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塵親自給陳河灌了生薑水,沒有效果,便馬上灌辣椒水,希望這個力竭坐下之後就凍僵的戰友能醒過來,可是依然沒有用。


    “老陳——”江應塵抿緊了嘴唇,不住地搖陳河,可是得不到任何迴應。


    意識到這個戰友會長眠於此,慢慢被冰雪凍成一座豐碑,江應塵十分難過,可幹涸的眼眶卻溢不出半滴淚水。


    他抬頭看看在白毛風中衣衫襤褸、走得踉踉蹌蹌的老弱病殘,深深地歎了口氣,本就難過的心情又變得沉重了幾分。


    領導將這批跟不上大部隊的隊伍托付給他,他拍著胸脯保證,會帶這些戰士們安全翻過雪山。


    如今看來,他有負首長所托啊。


    明明,明明飛奪了那座橋,明明,明明從敵人的圍剿中活了下來,本該是有後福之人……如今卻要葬身於這雪山之上了。


    隻是,形勢太嚴峻了,根本沒有時間給他悲傷。


    因為下一刻,就有人驚叫黑蛋掉下去了。


    其實一路爬上來,不止一個戰士走著走著就掉到兩旁的雪溝裏,可是大家都已力竭,走路都走不穩,根本不敢去扶不敢去救。


    而那些掉下去的戰士,隻怕也不希望戰友為救自己而犧牲。


    如今大家要救黑蛋,是因為,黑蛋隻有十三歲!


    江應塵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快速叮囑身邊的戰士盡力喚醒陳河,自己便快步走向黑蛋跌落那處。


    由於寒冷和饑餓,即使他用上最快速度,也快不到哪裏去,甚至因為走動而產生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咬了一下舌頭,心中默念為之獻身的主義和綱領,才又有了幾分力氣。


    剛走近,就見十九歲的同誌楊誌川趴在雪地上,緊緊地握住黑蛋的手,咬著牙叫道:“黑蛋,你抓住我的手,用腳、用腳攀住下麵的冰麵……”


    “楊哥哥,你放開我吧,放開我吧……不然你也要掉下來了。”黑蛋一邊說一邊揮動雙手,想掙開楊誌川的束縛,“我加入西派就是為了吃一頓飽飯,我吃過了,現在已經很滿足了。唔,那一頓白米飯真香啊!”


    江應塵見楊誌川穿著草鞋的腳露出來,踏在冰麵上,此刻正向下滑動,馬上叫道:“快來幫忙——”一麵說,一麵上前彎腰抱住楊誌川的小腿,身體後仰用力。


    其他衣著單薄的同誌氣喘籲籲的,可依然踉蹌著撲過來幫忙。


    隻是有幾個身體才動,便倒在了雪地上,隻有女同誌張英撲了過來,和江應塵一起,幫著楊誌川將黑蛋拉了上來。


    黑蛋被拉了上來,凍得渾身發抖,他卻顧不上自己,跪在地上想去扶站不起來的楊誌川:“楊哥哥,你怎麽了?”


    “我沒事,讓我緩緩——”楊誌川凍得牙齒打架,卻還是擠出笑容安慰黑蛋。


    黑蛋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楊哥哥,你不該救我的——”


    這時,照顧陳河那處,忽然有同誌聲音微弱而悲傷地叫道:“班長快不行了……不管怎麽叫都沒有醒。”


    “砰——”


    話音剛落,又有人撐不住倒在地上。


    江應塵的目光慢慢掃過凍得發抖已經快堅持不下去的戰友,鼻子發酸,心中一片冰冷。


    難道,今日大家都要葬身於此?


    沒有人說話,隻有唿唿風聲吹著山上的雪粒子無差別地掃過所有人。


    這一刻,沒有人說話。


    很多人都明白,他們沒有辦法下山了,隻怕要永遠長眠於此了。


    糧食所剩無幾了,生薑水和辣椒水也快用光了,生於南方的他們已經將所有衣服都套在身上了,甚至還夾上稻草和能撿到的所有動物皮毛,可根本挨不住這樣的雪天。


    不甘啊,還沒有到達根|據地和大部隊會師,還沒有讓更多人吃飽飯。


    可是他們已經沒有力氣了。


    江應塵知道不能絕望,也不能任由絕望的情緒蔓延,當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高聲道:“同誌們,打起精神來,沒有什麽可以打倒我們!領導還在前方等著我們呢!”


    他知道在雪山不能高聲說話,但他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即使用盡力氣喊話,也驚不到這雪山。


    江應塵一席話喊出來,戰士們原本已經死氣沉沉的眼神漸漸充滿了神采,他們紛紛點頭,竭力道:“沒錯,我們不能倒下,領導還在前麵等著我們呢。”


    江應塵見大家打起了精神,心中一喜。


    但是下一刻,心情複又沉重起來。


    雖然戰士們都打起了精神,可是很多人根本走不動了。


    簡而言之,就是意誌足夠堅定,可是生理不允許。


    該怎麽帶領戰士們渡過這次難關呢?


    任江應塵怎麽想,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辦法,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正在這時,旁邊忽然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是什麽聲音?


    打起精神的戰士們循聲看過去。


    江應塵也驚訝地看過去,見清出來的山道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棟巨型的建築,而距離他不遠處,一道銀白色的門緩緩卷上去,接著玻璃門打開,裏頭出現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女孩。


    這一切,詭異極了!


    江應塵是無神論者,不信鬼神,可驟然見到這樣一個女孩,還是大吃一驚。


    他按下心中的震驚,大聲問道:“你是何人?”


    阮綿綿在江應塵的喝叫聲中迴過神來,第一時間不是迴答,而是急切地在腦海裏問係統:“這是什麽情況?他們是什麽人?”


    眼前這些人的裝束,怎麽那麽眼熟?


    係統迴答得很快:“他們是二萬五千裏西遷路上的西派大軍。”


    居然真的是二萬五千裏西遷路上的西派大軍!


    阮綿綿的目光緩緩掃過風雪中,衣衫襤褸皮包骨頭的眾人,眼眶瞬間模糊了。


    時隔90年,與她同一個民族的先輩們,在風雪中,裹挾著無盡的苦難和不屈,直直衝向她。


    衝進了她的靈魂!


    阮綿綿曾經以為,她的心已經變得又冷又硬,可是這一刻,光是看著眼前可敬的先|輩們,她便流下了熱淚。


    她恨不得將商場裏的東西都拿出來,讓眼前這些人吃飽穿暖,讓他們的身體,配得上他們堅定的眼神和不屈的靈魂!


    阮綿綿擦了一把眼淚,走到門外,看向江應塵:“我是人。我身後,有充足的熱水和食物,請同誌們趕緊進來休整一下!”


    她以為她說得很平靜,可是聽進耳朵裏,才發現說出口的聲音帶著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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