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江楓夜,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頭,他年輕的時候還是一個武林之中響當當的人物,五十歲也許已經老了,但還不至於令他提不動劍的地步。江楓夜的劍,有多厲害,沒有人知道,因為知道的都已經死在了他的劍下,江楓夜是一個無敵的人物,無敵就是沒有敵人的意思,他為什麽沒有敵人,那是因為他的敵人已經都死在了他的劍下。江湖之中知道這一點的人,都不願意跟他為敵,因為與他為敵,就代表著要死在江楓夜的劍下,想必也沒有人願意死在江楓夜的劍下。木雞就是收了一個人的錢,要殺楚莊寒,他不知道那個人為何要殺楚莊寒,也不知道楚莊寒是為何得罪了那個人,那些不是他能夠管的。那個時候他也是剛走上這一行不久,也是他接到的生意之中最大的一單,足足有一百兩黃金,對於還不是在這一行有著極深的名頭他來說,這樣的一個價錢,已經是一筆天價了。所以他接下了這樁買賣,他打聽到了楚莊寒的一切,楚莊寒是落梅山莊莊主,這一點他知道,落梅山莊隻是一個山莊,前任莊主隻是一個商人,落梅山莊有著許多的產業,雖然不是那些擁資百萬的富商巨賈,但落梅山莊的財富也足夠楚莊寒吃上十輩子。木雞查了楚莊寒上一輩子,上上一輩子,甚至是祖宗十八代,都查過了,楚家之中從來沒有出過一個武林高手,最多出過一個大將軍,落梅山莊的產業就是那一個大將軍打下的。


    與武林沒有絲毫掛鉤的楚莊寒,要約戰江楓夜,這事情被他得知之後,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但他知道不會有錯,因為江楓夜已經接了戰帖,江湖之中下戰書,是最常見的挑戰方式,而且這一戰還是生死之戰。但這一戰江楓夜沒有公布,楚莊寒似乎也沒有,對於他而言,楚莊寒本該是為了成名才挑戰的江楓夜,那麽他應該大肆宣揚才對,但來的時候隻有兩個人,僅僅兩人,一個人就是江楓夜,江楓夜須發白眉,一身紫緞錦衣,貴氣逼人。而楚莊寒,就顯得簡單了許多,一襲白衣,胸前的墨梅,梅花綻放的極為美麗,劍眉星目卻是極地的寒冰,他的臉除了冷,就是冷,劍,與衣服一樣白,劍穗也是一樣白,江湖人隻有少許人會在劍之上帶著劍穗,一些身份重要的人,但楚莊寒帶著劍穗似乎不是身份的原因。他的劍,帶著劍穗,那是因為這柄劍本來就帶著劍穗,持劍的他,似乎氣質更加高貴俊冷了幾分。


    “就是你挑戰我?”江楓夜的額頭,皺得更緊了,臉上的皺紋,顯得更多了,因為楚莊寒實在是太年輕了,連他的孫子都比楚莊寒大,所以他實在是不相信,跟他下生死戰書的竟是楚莊寒。但楚莊寒沒有說什麽,隻是冷冷的點了點頭,這令江楓夜的臉色很不好看,周圍沒有看客,隻有深秋之中將要落完的禿樹,僅存的幾片殘葉似乎在展現著深秋之中的最後一抹驕傲。而深秋一過,便是寒冬,寒冬來臨,便是落梅山莊梅花盛開之際,那裏的梅花要比楚莊寒胸前的墨梅,更加的鮮豔。所以楚莊寒最喜歡的就是,在那個時候坐在滿院子的梅花之下,淡飲清茶,然後看著漫天的片片雪花,落在梅花之上,隨後寒風一吹,梅花之上的雪片,就又被吹起,在空中緩緩搖曳,落在了地上,融入到了茫茫大雪之中,而院子之中的梅花,卻是在那個時候開的越來越盛,越來越顯眼。所以楚莊寒,在冬天的時候,是不會離開落梅山莊的,所有人都覺得很奇怪,但似乎不是那麽奇怪,因為世上有血多的動物,也會在冬天之中沉眠而去,人也是動物,冬天的時候,不出去也是可以理解的,楚莊寒這樣理解,因為他不覺得自己的命,與那些動物相比,高貴到了哪裏去。


    “我們有仇?”隻是江楓夜第一時間的反應,楚莊寒向他下戰書,其一就是為了成名。這是江湖之中成名最快的途徑,但周圍似乎沒有人,有,一個已經在枯葉之中埋藏很深的人,一個不是來當看客的人,一個準備隨時偷襲的人。但他們不知道那個人的存在,木雞在偽裝的方麵,可以算是登峰造極,就算是一個人踩在了他的身上,也絕對想不到枯葉之下竟是有著一個人。除了他,就沒有人了,沒有看客,他就不能成名,不能名動天下,從他接到楚莊寒的戰帖已經過去十四天了,江湖之中不曾傳出半點關於這場決戰的話。他當然沒有去宣傳這場決戰,因為他覺得這是楚莊寒要成名所以才會出現的一場決戰。現在看來,似乎是他想多了,可是他似乎沒有想多,因為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楚莊寒向他下戰書,就是為了成名。因為以往那些人挑戰自己,他都會大肆傳揚,楚莊寒肯定是覺得自己也會傳揚這場決戰,所以才不會費心,他似乎看出了楚莊寒的心計,眼眸之中有些不屑的看著楚莊寒,以前他大肆公告江湖挑戰自己的人,那是因為那些人都是武林名宿,隨便一個人站在這裏都是泰山北鬥。打敗這些人,自己的名氣更是能夠如日中天,所以他當然要傳揚出去,而麵對楚莊寒呢?一個無名小卒,他根本不會去費心,所以他沒有宣傳,可楚莊寒的臉色,除了冰冷還是冰冷,那一張麵無表情的臉,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表情,所以他看不出楚莊寒臉上那種失望的表情。而楚莊寒迴應他的話,也是不曾開口,仿佛開口說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依舊隻是搖了搖頭。


    “你認識我嗎?”江楓夜隻是懷疑,因為他現在有一種感覺,很強烈的感覺,感覺楚莊寒根本就不認識他,令他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楚莊寒竟是點了點頭。不認識,楚莊寒竟是不認識自己,麵對這樣的情況,江楓夜的眉宇皺的更深了,他行走江湖已經幾十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人,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竟然會對自己下戰帖,而且是生死戰帖,生死戰帖,一般都是兩個人擁有滔天的仇恨,已經解不了的時候,才會下的一種戰書,楚莊寒跟他沒有仇恨,甚至不認識他,為何要下生死戰帖?


    “那你為何一定要下戰帖?”如果剛才有人聽到了江楓夜的話,無論是什麽樣的人,此刻都會問,問楚莊寒為何要對一個連認都不認識的人下戰帖,而且還是要不死不休的戰帖。


    “柳青。”楚莊寒終於吐出了兩個字,僅僅兩個字,卻讓江楓夜一臉色變。江楓夜已經是江湖頂尖高手,一個名字能夠令他色變,顯然此人對他很重要,也許是一個武林高手,但江楓夜知道不是,就算是任何的高手,也不會令他在刹那間聞之色變,柳青不僅不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鬼,一個已經死了幾十年的鬼,這個名字已經在歲月的衝刷之中,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之中。他從來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能聽到這個名字,突然一道豐神俊朗的青色身影衝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久久塵封的記憶,似乎再次開啟,而再次開啟的還不僅僅是記憶,還有傷疤,那些已經不能揭開的傷疤,那一他連想都不能去想的傷疤。如今的江楓夜是武林名宿,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大俠,他已經沒有了敵人,整個天下還有朋友,他做過很多的善事,比如天下饑荒的時候,他曾經出錢賑災,黃河決堤的時候,他也曾賑災安民。他結交好友,武林之中,隻要提起自己的名字,都會得到一句江大俠的尊敬稱唿,而像楚莊寒這等年紀的後輩,見到了他,就跟是見到了神一般,哪怕是跪在自己的麵前,去親吻自己的腳,也會覺得是一件無上榮光的事情。他能夠擁有今天的一切,靠的已經不僅僅是腰間纏著的那一柄碧綠如水的軟劍,也不是他聞名天下的二十四式清泉碧水劍法。


    “柳青是你的長輩?”江楓夜雖然很不願意聽到這個名字,但隻要楚莊寒是柳青的後輩。那麽就可以來找他報仇,江湖人都知道柳青是死在他的手中,殺人償命,血債血償這本就是江湖最簡單的事情,而楚莊寒若是為了柳青而來,自然是為了報仇,可是他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楚莊寒不認識他,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若楚莊寒是為了柳青報仇,是柳青的一個晚輩,處心積慮的練武,隻為殺他報仇,他豈會不認識江楓夜。但江楓夜實在是找不到還有別的理由,就算是任何人此時怕也找不到別的理由。楚莊寒搖了搖頭,不是,柳青不是他的長輩,當然不是,楚莊寒姓楚,柳青姓柳,他們當然沒有關係,非但沒有關係,他們全家十八輩子以前都沒有關係,楚家根本就不曾與姓柳的人有過來往,所以他肯定不是柳青的晚輩,尤其是柳青是一個死了很久很久的人,一個幾乎已經被人忘記了的人。柳青是死在了江楓夜的手中,這一點毋庸置疑,他不會否認,江楓夜是大俠,死在他手中的人當然是江湖敗類,但柳青是江湖敗類嗎?是,當然是,江楓夜江大俠是何等人物,他當然不會殺好人,所以柳青死在江楓夜手中,定是死有餘辜,這是江湖人的想法,所有人的想法。但這不是楚莊寒的想法,因為柳青是怎樣死在江楓夜手中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你認識柳青嗎?”江楓夜語氣沉重的說出了這句話,沒有想到楚莊寒搖了搖頭,他不認識,柳青死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他出生的時候,柳青是一具白骨,他當然不認識。江楓夜愣了,這個時候,江楓夜不僅僅會愣,就算是別人會愣,為了柳青報仇,竟然不認識柳青,這是要報哪門子的仇,可是江楓夜都沒有問,楚莊寒是不是真的來報仇的。他隻是為了柳青殺他,卻沒有說是替柳青報仇,柳青乃是迎鬆劍客的親傳弟子,二十歲已經在武林之中有著些許名氣,為人豪邁俠義,結交了不少武林人士,歲寒三友之一的弟子,師父是武林宗師,徒弟更是武林新秀,風頭自是蓋過同輩的所有天驕,江湖人更是穿傳出了一劍蓋當代的名號,當代,這個詞概括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江楓夜,所以他殺了柳青,他證明了自己的劍,不是柳青能夠蓋住的,所以柳青死在他的劍下,五個字,一條命。這便是江楓夜殺人的理由,當然還有一個,那是因為柳青太出色了,出色到連自己喜歡的女人,眼中都隻有柳青,根本就不會看他一眼。這些事情都是很遠很遠的事情了,江湖之中本就是一個人殺人的地方,你不殺人,別人就會殺你,所以他不覺得自己錯了,因為這就是江湖。


    “那你為何要殺我?”江楓夜終於問出了重點,楚莊寒不是來下戰帖的,而是來殺他的,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會死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手中,但楚莊寒似乎就是問了殺自己而來,他自然想要知道,楚莊寒為何要殺自己,因為殺人似乎需要理由,哪怕這個理由是那麽的無恥,那麽的黑暗,但總是一個理由,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說服自己。所以他殺了柳青,因為柳青自稱一劍蓋當代,他既然一劍蓋當代,就不會死在他的劍下,他不該娶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娶了她自然要有勝他的本事,沒有就隻能死在他的劍下,因為弱者從來都不配擁有美好的東西,這便是他的理由,很好的理由。


    “因為你用劍。”楚莊寒冰冷的臉,終於出現了一股神情,一股無比認真的神情,五個字,簡單的五個字,每一個人都聽得懂的字,僅僅五個字,他就要殺江楓夜,這就是他殺人的理由。因為江楓夜用劍,所以他要殺江楓夜,因為江楓夜這種虛偽的人,已經玷汙了劍,他已經不配用劍,所以他就要殺他,就算他不認識江楓夜,就算他不認識柳青,可江楓夜殺了柳青,以卑鄙的理由,卑鄙的手段殺了柳青,所以他不配用劍。楚莊寒殺人的理由,也就那麽簡單,不配用劍的人,他都會殺掉,這就是楚莊寒,這就是他的劍,無情冷血,沒有一絲的溫度,仿佛整個已經是一柄冰冷無情的劍,仿佛劍就是他的生命。有人會覺得江湖為何會有這麽奇怪的人,但已經有了這樣的人,人們隻有接受,楚莊寒的劍,劍出殺人,與人對敵,勝了也是殺人,敗了也是殺人,勝了殺的就是自己的對手,敗了殺的是自己,所以他將命看的很輕,對於他來說,這才是最公平的江湖,一戰定生死,勝則生,敗則死,沒有什麽比這還要公平了,所以他當然要殺江楓夜,江楓夜當然也要殺他,所以他們現在沒有了選擇,一點後退的選擇都沒有了,江楓夜已經從腰間的紫金腰帶之中抽出了那一柄薄如蟬翼,碧綠如水的碧水劍,劍身緩緩搖動著,似乎是空氣之中的寒風吹動著劍身,輕微的搖動,空氣之中的溫度猶如墜入了寒冬一般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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