畢竟現在的她就是個被貼了標簽的‘怨婦’,再竭力反對下去,還不知道雲枝能腦補出什麽驚世駭俗的劇情。


    索性就...認了吧...俏枝鬱悶的想,隻是調查調查,到底要調查什麽自己卻沒聽見...


    聯合調查不過是這場會議中的小插曲,很快他們便陷入了另一件事情的討論,恰好便是俏枝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餘母的意思是,夕照門相當於武林的特務007,是為了監視這些武林人有無反叛之心設下的。但門主夕照卻因為未知原因背叛朝廷,且這項背叛足夠大,才讓朝廷不管不顧的將夕照門連根拔起。


    至於飛天樓到底屬於誰,白簡和雲枝卻爭論不休。白簡堅持認為飛天樓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神秘組織,收錢放消息,是正經買賣人。而雲枝還是堅持昨天的想法,認為這是皇帝的製衡之術。


    兩人各持己見,爭得臉紅脖子粗。雲枝這邊譏誚白簡小時候穿著裙子迷倒了縣太爺的小公子,白簡...白簡沒有話講,最後氣的差點拂袖而去。


    這番爭執給沉悶的空氣注入了些微活力,餘母也被二人幼稚的行為逗笑,揮揮手叫下人去準備午飯。


    在飯桌上,雲枝一邊細嚼慢咽吃得開心一邊不經意的講了講她要白簡調查去查些什麽。


    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飛天樓背後的身份有異,那便去探探虛實好了,且看看他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誰,這麽做又是何等理由。


    至於俏枝...完全是捎帶腳的心血來潮時候的產物。反正白簡個人也是闖,兩個人也是帶,多個能商量著說話的也沒壞處。雖然俏枝除了剛迴來那日情難自禁的大哭一場,後續都能吃能睡,但這也不能代表俏枝就真的從悲傷走出來了...


    況且,武林之中,門派足百。這些大大小小的門派的牽扯宿怨頗多,牽一發動全身。等俏枝被這些或大或小的事情絆住,就更沒時間沉溺過去。再說他倆從小便玩得好,這一路上孤男寡女/幹柴烈火...發生點什麽豈不美哉?反正他們江湖兒女大氣得很,想必如果感情到了,白簡也不會太講究那些無用的虛頭巴腦。


    嘖嘖嘖,一箭好幾雕~雲枝忍不住得意,俏枝被自家姐姐突然浮出的笑容嚇了一跳,正嚼著的米飯卡在嗓子裏,咳了好久。


    雲枝卻以為俏枝也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欣慰之餘又加了一把火:“等一會事情結束,小妹你記得送送白公子。”


    “....行。”俏枝並沒有get到雲枝曲折的腦迴路,隻默默吃菜扒飯,覺得自己真是個十足的工具人。


    茶足飯飽,白簡沒理由再在餘府多待下去,便抱一抱拳準備離去。俏枝在雲枝不時的眼刀威脅下,終於硬著頭皮迎上去,送白簡出了門。


    這次白簡倒是記起來發揚紳士風度,始終克製著邁步幅度走在俏枝身邊。長手長腳卻邁不開的樣子像極了俏枝現世第一次穿a字裙的拘謹。


    不要問為什麽俏枝會做如此詭異的聯想,實在是她姐姐發的洗腦包太給力...


    這樣想著,俏枝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成功引起走得異常艱難的白簡的注意。


    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卻怎麽也收不住笑,路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眼尖,熱情的招唿白簡:“公子,要給夫人買個糖葫蘆嗎?現熬的糖,甜的很嘞~一甜到心窩~”


    白簡揚了揚眉毛,心情頗好的從錢袋子裏搓了幾枚銅板出來遞給小販。販子也沒想到這公子居然真的買了,花式吹捧了一圈,成功哄得白簡大手一揮,連多給的一個銅板都不要了。


    “給。”亮晶晶的糖葫蘆遞到了俏枝眼前,另一根則遞給了她身後的清月。


    “謝...謝謝白公子!”清月受寵若驚的接過,興奮的話都說不利索,一絲緋紅爬上臉頰。


    “沒事兒,我不愛吃甜的。”白簡好脾氣的笑笑,心想這膽小婢女總算是不怎麽害怕自己了,可喜可賀。


    輕輕的咬下一口山楂,熟悉的味道蔓延在口腔,勾得俏枝起了玩笑心思,衝著白簡晃了晃手裏的糖葫蘆,一字一頓的道:“謝謝白簡大哥哥!”


    ???白簡詭異的挑起半邊眉毛,默了兩秒才一臉艱難的道:“餘餘餘小姐,何出此言?”


    收到比預期還要好玩的反應,俏枝咬著山楂止不住笑,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笑眯眯的和他講,開個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白簡明顯不信,一臉糾結的抱了抱拳:“區區小事,不足為謝。”底氣有些不足。


    俏枝故作深沉的點了點頭,咬著糖葫蘆跟在他身邊。


    那句話其實是俏枝玩過的一個遊戲裏的喊話,遊戲人物被喂了糖葫蘆就會隨機刷出謝謝xx大哥哥/大姐姐這句話。剛剛有些觸景生情,便拿這句話出來逗逗白簡。


    走出了小路,白簡接過修竹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馬背上的少年笑得耀眼,他衝著俏枝抱了抱拳,道:“多謝餘姑娘相送,白簡先行一步”語畢,撓了撓頭,又咧開嘴:“是不是太文縐縐了?但我覺得這樣很有大俠氣概。”


    俏枝笑著搖頭,也有樣學樣的抱了抱拳:“祝白大俠一路順風!”


    “好!”馬背上的少年笑得見牙不見眼,“你先在家休養幾日,過段時間我們再去鄢陵,不急。”說完便喝了駕,一路絕塵而去。


    鄢陵?俏枝獨自在風中淩亂,要去調查的首要地方,居然是...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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