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盧城縣令王緣,並未等來舒餘。


    反倒是,數位佩戴著厚厚白布的老醫師,依次走進院子。


    老醫師的身後,是十數位等待縣令傳令的官府官員。


    “舒餘呢?”


    “迴縣令大人的話,舒餘自覺身體有異,服了藥後,現今自困於一處房屋。”


    “縣令大人,舒餘患了瘟疫,此前,卻是無礙穿行府邸,恐怕,府中諸人,都已不妙。”


    “敢問縣令大人,獻上此藥的人,莫非是大人身邊的年輕人嗎?”


    王緣鄭重的點點頭。


    盡管他的心緒一直沒有平複,但是神情卻是平靜的似乎深井,“趙先生不願讓人,此藥是他所獻,若是此藥,當真有奇效,這樁天大的功勞,便按在你們身上吧。”


    幾位在舟盧城名滿全城的老醫師,震驚的望著趙闕。


    這藥有沒有效果,還得等服用之人,之後的效果。


    但是,藥方所列用的草藥,他們得到藥方後,商議過,全都有效,甚至,剛在煎藥之時,幾位長年累月都不曾親自進廚的老醫師,都覺得,此藥,十有八九,會有難以想象的神效。


    主藥比較難尋,然而,對於舟盧城來說,庫存不少,皆是上山搜刮來的山貨,因見其珍貴,官府出高價存著,本想著價錢再高些,官府以自身的信譽賣出,會獲得不少錢財,沒想到,能用在這裏。


    其餘輔助的草藥,舟盧城簡直要多少有多少,即便由於百姓眾多,官府的庫存裏不夠,也可自城內各大藥鋪裏調取。


    此時人命關天之刻,官府完全可以,仗著拯救全城百姓性命,先調來草藥,事後,再與各大藥鋪結算。


    舟盧城的藥鋪比較特殊,鑒於舟盧城是因山貨聞名,能無事開張的藥鋪,背景盡皆不俗,王緣雖是一城縣令,於舟盧城及周邊,大權獨攬,卻是對於兩家藥鋪的背景,亦是捉摸不清,隻知,其中一家,應當是慶昌州一個世家大族旁支子弟所開,另一家更加神秘,他遣人去探查,至今毫無收獲。


    “哎呀,如此年輕俊彥,老夫生平僅見啊!”


    “不知小友,是從何處得來的這藥方,盡管,縣令大人服用,短短時間,並未見其療效,但是,老夫,認為,此藥,十有八九管用!”


    “年輕人,莫非,你也得了瘟疫?!為何敢與得了瘟疫的縣令大人,坐在一塊?”


    “是啊,小友,稍後我們會為你拿藥,你且服下。”


    “估計,小友是信心百倍,覺得他的藥,必定管用,所以才敢,和縣令大人坐於一處,談笑風生!此等年輕俊彥,曠古罕見!”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醫師,甫一說完,眾人齊齊驚歎不已。


    目光極是尊重的看著趙闕,仿佛在注視著一位上天來的謫仙人。


    趙闕搖頭,站起身,抱拳道:“諸位前輩想多了,在下隻是一位負笈遊學的讀書人,家鄉原本發生了一場大疫,是位不知名姓的老前輩,拿出了藥方,拯救了無數人,老前輩臨走時,此藥方乃是古醫書上所傳,對瘟疫等烈症有奇效,在下遊學至此,見舟盧城因瘟疫生靈塗炭,不忍百姓受苦,想起那位老前輩的藥方,便壯著膽子,麵見縣令大人,把此藥方獻出。”


    他說完。


    眾位知曉這個藥方,到底有多珍貴的老醫師,瞠目結舌,萬萬料不到,當中會有此等故事。


    “唉,小友經曆過瘟疫,方知道瘟疫的慘烈,所以,不顧自身的安危,進城獻藥,唉……小友的大德,讓我等白活了幾十年的老頭子汗顏啊!”


    “是啊,是啊,小友勇氣好似天仙,丁點不怕瘟疫,放在上古年代,必定是對眾生有大功的聖人。”


    “前輩們謬讚了。”趙闕拱手道,“在下不知何故,似乎經曆了一場瘟疫後,自身對瘟疫有所免疫,並不懼怕,因此,才會膽敢進城一見縣令大人。”


    “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年輕人,你這般年輕俊彥,別從我們舟盧城來了,幹脆讓縣令大人破例給你安排個官職,不出數年,必定平步青雲走到我們難以想象的地步!”


    那十數位官員,忍俊不禁的開口。


    縣令王緣,喝了藥後,也不知是心情乍然開朗的緣故,還是藥效的確神奇,不禁精神一震,身體恍惚多了氣力。


    他站起身,伸出手:“好了,趙先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年輕俊彥,既然趙先生單槍匹馬的進了舟盧城,又向我們貢獻了這般不可思議的藥方,舟盧城有救了後,趙先生盡管不讓百姓知其名姓、大功,我們各自一定要牢記趙先生,年年月月日日,感念趙先生的德行。”


    趙闕垂首:“縣令大人嚴重了,在下做的事,和諸位一比,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王緣目光頓時炯炯有神,拋卻心中的傷心事,如今,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隨即,把趙闕與他說的種種策略,一一說出。


    官員自帶了紙筆,各尋妥善的地方,把王緣的話,簡明扼要的記下來。


    那數位老醫師,聽了王緣的言語,神情大震。


    要是,按照此法,去規範整個舟盧城,或許,一城百姓真的有救了。


    說的口幹舌燥,王緣轉而看著趙闕道:“諸位,雖是有幾策我們之前已然做過的,但是,此間種種策略,全部出自趙先生之手,是趙先生令我知道,一城為難之刻,身為舟盧城的主政縣令,居然還能做如此之多的事……”


    “趙先生,請受王緣一拜。”


    看著王緣要下跪。


    趙闕連忙雙手攙扶:“縣令大人,萬萬不可,您是舟盧城的青天大老爺,在下隻是一負笈遊學的讀書人,受縣令大人這般大禮,簡直折煞了在下啊!”


    王緣雖是身體好了一些,隻是,仍舊虛弱,他抬起頭,說道:“趙先生,種種策略,但凡執行妥當,即便不加上藥方子,亦是能救活不少人,王緣是舟盧城的縣令,替的是被趙先生救活下來的人,跪拜的!”


    他還未說完。


    台下的官員和老醫師,跪了一片,口唿趙先生大恩。


    趙闕歎了口氣,無奈。


    這些聚在府邸的官員,喝了草藥後,各尋人手,按照趙闕所說去做了。


    盡管,王緣最根本的心思,就是拿死馬當活馬醫,何況,趙闕的策略,恰恰適合舟盧城此刻的形勢,不然,即便說出花來,他隻會好吃好喝的把趙闕困在一房,等待舟盧城瘟疫的結束,絕不會聽信了他的言辭。


    “趙先生,我所居之地,不宜久留,我會令人把您帶往他處。”


    眾人走了。


    王緣和趙闕少敘了半刻,主動說道。


    趙闕又歎一口氣:“王大人,節哀。”


    王緣看了昏暗的房子裏一眼,寂寥的走進。


    見此,趙闕不好多待,走下台子,外麵站著兩位蒙著口鼻的漢子,邀請趙闕往另一個方向。


    趙闕前往。


    此處在整個舟盧城,應當算是極其精致的院子了。


    亭台流水,水聲嘩嘩,讓趙闕恍然忘記,舟盧城正時時刻刻在死人。


    “建造此府邸的是何人?”


    他轉頭朝著身後的兩位漢子問道。


    趙闕覆戴蒙住口鼻的布,一直沒有拿開,兩位值守府邸的漢子,倒也不算太擔心,就算擔心自己中招,也無法了,滿城都在死人,難道,他們是有神靈的庇佑,與其他人不一樣嗎?


    “迴先生的話,這個府邸好像是上上上任縣令所建,那位縣令已經高升進州城了,聽說任了個極為重要的官職。”


    “倒是會享受。”趙闕看著眼前的一切。


    “先生,這個院子,王大人上任後,隻看了一眼,便再也沒有走進來。”


    “是王大人讓你們把我安排到這兒的?!”


    適才,王緣從頭到尾都在和他談話,哪有機會囑咐兩人啊。


    “不是,是舒餘大哥,舒餘大哥是王大人的貼身護衛。”


    “哦,原來如此。”趙闕頷首,“貼身護衛?莫非,舟盧城有人想害王大人?”


    “先生,想害王大人的歹徒,不止一人。”


    “因為何故?”


    “王大人上任後,重整舟盧城官吏,把此地地頭蛇安插進來的人,悉數清理出去,又把許許多多積壓的陳年冤案,翻出來重審,得罪了很多人。”


    趙闕點點頭,照兩人這麽說的話,王緣確實是個好官。


    “不僅於此。”另外一人道,“王大人見城內百姓,一些人淪為了有權有勢之人的家仆,家仆每日不論風吹雨打,盡皆要出城去打山貨,打來的山貨又皆要上交,一絲一毫不屬於自己,王大人憐憫百姓,頒布了數個法令禁止此事,從此之後,這幾年間,百姓打來的山貨,都是自己的,就此,王大人深受百姓的愛戴!”


    趙闕感覺,自己不必再多說什麽了。


    王緣能在此絕境之刻,強忍喪妻之痛,聽他的策略,顧全大局,這位舟盧城的縣令,在趙闕的心裏,已然極其不錯了。


    大夏如此廣袤的天下,要是不論哪一個城邑,皆有王緣此等官員,何愁外患?哪會還有眼下即將風起雲湧的大亂?!


    “好了,我自己待著就行,你們去忙吧,現在人手短缺,任何一個人都很重要。”


    “遵命!先生,您要是有事,直接吩咐就行,我們就離先生不遠處聽候。”


    “不,我的意思是,你們去救百姓。”


    “啊呀……”


    兩人呆了會兒,隻得,俯首帖耳的退下,也不知,他們聽不聽趙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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