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漢子於人間的氣數,徹底盡了。


    不消多時,竟是身體片片化成飛灰。


    那中年女子,摟了個空,茫然呆立片刻,徒然歎息。


    年輕人,一拳的威力,強大到這般地步,如何能與之對抗?


    這倒好了,兩人,仗著自身在人間武夫六境之中,為上流,卻讓年輕人,反過來,又是殺人,又是誅心,她自己都不知道,剩下的計劃,要不要堅持下去。


    瞥了眼,桌子上的錢財,再看了眼,怔怔出神的楊枝。


    忘了是楊枝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被她和中年男子,從街上領迴家,她彼時,一眼便看出了,楊枝此女的姿色,將來了不得,是個美人胚子。


    她費盡心機的培養,教授楊枝琵琶的老師傅,在鬆林城,在樂器一道上,排得進前三甲。


    花費自然是不俗,但她和中年男子,依舊傾盡全力,栽培楊枝,為的便是,將來,楊枝不僅能靠著琵琶,自食其力,賺了錢,亦能彌補,花費在楊枝身上的錢財,以及……


    生許是,生財之道。


    楊枝不負兩人的厚望,天賦極佳,琵琶彈的極好,老師傅說,楊枝是她見過天資最好的一個人,之後,進了憐花樓,她與甘露,並稱憐花雙絕。


    憐花樓被人算計,樓裏的女子,像是貨物般,讓人瓜分,舍棄掉其他,她和中年男子,也要把楊枝、甘露,和其餘幾位看好的女孩子,先行帶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徐徐圖之。


    其實,她和中年男人的計策,已然是完成了小半,剩下的大半,也做好了準備,隻要趙闕沒有出現,像是兩人在被窩裏,推衍的那般,遲早會達成自己的目標,榮華富貴少不了,最重要的是,還有權勢,那種不見於明麵上,深藏在水底下的權勢。


    楊枝似是把腦子裏的所思所想,趕緊清空掉,先是呆呆望著中年漢子灰飛煙滅的地方,繼而嚎啕大哭,撲過來,喊道:“爹!爹!您……您怎麽沒了?您不是想聽楊枝彈琵琶嗎?以後,楊枝哪裏也不去,就在爹爹的身邊,為您彈奏琵琶,將楊枝會的,每日為您彈奏!!”


    中年女子,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幽幽歎氣:“行了,既然他已經死了,咱們活著的人,還得完成他的遺誌,你爹爹的遺誌是什麽,你還記得嗎?”


    楊枝哪會知道,愣了少許,馬上說道:“楊枝永遠記得。”


    “那就好,趕快收拾一下,咱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中年女人說道。


    她把被褥撕扯下了一塊布,將漢子湮滅的白灰,捧到布裏,打了個死結,看著楊枝麻利的把桌子上的錢財,收拾好,絲毫,未有停留,先行踏出房間。


    要說不傷心,那是假的,但是,經過短暫放棄的心理之後,中年女人,仍然,想要把現在做的這些事,堅持下去,不願意半途而廢,畢竟,花費的功夫,委實是太多了,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已經到了,即便她想迴頭,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心裏,也不容許的地步。


    兩人從客棧的後門出去。


    到了,順著小巷,左拐右拐,竟是來到一處民宅,敲了敲門。


    很快,門打開,出來一位幾乎有絕色傾城的女子,“娘,楊枝姐,你們迴來啦?”


    女子的年紀,看著比楊枝大,實際上,她比楊枝要小兩歲。


    鬆林城的達官顯貴,隻知楊枝、甘露的名頭,哪會料到,再過一段時間,便會有一位喚做“折葉”的姑娘,橫空出世,市井會最先流傳折葉的名聲,將她比作那仙界的七仙女,繼而,再讓折葉姑娘稍稍拋頭露麵,引起一些世家大族公子的注意,接下來,就是按照憐花樓樓主的計策那般……


    折葉,又見楊枝哭哭啼啼,中年女子,臉色極其的灰暗。


    心裏噗通跳了下。


    “迴家再說。”


    “好的,娘。”


    三人進了家門,折葉探出頭,左右看了下,確定沒人追過來,再將大門關言。


    她的容貌,堪稱無暇,目光柔和的似是天上星月灑下的光輝,身材婀娜如細柳,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存有千萬種風情。


    就算是見過許多絕色女子的趙闕在此,看到折葉,依然會稱讚一聲,這女子,當真是人間不可多見。


    迴家各自坐下。


    這間民宅,唯有三人。


    中年女人,轉瞬又流下熱淚,把包紮好的布,放在桌麵,指著它道:“它便是你的苦命爹爹……”


    “……”


    折葉瞠目結舌,一時接受不了。


    隨後,中年女人,把前因後果,半點不曾隱瞞的悉數說出。


    折葉攥著兩拳,憤恨道:“我一定為爹爹報仇。”


    “報仇?談何報仇?那年輕人趙闕,必然是某處世家大族的公子,以咱們眼下的勢力,已然算作喪家之犬,又怎能和趙闕硬碰硬,再說了,趙闕一走,天大地大,再去尋他,不知浪費多少時日了。”


    “娘!您怎麽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呢!!”


    中年女人歎息說道:“娘這不是擔心你們嘛!你們的爹爹,固然死的冤枉,然而,鬆林城,咱們已經布好了大局……”


    折葉恍然大悟,邊哭邊道,“我懂了,娘,折葉一定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若沒有您和爹爹,折葉早就被人販子,賣到草原去了,過那豬狗不如的日子。”


    “唉,你明白就好,有些事,不可強求,即便是你爹死在趙闕的手裏,但凡以後,趙闕能幫我們的大忙,我們亦要把仇恨,暫時拋卻到腦後,等他幫了我們,再提報仇之事。”


    “我知道了,娘,您總是教給我很多道理,為了咱們的目的,為了大局,除了您之外,即便我們任何一個人死了,皆無傷大雅!”折葉哽咽道。


    中年女人連忙說道:“折葉,好孩子,不要這麽說話,你們任何一個人,在娘的心裏,都重如泰山。


    娘,短短時候,經曆了太多事,先去自己冷靜一會兒了,至於你爹,等娘恢複些許,咱們一塊去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將他埋了,唉,勞碌了一輩子,終於死了,說句心裏話,娘,有些羨慕你爹爹,兩手一放,什麽都不管了。”


    說罷,中年女人,起身,離開了房間,隨便去了間廂房,想著心事。


    她有什麽心事?自然是,沒了自家漢子,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房間剩下折葉和楊枝。


    折葉嚶嚶的哭著,直到中年女子細不可聞的關門聲響起後,她驟然止住了哭泣,臉上還掛著淚珠,盯著楊枝道:“你叫楊枝,我叫折葉,姐姐,你說說,我是不是命中克你?”


    “妹妹怎麽說這話呢?咱們親如親姐妹,說什麽克不克的。”


    折葉努了努嘴,突然嬉笑道:“爹死了,死的好,姐姐,我真的命中克你啊,等我把話說完,你才會明白。”


    麵對著折葉的不正常,楊枝仿佛習慣了,輕微點點頭,“你說。”


    “別瞧著爹和娘,花錢培養我們,實則,咱們都是她的賺錢工具,等我們的價值,沒了,嘿嘿,咱們的命運,便會像是憐花樓裏其她姐妹一般,被娘送給值得拉攏的人,楊枝姐和甘露姐,是娘的左膀右臂,她不會害你,更不會害親女兒甘露,可我就不一樣了……”


    “你在說什麽啊!謹慎點,被娘聽到了,她不知道有多麽的傷心!!”


    折葉,驟然湊近到楊枝的麵前,輕聲道:“楊枝姐,倘若,我代替你的位置,你說,娘還會如此重視你嗎?”


    “你……你又在瞎說什麽啊,咱們……咱們這麽多姐妹,娘不是一直都一視同仁嗎?”


    “嘿,你和甘露姐,娘跟爹,一視同仁,但是我們,就不一樣了,給你個比喻,就像是,你和甘露姐是畜生裏麵的豬,我們則是雞鴨,豬總得喂的肥肥的,才能殺了賣或者吃,而雞鴨,隻要長大了,便可以殺了,亦或換錢。”


    楊枝心裏咯噔了一下,喃喃問道:“你……你想幹什麽?”


    折葉瞄了眼,門外,側耳聽了會兒,“咱們跑吧,楊枝姐,咱們的命運,應當掌握在自己的手裏,而不是娘的手裏!!!”


    “你……你你你你……爹娘費煞苦心,把我們養大……”


    折葉眼珠子一轉,又坐迴去,注視著楊枝,輕聲道:“適才說,我命中克你,並非虛言,楊枝姐,你藏六百兩黃金的地方,可是被我找到了……便在鬆林城出了東城門,直直走一裏地,那顆大槐樹底下。”


    “……”


    楊枝驚駭。


    “難怪,此前,你讓憐花樓的小廝,無辜往東城門去,原來,你早已買通了那小廝,或者,你許諾了那小廝的什麽,他為你將六百兩黃金,偷偷藏起來。”


    “別說了!別說了!!!”楊枝乍然低吼。


    全然沒了,剛才的儀表風度。


    “我猜猜看,你給那小廝什麽好東西了,他才會心甘情願的為你賣命!!!咱們女孩子,若是想讓男人俯首帖耳……”


    “別說了!!!”


    楊枝不顧一切的捂住折葉的紅唇。


    她這才驚覺,折葉所說不錯,真的是她命中的克星!!


    掙紮著把楊枝的手挪開,折葉冷笑:“可惜,姓張的小廝,在憐花樓被人抄家的時候,無故死在了暗間,憐花樓的暗間極其隱秘,拋開我們這些人,沒人知道!!楊枝姐啊楊枝姐,你一直都說,自己的城府不如甘露姐,其實,你才是城府最深的那一位!!!”


    “……”


    趙闕出了鬆林成。


    迴頭,看也不看。


    嫌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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