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了個客棧,幹脆把身上剩下的銀兩,全部付上,這下倒好,趙闕可稱作是,身無分文了,入了梅塘州的地界,隻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而楊枝姑娘,依舊懷抱著琵琶,警惕的坐在床榻邊。


    盡管趙闕救了她,楊枝姑娘,仍然把他列為很是危險的人物當中。


    鬆林城,但凡知道她的人,盡皆花樣耍盡,想得到她,將她變成銅雀台上的禁臠。


    看著楊枝戒備的樣子,趙闕歎了口氣,倒上水,問道:“姑娘,適才不敬的舉動,還請你諒解,總而言之,趙某絕不是那兩位狗官的狗腿子,趙某堂堂正正為人,絕不會成別人,手下走狗。”


    “那你是誰?為何攔下我,不讓我走?即便當時你不救我,隻要放我離開,我一樣不會被他們找到!!”楊枝姑娘的話語,有著些許的憤恨。


    思來慮去,的確,若是趙闕不攔下她,楊枝姑娘大可,穿過小巷,逃命去了,哪會被那一隊士卒尋到?


    再說了。


    孤男寡女身處一間房,傳出去,楊枝姑娘的清白之身,可就說不清楚了。


    她瞪著趙闕,現在,她敢怒視他了,因為趙闕斂去了所有的氣息,莫說連驚擾蚊蟲的殺氣都無,連之前,故意放出去的讀書人的書卷氣,也沒有丁點。


    “你……你還姓趙!!難道,你真的是那位趙狗官的公子,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實際上,心裏打算的,依舊得到我?哼,他們想得到我的身子,你連我的心都不放過!!!”


    趙闕無奈苦笑,百口莫辯:“楊姑娘,你又誤會了,趙闕怎會是那樣的人?”


    “還不是嗎?溫柔地待我,是不是稍後會拿出一筆錢,令我隨意花?再然後,邀請我去一處安全的宅院?像是囚禁鸚鵡似的,將我囚禁在那兒,任你玩、弄?”楊枝姑娘把琵琶立在床邊,氣衝衝的站起身,瞪著他。


    趙闕的視線,放在楊枝姑娘的臉上,剛要開口。


    “哼,不單單是想得到我,竟然還打聽甘露姑娘!!鬆林城的達官顯貴,把我們姐妹兩人,並稱為楊枝甘露,市井傳言說,誰要是得到了楊枝甘露,簡直是享受了齊人之福!哼!你們這些狗男人的心思,我怎會不明白?當初憐花樓,還未被清算的時候,你們這些狗男人,白花花的銀子,厚厚的大夏寶鈔,扔在我身上,不就是想令我屈身在你們的床榻上?!”


    “憐花樓?”趙闕刹那間皺了皺眉。


    “對!”楊枝姑娘氣不打一處來,不禁說道,“憐花樓的女子,從來都是賣藝不賣身,你們這些達官顯貴,也不知是發了什麽失心瘋,想要將憐花樓變成肮髒的勾欄之地,幸虧是諸葛大人,出手相救,方才逃過一劫,但是,自諸葛大人被人害死後,你們啊,終究是把憐花樓逼迫的關樓了,我們樓裏的女子,不禁將我們的家,毀於一旦,還把姐妹們,像是爭搶貨物般,搶到你們的家裏,忍受你們的迫害!!”


    趙闕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了,問道:“你原來是有家的?”


    “當然,你不會沒有家吧?活在世上的人,誰不會沒有個家?隻是……隻是,我的爹娘,被你們逼的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隻能舍棄了我,不知去了哪裏啦!!”


    楊枝姑娘沉重的歎氣道:“都怪我,若我不這般美貌,不會彈琵琶,爹娘依舊會在鬆林城,過著小日子。”


    不對勁!


    楊枝姑娘和他從算賬先生聽來的,似乎變成了兩件事。


    趙闕剛想再深入的詢問,算計楊枝姑娘有些天真,把她知道的事,悉數說出來。


    但,趙闕微不可查的搖搖頭。


    離開鬆林城,再走一段時日的路,就到了梅塘州,彼時,他找尋到沈石三沈神醫,就能救治好了八相龍蟒的反噬。


    一旦插手鬆林城之事,萬一深陷泥潭,脫不開身,八相龍蟒可不會等他,“八條小泥鰍”可不會管什麽人間苦恨……


    驟然的沉默。


    反倒是讓憋了一肚子後的楊枝姑娘不適應了。


    “你不是說我誤會你嗎?好啊,你證明,我是誤會你的!”


    趙闕平靜道:“楊枝姑娘,你且在此稍稍居住,等風頭過了,離開鬆林城吧,你口中的達官顯貴,是地頭蛇,你在他們的眼中,不過是食物罷了,沒被發現還後,被發現了,楊枝姑娘,剛才你說的極是,他們會像豢養寵物一般,養著你,直到玩、弄膩了,再把你,送給其他人!”


    楊枝刹那間臉色蒼白。


    趙闕說的更加直白,好似,她今後的人生,真的就是此般一樣。


    趙闕轉身打開門。


    “登徒子!”楊枝姑娘喝道,緊接著,語氣放緩,居然帶著哀求,“你去哪?”


    趙闕迴身注視著又將琵琶抱在懷裏的楊枝姑娘,“姑娘,我去梅塘州,你要隨趙某一同前往梅塘州嗎?”


    “不不不,路途太遠了,我會死在路上的。”她臉色白的仿佛白色的蠟燭。


    “鬆林城是一張蛛網,達官顯貴便是蛛網上的蜘蛛,不光是楊枝姑娘,許許多多的人,都是蛛網上的獵物,等待著鬆林城的主人們,將你們一一吞入腹中……”


    稍頓,他不隻想到了什麽。


    “楊枝姑娘,你落入他們的手裏,就算是活的再不如意,亦是遠比世間很多苦命百姓,強了不知多少。”


    “我不!即便是死!我也不會成為他們的玩物!你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麽?”趙闕又把房門關上。


    “那兩位狗官,得到我,是下了許多功夫的,憐花樓沒了後,我被另一位大人物藏在了一處宅子,過了一段時間後,不明白那位大人物是怎麽了,兩位狗官破門而入,把我困在……你對麵的那間客棧,每時每刻,都有人守在我的門前,不令我借機逃跑。期間,我從兩位狗官嘴裏聽說,為了找到我,他們拿銀錢開路,找尋江湖殺手,逼問大人物說出我在何處,再把大人物殺了……”


    這些事,趙闕不在意,畢竟,滾滾紅塵,無奇不有,但是一個南揚州,便令他見識到了,什麽叫做若是有幸福安穩,誰又願意顛沛流離?


    楊枝姑娘的遭遇,再如何的離奇,莫非,還能比那些沒了家、有家不能歸、頓頓饑餓、易子而食等等的百姓慘嗎?


    定然是沒有。


    楊枝姑娘的恐懼,看在趙闕的眼裏,反倒有些無病呻吟。


    “如此說來,楊枝這個名字,並不是你的真名了?”


    楊枝驚詫的望著他:“不是,楊枝是我的真名,以前在憐花樓的憐鵲,才不是我的真名。”


    “你認識甘露姑娘?”趙闕肯定的問道。


    “你……你真的是個聰明人。”她歎道,“實話與你說了吧,是的,我認識甘露,我們皆是憐花樓的賣藝不賣身的女子,她在憐花樓的名字,叫做憐眉……”


    “憐花樓沒了後,憐眉,不知去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市井傳言開始流傳,楊枝、甘露的名頭,而諸葛大人的死因,亦是眾說紛紜,我猜,諸葛大人,定是因憐花樓,才死的!”


    趙闕搖頭:“你還是沒說實話。”


    “啊?我說實話了啊!”楊枝吃驚的看著他。


    “你爹娘……”


    “我爹娘怎麽了?”她突然打斷趙闕的言語。


    趙闕繼續道:“或許,你爹娘並未離你太遠,他們在等待著什麽。”


    “我不清楚你的話,是什麽意思!”楊枝似是聽不明白。


    當然,這隻是趙闕的猜測。


    楊枝說起這些事,神情極為逼真,隻是,趙闕是誰啊,曾經的西塞將主、車騎將軍,而今的輔國大將軍,怎會沒從她的話語、表情之中,探尋到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屋外忽然傳來的走動的聲響。


    趙闕扭過頭,看著房門。


    掌聲……


    再之後,有人自外麵推開房門。


    中年男、女。


    趙闕仿佛漫不經心的抱拳朝兩人道:“在下趙闕,見過兩位前輩。”


    兩人的相貌,和楊枝,並無丁點的相像。


    中年男人開口道:“你不是鬆林城的人,當真是負笈遊學的讀書人?”


    “正是,而且,在下即將啟程去往梅塘州。”


    “你徒步行去?”中年女人問道。


    趙闕歎了口氣:“發生那場大火後,我的馬匹,混亂之際,讓人牽走了。”


    “明明是偷,你還說牽,可見,你的心眼不壞。”中年女人笑道。


    而楊枝猛地站起,喊道:“爹、娘,你們怎麽來了?”


    中年男人笑道:“你騙不了他的。”


    中年女人似乎看出了趙闕的疑惑,解釋道:“楊枝的爹娘死的早,她流落街頭,被我們夫婦收養了……哦,換句話說,憐花樓的女孩子們,皆是我們夫婦收養的可憐孩子。她們像是可憐的花朵,孤苦無依,任憑風吹雨打,我和孩子爹,便開了這家憐花樓。”


    “二位,真真是做了大善事。”


    “我們請來一州內最好的師傅,交給她們琴棋書畫,即便我和孩子她爹,死了,她們也能靠著手藝,活下去。”


    “大善事稱不上,隻是我們夫婦心軟,見不得她們受苦受難,唉,可惜了,憐花樓被賊人害的倒閉,連對我們有大恩的諸葛大人,也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


    中年男人鄭重看著趙闕道:“不錯,憐花樓可以沒,但,我們必須為諸葛大人報仇!他是個好人,好人不能白死!”


    趙闕笑了下,搖搖頭,對楊枝說:“謊話,不好的。”


    楊枝稱道:“不說謊,不騙人,怎能知曉諸葛大人是怎麽死的?!我還以為,你真的是他們的人!!”


    可,趙闕又苦笑道:“世事就是這般無奈,逼迫的好人說謊,做不願做的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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