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女子頓時巧笑嫣兮,在跳躍的火光照耀下,端的是嫵媚詭譎至極。


    “哎呀,大家和氣生財多好,不要吵架呀!”


    “嗬嗬,全聽姑娘的吩咐,他們皆是臭烘烘的鄉巴佬,沒什麽好解釋的,讓偎紅姑娘看笑話了,是了,隻知姑娘的名,敢問姑娘的姓是什麽?”


    偎紅掩嘴輕笑:“小女子本姓薛。”


    “哦,薛偎紅,薛姑娘,我們龍爪山四兄弟,有禮了。”


    李鳶子看著趙闕,突然聚音成線道:“她想把我們全殺了。”


    趙闕而今高閣上境的武學修為,若用聚音成線,極容易被旁人察覺出蛛絲馬跡,旋即撿起了一根篝火燃燒的枯枝,故意歪歪斜斜在地磚寫道,她來曆古怪,先別輕舉妄動。


    寫完,蹬腳把模糊的字全部擦去。


    王伯笑嗬嗬的注視趙闕,頓時向他聚音成線道:“小夥子厲害啊,竟然看出了新來之女子的不簡單?”


    趙闕朝王伯笑著點點頭,說道:“江湖是個大染缸,各式各樣的顏色皆有,不知前輩以為是什麽顏色?”


    “哈哈……問的好,大道三千、旁門八百,既然不是正統的顏色,定然為旁門的血紅、黑濁嘍。”


    王伯所說的大道三千,也是江湖宗師們常提的說法,他們認為而今的江湖正進入空前的盛世,武學林林總總有三千門類,武夫任挑揀其一,走到武道盡頭,極盡升華,便能武破虛空,去那仙界位列仙班。


    至於旁門八百,指的又是旁門左道的修煉法門,王世襄老前輩以嫁衣之術傳授給李鳶子修為,就是旁門八百之一,趙闕在青石城所殺的白發青年,明明是個老者,卻保持青年的模樣,亦是旁門八百裏的修煉法門,可,這些精研旁門的魔道妖人,走到這般地步,就是不知還算不算稱得上是人。


    王伯此時提大道三千、旁門八百,便是指薛偎紅,不是什麽正道人士,而是煉旁門術法的妖人。


    當今江湖門戶之見極深,除非是大門大派的長老、宿老拿旁門術法,與所修煉的法門互相印證,否則換成尋常的門派弟子,一旦發現嚐試修習旁門招數,嚴懲不貸。


    畢竟,單單是嫁衣之術,拋開把自己一身修為道行轉嫁給他人,修煉到極深處,亦能掠奪他人的武學道行,端的是歹毒十分,非心境打磨精深的武學宗師能夠借鑒、印證。


    韋興伍聽的迷茫,他方才跟江平、胡光兩位伏獅幫弟子說那十年老酒如何如何,這下聽聞趙闕跟王伯打啞謎,問道:“你們說的什麽呀?什麽大道三千?什麽血紅、黑濁?”


    趙闕笑言:“我是在與王伯聊咱們之中,會不會有妖魔鬼怪。”


    “哦,妖魔鬼怪啊,你們瞧,那邊不是有四位嘛。”韋興伍指著龍爪山的四位弟子。


    那位三十多歲的漢子,實在對韋興伍的陰陽怪氣忍不了了,拔出兵器:“你們照顧薛姑娘,我去把那雜碎給剁碎丟進風雪裏。”


    “師兄用不用幫忙?”


    “嘿,殺個莊稼漢,還不是手到擒來?”


    韋興伍麻利的站起,冷笑:“哼,你們不讓趙小兄弟三人進來時,我就想跟你們比劃比劃,莊鄉裏的私塾先生常說,要留正氣在人間,即便我這莊稼漢不是你們的對手,也得對的起自己的良心!”


    “哎呦,師兄且慢,師弟真的聽不慣這憨貨的嘲諷了,與你一道剁碎了他。”


    “且盡管放馬過來,瞧瞧誰剁碎了誰!”


    趙闕瞄了眼薛偎紅,她抿嘴輕笑,暗道不妙,拽著韋興伍向後退去。


    “小兄弟別拉我,廟外是風雪,都被困在這兒破廟裏,誰也出不去,現在就比劃比劃,誰慫誰孫子!”韋興伍高聲叫喊。


    “行,莊稼漢!我們師兄弟馬上打的你胎都投不了!”


    薛偎紅輕柔的站起身,柔荑搭在那位年輕的龍爪山弟子的肩上,“消消氣,幹嘛與他置氣呀……”


    “薛姑娘你且在這兒烤火暖和,接下來請你看一場好戲。”


    薛偎紅笑嘻嘻,火光映照她白皙的臉龐,仿佛湧上了不自然的血紅:“嗬嗬,你誤會了,你如此生氣,身上的陽氣會外泄的。”


    “……”


    “什麽意思?”


    “薛姑娘你在說什麽?”


    “……”


    龍爪山四位弟子呆呆地注視薛偎紅。


    她點了下青年的眉心:“兩位登山上境、兩位言華下境的武夫,陽氣又盛,於我而言,剛剛好。”


    “啊?沒錯,薛姑娘說的正是我們師兄弟四人的武學境界。”


    “哈哈……”薛偎紅長笑:“自然沒錯,接下來,會有點疼,你們稍稍忍耐下,很快就好了。”


    王伯驀地扭頭喊道:“快跑!”


    山神廟內突兀起了數十匹血色的綢帶,充斥每個角落,濃重到刺鼻的血腥味,無處不在,微微唿吸一口,嘴裏好像喝了一大口鮮血一般,腥臭、反胃、心慌意亂。


    王伯喊晚了。


    他方方出聲,薛偎紅迅速纏住龍爪山的年輕弟子,瞬間咬到他的脖頸,接著,整個破舊的山神廟中,都能聽見咕咚、咕咚的喝血聲音。


    李鳶子握住紅纓槍,擋在趙闕的身前,鍾逾明自知薛偎紅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趕緊麻溜的躲在趙闕的身邊,別礙手礙腳,反誤了大事。


    韋興伍呆呆地注視著吸血的薛偎紅,喃喃自語:“我的娘呀,這是什麽東西?是不是人啊!”


    趙闕眯著眼睛,未曾輕舉妄動,他絲毫感知不到薛偎紅的武學境界,這就意味著她絕非凡俗。


    江平、胡光兩師兄弟,嚇的屁滾尿流,依靠著廟門,哆哆嗦嗦地不成體統。


    至於,那位五短身材、賊眉鼠眼的人,那更是恐怖了,叫喊著有鬼,一個勁的往角落裏蜷縮,幹脆把腦袋埋在雙腿,眼不見便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王伯握住一柄長刀,疾衝向薛偎紅,一刀自上而下,朝她的脖頸砍去。


    “害人的玩意兒!”


    隻是,王伯小看了薛偎紅。


    在山神廟內流動的數十匹血色綢帶,僅僅分出了十匹,眨眼纏向王伯,血色綢帶似乎一張張血盆大口,臨近身邊,那種難以抵抗的恐懼,唿吸間灌滿了王伯的心緒,一刀還沒劈出,甚至離薛偎紅還隔著半丈多,一被血色綢帶纏上,他馬上收緊心思,守住心房,專心對峙十匹綢帶。


    薛偎紅自年輕人的脖頸移開了嘴,嘴角流著兩行鮮血,她低低的笑著,一腳踹開隻剩一口氣的年輕人,旋即撲向下一個龍爪山弟子。


    “趙先生!”李鳶子輕唿。


    趙闕緊皺眉頭注視薛偎紅,他走出一步,擋在韋興伍跟鍾逾明的前麵,薛偎紅著實詭譎難測,漂浮山神廟的幾十匹血色綢帶,威力奇大,且影響蠱惑武夫的心智,當下的王伯滿頭大汗,隻有十匹血色綢帶出動,已讓他耗盡全力了。


    這位自稱薛偎紅的女子,肯定是位人間半仙,或許天極下境的境界,趙闕也不好判斷。


    “別輕舉妄動。”思來慮去,他輕聲道。


    李鳶子不解的問道:“再不動手,他們四個人全死了。”


    “她的功法詭譎怪誕,容我再瞧瞧。”


    “她……她也許是天極上境的武夫。”李鳶子戒備的盯著薛偎紅,真要出手,她是不是薛偎紅的對手都說不定。


    “我而今查探不到。”


    韋興伍顫栗的拉住趙闕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小兄弟,趁著妖怪沒有關注我們,趕緊跑吧,我寧願讓風雪凍死,也不願死在妖怪的口中。”


    趙闕搖搖頭,無奈的指著飄浮恍如鮮血流動的綢帶,“薛姑娘雖然未曾看著我們,它們可是在盯著咱們的一舉一動。”


    第二人的血喝的差不多了。


    薛偎紅用衣袖擦拭嘴角的鮮血,朝趙闕看來,韋興伍眼瞧著妖怪轉身看他們,嚇的驚叫,一屁股坐在地磚,雙腿胡亂蹬著直到牆邊,然後爬起來一腳踹開頂著廟門的圓木,任憑趙闕怎樣唿喊,韋興伍也頭也不迴的跑進風雪裏,江平、胡光兩師兄弟盡管亦是有心逃跑,但是風雪這般唿嘯,出去是死,在廟裏也是死,一時間進退兩難,隻覺天上地下沒有生路。


    然而,一匹綢帶飄進風雪,過不多時,束縛著大唿小叫的韋興伍,扔進廟裏,另有兩匹綢帶,將廟門撞的關閉,砰地一聲,讓眾人不禁打了個激靈。


    兩堆篝火滅了。


    廟裏一片漆黑。


    李鳶子凝神嚴陣以待。


    少許,借著外麵的光,適應了黑暗,趙闕看到薛偎紅仍然站在原地,注視他。


    “薛姑娘有話要說?”他問道。


    薛偎紅稍稍移開半尺,避開龍爪山剩下兩位弟子,瘋了般地攻殺,說道:“我似乎在青石城看見過你。”


    “哦?在下江湖無名之輩,哪能讓薛姑娘留意?”


    “不過是遠遠的瞧了一眼,那個人,應該不是你,他厲害的緊,即便是我,亦得死在他的刀下。”


    薛偎紅兩指夾住龍爪山弟子的劍,輕輕一扭,斷為兩截:“等一下。”


    她半轉身,夾著半截劍身,瞬息抹斷一人的手筋腳筋,再抓過另外一人至胸脯前,露出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啊!!!”


    韋興伍又被嚇又讓風雪凍,環抱雙臂蜷縮側躺著。


    王伯大隱下境的武學修為,並非十匹血色綢帶的對手,右手令一匹綢帶層層纏繞,右臂骨頭頓時粉碎,長刀當的一聲掉落在地,隨即,王伯滿心不幹的讓血色綢帶裹成蠶繭,吊在山神廟的橫梁上。


    “先生!”李鳶子急急輕唿。


    她感覺薛偎紅的氣機越來越穩,愈來愈活。


    趙闕仿佛看出了些眉目,目光一亮,伸手握住大音希聲。


    “藏刀術?好俊的功夫。”薛偎紅扔掉吸幹血的龍爪山弟子,笑道。


    待一匹血色綢帶經過,趙闕隨手一刀砍中,綢帶一分為二,飄落地麵瞬息消失不見:“薛姑娘也是好歹毒的功夫,用人血來練功。”


    “嘿,為了活著,不拿人血練功,我早就死在這種自詡為正道人士的手中了,或許,他們看我美貌,玩夠了再殺我也說不定。”薛偎紅指著包成蠶繭的王伯,笑靨如花。


    “這也不是薛姑娘殘害普通人的借口。”


    “怎的不是?拿他們的命來換我的命,天經地義,況且,凡夫俗子,死了就死了,天下不知幾何凡夫俗子,才死了這麽點,無傷大雅。”


    趙闕深唿吸了口,難怪廣元和尚誓要殺盡魔道妖人。


    一邊說著,薛偎紅把最後一位龍爪山弟子提至嘴邊:“我看你身上的殺氣,比我隻多不少,想必,我所殺的人,與你比一比,小巫見大巫。”


    一口咬下,仿佛喝水,咕咚、咕咚咽下。


    “奇怪,你的武學修為不過是高閣上境,如何殺了那麽多人?”


    薛偎紅一張嘴說話,雪白的牙齒布上鮮血,略微反光,委實恐怖,與傳說中的妖魔鬼怪無異。


    李鳶子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她在等趙闕的命令,但趙闕遲遲不動。


    這位龍爪山弟子絕望的抬起無力垂下的手,“救我!救我!!”


    趙闕上前邁了一步,任由血紅綢帶開始環繞在他的四周:“抱歉,趙某救不了你。”


    滿足的打了個飽嗝,薛偎紅自此人的脖頸上抬起頭,看著李鳶子笑道:“小姑娘小小年紀,便是天極上境的武學道行,與我一般,委實令人詫異。”


    趙闕的眉頭皺的又緊了幾分,以他現在的武學修為,對付一位天極上境的武夫,實在異常艱難。


    薛偎紅說完,低下頭,飽喝了幾大口鮮血,隨意的把這人丟在山神像上,活動脖子。


    “好了,四個人雖然使我吃飽了,但是練功的話,還差點,放心,我會讓你們一個接一個死的,本姑娘喜歡喝血的時候,旁邊有人看著。”


    便是此刻!


    趙闕低喝:“動手!”


    李鳶子右手擰動紅纓槍,一槍直刺薛偎紅的眉心。


    隻恢複了不多的真氣,驀然全部爆發,紅纓槍槍頭的紅穗,似流火般舞動,山神廟四周的牆壁,裂開數不清的縫隙。


    再以青石城時,大開大合的刀法,已然不合適,沒了真氣的支撐,趙闕隻能拿精妙的刀法對敵。


    但。


    那股子無論如何遮掩也遮掩不住的磅礴刀意,並沒有折損分毫,出刀之時,就令薛偎紅震駭的睜大眼睛。


    “你到底殺了多少人?”她呢喃自語,“刀意竟是這般熾烈!”


    揮手召來三四十匹血色綢帶,朝李鳶子糾纏去。


    她的手中則拽緊一匹血色綢帶,左移了數尺,避開李鳶子的槍意。


    先殺趙闕!


    俊逸倜儻的年輕人,在薛偎紅的眼中,比之天極上境的李鳶子還要危險!


    幾匹血色綢帶裹向趙闕的身體,大音希聲無聲無息的劃過,瞬間,綢帶片片凋零。


    “小心!”李鳶子迴頭大喊。


    綢帶著實不簡單,三四十匹綢帶一同攻殺,不算一失手就要讓其纏繞在身筋斷骨折,那種隨時隨刻衝擊心緒的莫大恐懼,已讓李鳶子膽顫心驚,惟剩謹守心神。


    趙闕剛砍碎幾匹煩人的綢帶,薛偎紅的攻擊已至。


    他猛地後撤,退到牆邊,一腳點了下牆壁,翻身躍向薛偎紅的後麵,期間,大音希聲砍向薛偎紅的臉龐。


    “好妙的身手!”薛偎紅由衷感歎。


    除此之外,山神廟裏無處不在的恐懼,好似對趙闕半點不管用,令薛偎紅暗地吃驚,不可思議。


    雖是稱讚趙闕的刀法,要想擋下,還是輕而易舉的,她操控綢帶纏住大音希聲……


    然而,她絕未料到,綢帶稍稍縮緊,緊接著,仿佛布帛撕裂,綢帶一分為二,薛偎紅連忙側開腦袋,大音希聲刀刃旋即跟著她的腦袋,一塊偏轉了方向。


    值此關頭,薛偎紅馬上仰倒,頭顱離地麵惟有半尺。


    趙闕輕輕落地,沒有趁勢攻殺,反而揮刀劈砍糾纏李鳶子的血色綢帶。


    薛偎紅一口氣機不順,湧上口血,她又生生吞下。


    “你居然看清了我的破綻?!”她不可思議的問道。


    “李鳶子!攻擊綢帶的中間偏左亦或偏右的位置。”


    聽到趙闕的話,李鳶子照做,刹那,血色綢帶一掃而空。


    兩人並肩注視薛偎紅。


    “吸完一個人的鮮血之後,你有短暫時間的氣機亂衝,綢帶煉製的也差點意思,破綻太明顯。”趙闕平靜的說道。


    薛偎紅拿手背擦去滲出朱唇的鮮血,點著頭:“你還是第一個看出我的破綻的武夫,你到底是誰?單憑適才的一手,就不可能是江湖上平平無奇的武夫,另外,你為何不感到恐懼呢?”


    趙闕一手負後,右手持刀,漫步走去薛偎紅:“我的名字有好幾個,你要聽哪個?至於煉製的綢帶散發的恐懼,於我來說,實在不值得一提,倒是你慘絕人寰的手段,令我氣憤不已。”


    反而薛偎紅感到絲絲縷縷的恐懼,外麵是風雪的咆哮,近前是趙闕的腳步聲,多久隻讓他人覺得害怕,自己未曾恐懼了?薛偎紅不禁沒有丁點顫栗,倒使她空前的興奮起來。


    “說說你的名字。”薛偎紅極為感興趣的注視趙闕。


    “在下趙闕。”


    “其他名字呢?”


    “隻能待你快死的時候,再與你說了。”


    天極上境的武夫,還是修煉十分詭譎的旁門武夫,想要逃跑,不用八相龍蟒的趙闕和李鳶子聯手,也阻擋不住她一心離開。


    “……”薛偎紅無語,“麵對我這位人間半仙,你自信過頭了。”


    “是嗎?稍後便知道了,我是不是自信過頭了。”


    薛偎紅任憑趙闕走到她的旁邊不足一尺之距,強烈的好奇心,使她繼續問道:“那麽,你如何做到不恐懼的?”


    趙闕頓時曬笑:“等你死前,我與你說了另外的名字,你便不會像現在這般感到好奇了,而是認為……理所應當。”


    “……”


    他的話音還沒落,薛偎紅瞬間遞出一拳,電光火石捶砸趙闕的腦袋。


    趙闕仿佛早有準備,同樣遞出一拳,速度並不比薛偎紅慢一點,兩拳相撞,遠比薛偎紅更為龐大的拳意,如開閘泄洪,無休無止的捶砸她的身體。


    她滑倒一丈有餘,趙闕直接倒飛出去撞到那賊眉鼠眼的人蜷縮的牆角邊上,吐出一口血,似洪鍾大呂,咣的一聲落地。


    “你體內的氣機還好吧?”趙闕咧開嘴笑問。


    薛偎紅露出滿腔白牙:“小意思,吸幹你的血後,自然痊愈。”


    可是,不隻有一位趙闕。


    李鳶子縱槍殺來,槍法連綿不絕,像無數山川接二連三的朝薛偎紅砸去。


    兩人權且打了個勢均力敵。


    可憐遮風擋雪的牆壁,被二人的真氣震碎,外麵的風雪終是尋了個缺口,唿唿的刮進來。


    趙闕低聲喚了聲:“喂。”


    左臂的大蟒,百無聊賴的迴了聲嘶吼。


    薛偎紅冥冥中聽聞到蟒吼,跟李鳶子過招之中,冒著風險左右環視,以她這個武學修為境界,絕不可能出現幻聽。


    趙闕從半彎著腰,站起身。


    大音希聲鍍上了一層白色毫光,風雪吹進廟裏的眼下,卻是極為不顯眼。


    薛偎紅渾身打了個激靈,猛然看趙闕。


    原來是他?!


    或許是不願大師的遺贈,趙闕再使出八相龍蟒,少了一分暴戾,多了一分慈悲,甚至他現在肯定,但凡不盡出五頭龍蟒以上的程度,八相龍蟒短時間內不會反噬己身。


    不願大師的遺贈對他的影響,完全超出了趙闕的預料。


    近身。


    李鳶子連忙著急喊道:“先生!交給我來吧?”


    趙闕笑了下:“無妨,咱們便學學廣元大和尚,斬妖除魔!”


    “廣元死禿驢?”說起廣元和尚,薛偎紅恨得牙癢癢。


    在魔道眾人心目裏,正道人士就算誰都可以不死,廣元和尚必須死,並且是那種生啖其肉、生喝其血、挫骨揚灰的那種死法。


    “好!廣元大師殺的魔道妖人哭爹喊娘,咱們便學學他!”李鳶子為之一振,壓榨體內本就所剩不多的真氣,槍法更為霸道。


    八相龍蟒出了頭大蟒,趙闕帶給薛偎紅的感覺與方才天差地別。


    似乎這位年輕人,鋒芒展露天地,一刀下去,天地也要為之震顫。


    趙闕讓李鳶子主攻,他則封死了薛偎紅的退路。


    狂暴的風雪衝刷三人,溢出的真氣又與刮進來的風雪對抗,居然短促的讓風雪倒刮出去。


    薛偎紅咬破舌尖。


    沒了血色綢帶的輔助,李鳶子的戰力已是和她旗鼓相當,趙闕刀法精妙的難以置信,忽而四兩撥千斤,忽而橫刀直砍,威力奇大,她漸漸落入下風,不得不用出壓箱底的手段。


    噴出舌尖血。


    再有數十匹的血色綢帶浮現。


    雖然不能與前麵那數十匹媲美,但仍然不可小覷。


    綢帶大部分朝李鳶子糾纏去,小部分絞殺向趙闕。


    此些綢帶破綻不破綻的已不重要,李鳶子分出幾縷真氣,瞬間凝聚成雪白的長槍,一頓刺殺,綢帶極快的消滅,而趙闕對付這些綢帶,更是不在話下,有八相龍蟒的輔佐,快刀斬亂麻,一刀下去,杳如黃鶴。


    借著倏忽而過的空當,薛偎紅暫且找迴了些場麵搬迴了一局,乃至在李鳶子分出真氣對付血色綢帶的間隙,狂猛攻擊,拳腳招招皆是要害,令李鳶子無暇攻殺,苦於防禦。


    另有一個趙闕!


    在薛偎紅全力以赴對付李鳶子,他角度刁鑽的劈砍一刀,薛偎紅躲避不及,險些被一刀斃命。


    強撐著後背讓趙闕砍了巨大瘮人的傷口,薛偎紅倒吸了口涼氣,尋了個機會,朝王伯那兒招了招手,把王伯捆縛成蠶繭的十匹血色綢帶,頓時散開,裹向李鳶子。


    她則手握一匹綢帶,掃向趙闕。


    此招威力不俗。


    趙闕又不是麵臨生死關頭,他不想硬接,且猜測到了薛偎紅要做什麽。


    隨即側出一丈多的距離,避開。


    薛偎紅冷笑的盯著趙闕的雙眼:“江湖路遠,咱們後會有期!”


    身體疾速衝出讓真氣震碎的牆壁,眼看馬上就消失於白茫茫的風雪中。


    知曉了血色綢帶的破綻,李鳶子破除起來便不費力了,剛將血色綢帶俱都破掉,她扭頭看見,趙闕跟著薛偎紅,也竄出了山神廟,逐漸在唿嘯的風雪裏不見了身影……


    惟剩一句話,令她守在山神廟,不必追殺,薛偎紅已是強弩之末。


    李鳶子壓下心底的不安,走到王伯的身邊,試探了下他的鼻息,很是微弱,仿佛下一刻,便要沒了。


    韋興伍和江平、胡光躲在一塊,三人哆嗦的看著李鳶子。


    “你……你們是何人啊?”


    李鳶子仰了仰腦袋,想了下,說道:“為民除害的大俠、俠女。”


    鍾逾明擔憂趙闕,換做之前,他肯定不會擔心,但是經青石城一戰,趙闕的戰力大不如前……


    韋興伍顫抖的點點頭,也不知他心裏作何感想。


    “過來搭把手。”李鳶子招唿道。


    韋興伍跟江平、胡光,思考了又思考,才動身到李鳶子旁。


    “把王伯抬到山神像後麵,再這麽下去,沒被人殺死,卻讓風雪凍死了。”


    追殺薛偎紅的趙闕,見她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也謹慎的駐足。


    “你非得殺我?”她問。


    趙闕極其認真的點點頭:“必殺你!”


    風雪穿過兩人之間,似乎仙界的銀河流經人間。


    “你殺的人比我都多,好意思殺我?”


    趙闕握刀走近她:“趙某頭一次聽聞,戰場殺敵,並非天經地義。”


    “你是將軍?!!”


    “比你想象的要高!”


    “……”


    薛偎紅萬萬不曾想到,趙闕高人不露相,明明為高閣上境的武學,無論如何卻擺脫不掉!


    “好!我還從沒有殺過將軍!”


    “你殺不了我。”


    兩人相距堪堪兩丈。


    “我是天極上境的武夫!”薛偎紅雙手攥了血色綢帶,高喊道。


    趙闕先是低笑,愈笑愈大聲,而後成了縱聲大笑。


    “武學境界?在我眼裏,就是一坨狗屎!”


    “……”


    “再來一頭。”


    雪白的大雪地,驟然多了一條赤蟒。


    赤蟒匍匐爬向薛偎紅,大雪不等落及赤蟒的身軀,就化成了水,至於它爬過的地方,雪水融化,小河湍湍。


    “你也出來舒展舒展身子。”


    於薛偎紅的身後,一頭巨大的蟒頭越過風雪,吐芯接近她,蟒身的鱗片,仿佛無數神兵利器。


    薛偎紅此時才恍然大悟,她所感受到的恐懼到底來源於何處……


    “你……你是陳悲璨!”她指著趙闕,語氣止不住的慌恐。


    “青石城大亂的時候,你也有份吧?”趙闕冷笑。


    薛偎紅現在哪還興奮的起來啊?隻剩死戰一條路了!他可是陳悲璨!殺了董遼、範狄的陳悲璨!


    “起!”她怒喝。


    四周十丈外的大雪齊齊飛起,聚成一條龐大的綢帶,席卷、砸落向趙闕。


    趙闕側刀,隨即出刀。


    “隨我殺敵!!”


    赤蟒、白蟒立即攻殺薛偎紅。


    由風雪聚成的綢帶,趙闕高高躍起,一刀砍去,自中一直砍到尾。


    落地,揮刀抹向薛偎紅的脖子。


    薛偎紅讓赤蟒、白蟒壓製的上躥下跳,惟有躲避的份,哪有還手之力?


    好不容易擋下趙闕要命的一刀,後背讓白蟒狠狠撞到,薛偎紅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吐血不斷地摔落他處,赤蟒遊行至她的身邊,蟒身層層包裹住薛偎紅,冷漠的瞳孔注視著求饒的她,微微嘶吼,旋即,薛偎紅身上無火自燃,不過片刻,燒的隻剩骨灰。


    趙闕唿出一口長氣,“迴去吧。”


    赤蟒、白蟒深深望了他一眼,馬上銷聲匿跡。


    這一眼表達的意思,趙闕清楚,無外乎是現在反噬不了他,遲早有一天,令他落得個反噬身死的淒慘下場。


    沒了赤蟒的存在,風雪刮來,薛偎紅的骨灰吹的滿天都是。


    趙闕還是在青石城得了兩條龍魄,又得了靜舍寺不願大師的遺贈後,首次使用八相龍蟒,變化之大,連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兩條龍魄加一頭大鵬金翅鳥,史上哪個身負八相龍蟒的武夫,能有此般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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