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嶼闔上的眸子猛然一顫。


    他眼皮微動,緩緩睜開了眼。


    而耳畔的話卻還在繼續,“鈴蘭知道,我和大人之間就猶如天懸地隔,雲泥之別,可我控製不了自己的心。”


    “大人第一次幫我殺盡匪患時,鈴蘭可以認為那是大人的責任。”


    “大人第二次幫我火化安葬爹娘時,鈴蘭也可以認為那是大人的愛民之心。”


    “可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仿佛吹若花叢的蒲公英,飄無定所。


    “大人…終究是讓鈴蘭生了妄想。”


    話落,屋內安靜不已,靜到隻可以聽見兩人的唿吸聲。


    宋庭嶼斂下眸,望著懷中女子如墨般的長發,眼底神色複雜。


    他看不清鈴蘭的神色,卻可以聽出她話中的忐忑與不安,還有那隱隱的期盼。


    他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將自己的心意告訴給了他。


    屋內非常沉寂,天色也早已暗了下去。


    宋庭嶼望著桌台搖曳的燭火,終是開口,“鈴蘭,我已成婚。”


    懷中人唿吸一滯,宋庭嶼抿緊了唇,強行壓下心中的憐惜,垂下眸,平靜說著,“找個一心一意待你的男子吧。”


    宋庭嶼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讓鈴蘭找一個一心一意待她的男子。


    但不可否認,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底被滿滿的酸澀嫉妒填滿。


    但宋庭嶼還是執著的認為,他隻是一時錯覺的心動,他相信,等自己處理完山城的事,迴了京城,時間會慢慢淡忘一切。


    話落,懷中人抱著他的手越來越鬆,最後直接垂落了下去,鬆開了他。


    “對不起,大人。”鈴蘭垂下頭,極力壓製嗓音中的顫抖,“是鈴蘭胡言了。”


    她聲音很輕,輕到如羽毛般飄過,也不會留下痕跡。


    可宋庭嶼的心頭卻仿佛被什麽重重壓住了,壓的他喘不來氣。


    他知道,麵前的女子向來不如她平日表現出來的冷靜。


    可他卻不能再如之前般安撫她。


    宋庭嶼垂在床榻的手抬了又抬,最終還是垂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有事讓丫鬟去書房喚我。”


    話落,他沉默半晌後,起身離開了。


    宋庭嶼選擇了逃避鈴蘭的感情。


    也選擇再一次壓製自己心底不該有的念頭。


    聽著離開的腳步聲,鈴蘭緩緩抬起頭,麵上又哪還有一絲悲傷苦澀,眼神平靜至極。


    可下一刻侍奉的丫鬟進來時,她又垂下頭,側身躺在了床上,拉住被褥,用指尖掩了掩眼角,似是之前哭過了。


    夜色漸深,一場大雨過後,帶來絲絲涼意,山城除青樓楚館外,皆陷入一片沉寂。


    府衙外書房,


    守夜的永泰偷瞧了眼緊閉的書房,心中越發的納悶。


    世子明明大費周章救了鈴蘭姑娘,還一路抱迴府,甚至大晚上還讓他們把山城最好的大夫請了過來…


    可怎麽等林大夫走了以後,去了一趟正院看鈴蘭姑娘,迴來就不對勁了?


    還把自己關在書房大半夜?


    真是怪哉?!


    而此時的書房內,清冷如玉的男子坐在太師椅上,垂眸,指腹摩挲著手中的荷包,眸色不明。


    望著荷包上針腳細密,顏色粉白的鈴蘭花繡樣,宋庭嶼一點一點摩挲,眼底暗藏著一分不易察覺的柔意。


    可不過半晌,他不知想到什麽?又攥緊了手中的荷包,眼底複雜晦澀。


    宋庭嶼闔了闔眼,抿緊唇,打開雕花繁瑣的檀木盒子,將荷包重新放了進去。


    搖曳的燭火下,盒內擺放著三個整整齊齊的荷包,布料普通,可唯獨繡在上麵的鈴蘭花針腳細密,漂亮精致,枝頭杳杳。


    可這都比不過被單獨擺放在一個小位置的粉白小花,這朵鈴蘭花明明早已風幹,可湊近了依舊可以聞到淡淡的香味。


    極淡,卻又令人忽視不了。


    如春日的種子,一點一點縈繞在宋庭嶼的心頭,隻待生根…發芽。


    一夜過的非常平靜,隻除了主院內的丫鬟在夜半時分時消失了短短一刻鍾。


    “姑娘,您還沒有好,可不能走啊。”


    丫鬟們看著一早洗漱後便準備離開的鈴蘭,慌不迭的攔住,急聲道,“而且大人若是發現您離開了,肯定要追責奴婢們了。”


    “不會的,大人不是不講理之人。”鈴蘭搖頭,“你們如實告訴他就可以,就說是我自己想離開。”


    “我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不好多待在府衙。”


    她柔聲解釋著,這份道理丫鬟們自然也明白,可宋大人昨日就那般在乎她,還在離開前特意叮囑讓她們好生照料,她們自然不敢擅自放她走。


    見丫鬟們為難,不停的勸著她,卻又顧忌著身份不好說的太過,急得臉都有些紅,鈴蘭也不好再為難她們,隻說那她親自去找大人。


    “你要離開?”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宋庭嶼進了內室,丫鬟們看了眼兩人,蹲下福了福禮齊身退後離開了內室。


    宋庭嶼走近瞧著麵前低垂著頭,不言不語的女子,又問了一遍,“為什麽要離開?”


    她身子不好,又沒有多少銀子,那青北巷又處於北區,魚龍混雜,迴去,她如何受的了?


    想著,宋庭嶼臉色不由有些冷凝。


    可麵前的女子卻仿佛並沒有察覺到他暗藏的擔心,隻低聲說著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若一直待在府衙會給他招來閑話。


    “大人,昨日多謝你的相救,時候不早了,我該離開了。”


    鈴蘭輕聲說著,福了一個禮,便想離開,可身子剛動,胳膊就被宋庭嶼攥住了。


    “究竟為什麽?”


    清冷如水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宋庭嶼麵色微冷,垂眸望著她。


    掌心下的女子並沒有迴答,隻是沉默片刻後,忽然問了他一句,“大人真的不知道嗎?”


    鈴蘭緩緩抬起頭,唇角苦澀,望向了他,宋庭嶼瞳孔猛地一顫,攥著她胳膊的手不由鬆了鬆。


    他自然不是不知道,甚至昨夜他離開後,她哭了,他也知道,可是……


    “大人,既然你不要我,便放開我吧。”


    鈴蘭望著他麵色漸晦的樣子,眼睫微斂,微微掙脫了下他的手,當然,她並沒有成功。


    宋庭嶼再一次緊緊抓住她的胳膊,聲音很沉,“鈴蘭,不要胡鬧,你的身子不好,在這裏多養些時日。”


    “多養些時時日?”


    鈴蘭口中輕喃,聲音很輕,可忽然她笑了一聲,望著他,眸光帶著滿滿的悲哀,輕聲道,“大人,不要再讓鈴蘭心生妄想了,好嗎?”


    見她眼中氤氳著淚光懇求著他,宋庭嶼心底仿佛被針紮一般刺痛,疼得他心髒處猛地一縮。


    “鈴蘭…”


    “別說了大人,我該離開了。”


    鈴蘭顫抖著打斷了他的話,想掙脫開他的手,而這一次,宋庭嶼遲疑了兩秒,終是鬆開了。


    “鈴蘭…”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鈴蘭卻不肯再給他機會,擺脫掉束縛的那一刻,她最後含淚的看了他一眼,便快速轉身離開了。


    也許是過分匆忙,鈴蘭袖間落下了一張手帕。


    宋庭嶼看清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顫。


    他蹲下拿到手中,望著那月白錦帕上多了一朵熟悉的鈴蘭花,心底倏然有些疼。


    鈴蘭——


    宋庭嶼闔了闔眼,深吸一口氣,驀然站起身,喊了聲永安。


    “世子!”


    守在外,眼睜睜看著鈴蘭姑娘紅著眼眶離開的永安立刻走了進來。


    “立刻安排一個人去青北巷保護她。”


    宋庭嶼雖然無法迴應鈴蘭的感情,但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甚至哪怕他日後迴了京城,也會幫她安排好一切,不會讓這個滿腔真心,柔弱無依的女子被人欺辱。


    聞言,永安立刻拱手應了聲,“是!”


    剛準備離開,宋庭嶼卻驀然又喚住了他,嗓音有些晦澀,卻難掩他眼底深處的心疼。


    “命人將鈴蘭的屋子打掃幹淨。”


    她那般柔弱的身子,絕不能再受累。


    *


    鈴蘭在離開府衙後沒多久,便察覺到有人跟著她。


    但她並沒有驚慌,反而步伐越發慢了,清晨的微風掃過,吹得她衣裙散動,背影柔弱不堪。


    即使看不清帷帽下的麵容,四周來往的百姓也可猜到此女子的容貌過人。


    更有甚聰明者,通過鈴蘭婀娜的身形,朦朧的容貌,覺察出此人就是當日被欽差大人百般嗬護的女子,甚至一怒為紅顏【當街行刑】。


    那中年男子偷偷看了眼鈴蘭來時的方向,眼中劃過一絲震驚,了然。


    要知道,現在天色不過剛剛升起啊。


    能這麽早從府衙離開,莫不是……


    忽然,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中年男子一偏頭便看見了跟在鈴蘭身後不遠的青年,見他雖穿著樸素,可身材魁梧,明顯不好惹,立刻害怕的移開了視線,不敢再多看。


    趙川收迴視線,看了眼前方瘦弱的身影,再次跟了上去。


    鈴蘭迴到青北巷的時候,林嬸子正好挎著籃子出來買菜,見到她,立刻驚喜的上前,“鈴蘭,你迴來啦?身體怎麽樣?沒事吧?”


    昨兒她報完信,宋大人便讓她迴去,並且不要走漏消息。


    林嬸子擔驚害怕了一晚上,生怕鈴蘭出事,輾轉反側直到寅時才將將睡著。


    可睡不到一個時辰,她便又驚醒了,這時天色不過蒙蒙亮,她顧不得家裏人,快速洗漱一番便來到鈴蘭的院子前看了一眼。


    可惜,推開門縫,院子內還是如之前般淩亂,空無一人。


    林嬸子隻好迴家,焦急的又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家裏人開始懷疑,她才心不在焉的拿起竹籃準備去北街買菜。


    沒想到,剛過巷口,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小跑了過去,握住她的手,擔心追問著。


    “沒事。”鈴蘭搖了搖頭,掀開帷帽下的簾紗,輕聲說道,“嬸子報信報得及時,大人來的很快,我沒有受什麽傷,隻是昨夜受了些驚嚇,在府衙稍作休息了一晚。”


    聽到這話,林嬸子擔心害怕了一晚上的心終於稍稍安了心,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沒事就好,昨兒夜裏我見大人沒送你迴來,都擔心死了。”


    說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拉住鈴蘭的手,轉身帶她迴青北巷的院子,“走,嬸子跟你迴家,幫你收拾院子。昨兒那院子被那兩個賊人糟蹋的不像樣,又是水又是泥的,髒的不行。”


    當然,她主要也是擔心鈴蘭的身子受不住,生怕她剛受驚嚇,又累的夠嗆。


    “不用了,林嬸子,你不是要去北街集市買菜嗎,我一個人就可以。”


    鈴蘭及時拉住她,笑著搖頭,說著便想讓林嬸子去買菜,可惜,她一個柔弱的女子哪裏推的過家裏家外一把手的婦人。


    “嗨,沒事。”林嬸子擺了擺手,“那買菜啥時候不能買,集市又跑不掉,還是先幫你收拾了院子再說。”


    說著,她便拉著鈴蘭進了巷口,鈴蘭見她堅持,也沒有再多言,兩人一路走到租住的院子,鈴蘭插入鎖,剛打開門,林嬸子就驚訝的叫了一聲。


    “這咋迴事兒?咋變得這麽幹淨?”


    鈴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昨日淩亂的院子,如今分塵不染,幹淨至極。


    落了雨水的帕子被洗幹淨放在了石桌上,倒下的竹凳被扶起,就連落下的秋葉也被掃了個幹幹淨淨。


    而屋內更是纖塵不染。


    昨兒夜裏的一場雨,仿佛在此刻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潮意,屋內幹燥清爽。


    鈴蘭摸著仿佛還帶著陽光的被褥,唇角彎了彎。


    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她,心疼她。


    宋庭嶼,你又…還能堅持多久呢?


    “鈴蘭,這是宋大人讓人來收拾的?”


    而此時,站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林嬸子見她撫著被褥,沉默不語的模樣,不由小聲問了句。


    本以為鈴蘭會說是,可誰料麵前的女子卻沉吟了半晌,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鈴蘭鴉羽輕垂,唇角勉強勾起一絲笑容,苦澀的低聲說著,“大人並沒有跟我說過。”


    她聲音很輕,臉色有些白,襯的她眼中的低落,黯然神傷是那般的顯而易見。


    林嬸子仿佛猜到了些什麽。


    可她此刻也不好多言,隻是心中暗暗想著一個念頭,不久,她和鈴蘭又說了兩句話,見實在沒有事可忙,這才離開了,步伐有些匆匆。


    而此時,日頭高升,院內被陽光籠罩。


    鈴蘭坐在屋內的窗前,眸光怔怔的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翡翠盒子。


    而那,正是白玉膏。


    陽光下,女子的麵容被籠罩在內,望不清她的神色,卻可見她滿身的迷茫,恍惚。


    良久,她眼中落下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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