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過多久。


    來了兩位丫鬟,年紀都在三十歲左右,長的粗壯。


    端來好酒好菜。


    趙闕坐在桌子的後麵,瞧著兩人手腳麻利,把酒菜一一擺放。


    六樣子菜。


    眼前的菜肴,比在那老漢家吃的,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乃至趙闕能把菜名,都能叫齊。


    酒亦是好酒,清冽如泉水。


    待兩位丫鬟,一人拿酒杯,一人斟滿酒後,趙闕忍不住喝了口,入喉稍稍發甜,緊接著便是難以言喻的烈,似是肚中有一縷火,一直燒到喉嚨。


    “好酒!!此酒叫何名字?”趙闕詫異的問道。


    丫鬟俱都蒙麵,隻把前額和雙目露了出來。


    “迴先生的話,這酒是用林子裏的山泉水配合著莊稼釀成的,在舟盧城沒個名姓,平常大家夥,都叫它老泉酒。”


    “老泉酒,嗯,名字朗朗上口。”


    “先生,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們便退下了。”


    “且慢。”趙闕忽然說道,“先生請說。”


    “府中還有多少人?”


    “沒多少人,僅剩的人,剛才,全被叫了出去。”


    趙闕頷首,讓她們退下了。


    看著滿桌子的菜,他忽然不忍了起來。


    隻是,片刻後,搖頭歎氣,拿起筷子,把腦子裏的種種事,俱都拋諸腦後,大快朵頤了起來。


    這般酒菜,想必城內正尋死覓活的百姓,是想都不敢想了……


    倒是,不知,城內那些手眼通天的世家大族和富戶人家,是怎樣度過這場瘟疫的。


    會不會覺得,滿府庫的金銀財寶,在大災大難麵前,不僅不值一提,乃至還成了累贅?!


    吃足喝飽。


    趙闕看著鋪著錦緞的床榻,隨即躺了上去,不過多時,便響起了鼾聲。


    便這般過了一日一夜。


    趙闕在縣令的府邸,吃得好,睡得好,不過,想起城外的馬匹,趙闕便有些惴惴,不知他這一耽擱,馬兄的日子過的怎樣?!


    相伴多日,趙闕且跟上一匹馬兄一般,對著它,談天說地,經常懷念他在西塞,戰力巔峰時的光輝日子,寒山王朝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除掉他,甚至破壞了世間的規矩,說服了山巔三境的大宗師,前去殺他,最終還能如何,他安穩活著成為了輔國大將軍。


    其實,人間有規矩,不許山巔三境的大宗師,插手山下的戰場,但並未言明,領軍之人是大宗師,又該怎麽辦,就算寒山王朝的細作,隱隱約約猜到了,西塞將主趙勾陳,已經年紀輕輕不可思議的成了大宗師,迴報給了寒山朝廷,他們也拿趙闕無可奈何。


    這麽一路走來,江湖上戰力強悍的大高手,沒遇上幾個,倒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看在眼裏,感受到心中。


    煙火氣,方是市井江湖,最為熟悉的味道。


    打打殺殺,對於一心求平安活著的百姓,終究是遙遠,然而,一旦倒黴催的遇上的,又如如泰山壓頂,滿心求活。


    “這天下,分分合合,受到傷害的,次次皆是百姓,唉……”


    趙闕穿戴好衣服,踏足到院子裏。


    便有府中人,著急火燎的前來。


    “趙先生,王大人有請!”


    “哦?莫非,王大人的身體康複了?”


    此人,趙闕從未見過,是個麵白無須的中年男子,瞧著像是個飽讀多年的書生。


    “迴趙先生的話,正是,王大人服用了藥,短短時間,竟是奇跡般的好了,瘟疫從他的體內,被徹底趕出,眼下,毫無任何症狀,與往日健康時無異。”


    “帶我去見王大人。”


    “是,趙先生,這邊有請。”


    再次,見到王緣,他的神情飽滿,出聲有力,看著手上統計出的全城形勢,眉眼舒展,不禁露出了久違的真心笑意。


    “王大人,趙闕有禮了。”他抱拳說道。


    正出神的王緣,啊呀了一聲,連忙上前,攥住趙闕的雙手:“趙先生,您的恩情,對於舟盧城而言,比天還高,比地更深啊,自從服用了趙先生貢獻的藥方後,瘟疫的症狀,漸漸減輕,今日淩晨,睡醒一覺後,忽覺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在下忙令老醫師前來確認,老醫師把過脈,欣喜的說,在下已康複,也證明,趙先生的藥方子,確有難以置信的神效,我已命屬下,把藥分發給全城百姓!”


    “可以,此藥即便無事之人喝了,亦有預防的作用。不知,藥方裏的草藥,舟盧城夠嗎?”趙闕詢問道。


    王緣攥著趙闕的手,到椅子坐下:“令全城百姓都喝上趙先生的藥,草藥是不夠的,我和幾位老醫師商量過了,症狀輕的和無事的,少喝,症狀重的,按時服用,直到康複。”


    趙闕緩緩點頭:“已經把患有症狀的,都隔離到一地了?”


    “唉,趙先生,此事難度,屬實太大,忙到現在,還有一大部分的病患,沒有到相應的地方,接下來,隻能全力靠著藥方的神效了。”


    “事出何故?”


    “主要是沒人,現在,滿城的人,談瘟疫色變,一說要跟病患接觸,不管許諾什麽,大多數人皆拒絕,能做到現在的樣子,還是我令人拿出官府的威儀,強命他們去做的。”


    趙闕歎了口氣。


    在西塞兵營裏,能如臂使指,是因為他們皆是兵卒,若是不聽命令,斬立決,以正軍法便是了,可是,對待這些人,又該如何?莫非,一樣殺了他們?!豈不是,要鬧大亂子?!


    “盡量做吧。”趙闕搖頭苦笑。


    王緣卻是無半點氣餒,“趙先生,舟盧城的局勢,能控製到現在,已然是十分不錯了,在您來前,在下想都不敢想,尤其是您帶來的藥方,如同上天降下的仙藥一般,可謂是藥到病除。”


    趙闕注視著王緣,慢慢道:“藥是好藥,事在人為,僅僅靠藥,萬一到了捉襟見肘的時候,豈不是幹瞪眼?所以,手中的事,還需去做,雙管齊下,方能讓舟盧城的百姓,不必再受瘟神的折磨。”


    王緣站起身,作揖道:“便聽趙先生的,我馬上去和下屬,商量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讓人按照趙先生的策略,布局舟盧城。”


    趙闕同樣站起,迴了一揖:“為了全城百姓,有勞王大人了。”


    “趙先生說哪裏話,在下本就是舟盧城的縣令,為了百姓,義不容辭,趙先生如此說,更令在下愧疚了。”


    “王大人已是全力以赴,如何會愧疚?!要是百姓們知曉王大人的情況,仍舊為百姓著想,恐怕,王大人要被百姓們當成在世聖人了。”


    王緣一怔。


    趙闕話裏的意思太大了,他哪能受得起啊?!


    旋即,他道:“趙先生謬讚了,在下看著一城往地府滑去,卻無能為力,每日自怨自艾,說句真心話,倘若趙先生不來舟盧城,在下真就放棄了。”


    “人活一口氣,這口氣,在王大人這裏,就是既然身為舟盧城縣令,百姓口中的城主,那便要拯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怎能輕易言棄呢?!”


    “趙先生說的是,在下謹記於心。”


    王緣抱拳垂頭,畢恭畢敬。


    趙闕又迴到了那間府中的院落。


    而王緣去忙了。


    又過一天。


    趙闕從給他送菜的丫鬟嘴裏說,王大人的貼身侍衛舒餘,深入患病的百姓當中,不懼生死,說動他們搬往他處,官府為他們分發救治自身的草藥。


    隨著時間的推移。


    官府的手段,逐漸取得成效。


    越來越多的百姓,自發參與其中。


    似乎,他們不怕瘟神,膽敢以凡人之軀,挑戰天神的神威。


    草藥在百姓心裏,成了仙藥,市井中,一個說法,傳的愈來愈廣。


    說是,舟盧城來瘟神肆虐,仙界的水德仙君看不過去,於夢中托夢縣令王緣,賜下仙藥以及對付瘟神的手段,縣令王緣清晨醒後,百般思量,又與城內老醫師細細商討,認為水德仙君此法,當屬此下,唯一的出路,便遵守水德仙君的叮囑,救治全城百姓。


    仿佛是神仙之說,傳的太過兇猛,市井有人說,縣令王緣,一心為民,已得了水德仙君的傳承,百年後,會升天到水德仙君的身邊,隨其修煉,並且,在舟盧城幫忙救治百姓的人,不管是誰,都會隨同縣令王緣,飛升仙界。


    “是誰傳出的這說法?!”趙闕笑問,眼前的漢子。


    漢子是給趙闕送新衣服的。


    新衣服款式不錯,他試了試,極妥帖。


    漢子迴道:“迴趙先生,不知是何人。”


    “嗯,這個說法,有利有弊,讓王大人此事過後,多加留意吧。”


    “是。”


    瞧著漢子退走。


    穿戴完畢的趙闕,帶上他讓人瞞著王緣偷偷帶過來的一包幹糧,頓時跳上屋簷……


    飛簷走壁。


    站在一座三層閣樓上,目之所及,慢慢有了蓬勃的生機。


    街道已清理的幹幹淨淨……


    若有若無的歡聲笑語,被趙闕聽到。


    他莞爾一笑。


    這場被視作,舟盧城作惡多端才讓老天爺降下的災禍,止步於此,過不多久,舟盧城重複往日熱鬧。


    趙闕心裏卻是希望,舟盧城內所有人,吸取教訓,少打些山貨,另謀些,其他出路。


    迴望了眼王緣的府邸。


    暗道,該走了。


    然後,挑著人少的街巷,快速接近城牆。


    後又躲避守卒視線,登上城牆,往下看了眼,一躍而下。


    略有些吃力的落了地,趙闕自嘲一聲。


    往拴著馬兄的地方,快速奔去。


    今日,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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