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鍾,沒有一個人達成了繪裏世所說的訓練目標,哪怕一秒。


    除了凱撒還能勉強站立外,不管是出身藍色監獄還是拜塔青訓營的球員全都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目光驚悸、兩股戰戰。


    要用語言來準確地形容他們現在的感受有點難,沒有不甘,沒有懊悔,沒有“下次一定要更加努力,表現得更好一些”的念頭,人會對居於更高處的人生出想要追逐超越的競爭心理,但當那個高度達到了一定層次時,這些東西隻會被由她身上漫出的如同山崩海嘯般的尊嚴碾得粉碎,變成純粹的恐懼,並由恐懼滋生出深重的絕望。


    但也可以簡單地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他們,被繪裏世,一個人,踢爆了。


    不隻是對足球的認知,乃至世界觀和人生觀都受到了極大的挑戰,所有人都陷入了錯亂的自我懷疑中。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到底在和什麽樣的存在踢了一場球?


    不,那根本就不是踢球,如果那是踢球的話,那他們過去幾年乃至十幾年的人生都是在幹什麽啊?!過去的三十分鍾裏,他們明明就隻是被一輛全副武裝的戰車從頭到腳翻來覆去地犁過了一遍而已!


    繪裏世也站在那裏。


    這場高強度的身體對抗讓她也出汗了,碎發濕噠噠地黏在額前,形容稍顯狼狽,但神情淡然,隻看這張臉,誰都無法將她和剛才球場上那個恐怖的身影聯係在一起。


    但當那雙玻璃珠般冰冷剔透的眼珠轉動起來、從球場上逡巡過時,所有在她目光移動軌跡上的人都哆嗦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想要離開她的視線範圍,有人根本沒有站立起來的力氣,隻能雙手撐地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挪動,一邊爬一邊就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出了聲來。


    在孱弱而細微的斷續哭聲裏,輕輕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哭什麽啊。”她的聲音因為脫水而顯得有些喑啞,語氣柔和體貼地安慰道,“水平菜沒關係,以後繼續努力就好了嘛。”


    諾亞:……


    沒看錯的話,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的人裏也包括他?


    但盡管明確地意識到自己被輕視了,他卻生不出任何惱火或不悅,仍然在默默思考如果剛才是他在場上,能否表現得更好一些。


    ……答案隻是“有可能”,而且還得是在後半程她因為體力消耗而狀態下滑的時間段裏。


    繪心甚八到底是從哪裏找到這麽個……性情冷肅嚴謹如他一時間沒能找出合適的指代詞,他為什麽還要執著於藍色監獄這個項目?如果想要世界第一前鋒的話,培養她不就夠了嗎?在絕對的天賦麵前,性別已經完全不是問題了。


    其實繪裏世並沒有針對諾亞的意思,隻是因為在場的人裏除了凱撒外,就隻有他還站著能和她對視而已。


    她又看向凱撒。


    汗水仍如開閘般順著額際淌下,疲於奔命的身體由裏到外都在瘋狂地叫囂著疲憊,他緩慢又遲滯地眨了一下眼睛,對外界的認知隨之漸漸迴籠。


    眼前的身影在猶疑著戰栗的瞳孔中成像,看起來仍然是那個符合人類對“美麗”這一概念一切要求的少女,球服短褲下的小腿光潤纖長,白得仿佛在發光。


    可他的眼睛裏已經看不到這些美麗的、皎潔的、盈盈閃光的東西了。


    他無法再居高臨下地把她當成可以被凝視的客體看待挑剔了,皇帝的自尊和傲慢被以至暴虐恣睢的方式扯落絞碎,隻剩遍體鱗傷滿地狼藉。


    “球踢得這麽爛,”繪裏世微笑著對他說,“就先別整天想著泡女生了。”


    常識與現實在腦內截然相悖地碰撞,被荊棘王冠覆蓋的手背無意識地絞緊球衣衣角,他已經完全理不清那些紛亂的思緒,隻想給自己同樣被衝撞得支離破碎的認知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人類嗎?”


    繪裏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唯獨不想被你這種握力80kg的人形大猩猩這麽說。”她冷冷地說。


    不過她自己的握力是沒實際測試過的……萬一把藍色監獄的儀器弄壞了多不好。


    她其實也明白凱撒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也許是魔法也說不定哦。”


    ……雖然還沒緩過神來,但全憑本能地捕捉到關鍵詞,dna動了的內斯眼神突然清澈了一瞬。不過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扶我一下。”繪裏世伸出一隻手,指尖將將點在凱撒的鼻尖前,兇神惡煞地威脅道,“你要是敢把我撂地上你就死定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去,身形搖晃了一下,踉蹌著倒在了凱撒的身上,失去了意識。


    繪裏世的狀態和德英戰後的潔世一和禦影玲王類似,用簡單直觀的方式來解釋就是,斷電強製關機了。


    雖然隻踢了半個小時,但想要實現這種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的絕對壓製,無論體力還是腦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何況她本來就沒吃飽。


    而且她不愛運動這件事,的確影響到了自身潛能的發揮,就好比最先進的顯卡被強行安裝進了落後於時代的主板中,硬件設施跟不上,在超負荷的高頻運轉後直接卡死罷工了。


    凱撒下意識地伸出手,攬住了她。


    ——她已經昏睡了過去,他沒必要再扮演那些把戲,這個舉動和或真心或假意的憐惜沒有任何關係,僅僅隻是皇帝對剛剛打敗他的存在的敬意,覺得不應該讓她狼狽地倒在草皮上。


    但當抱起她來的時候,懷裏出乎意料的重量還是讓他意外了一下。


    露在球衣外的四肢雖然不是骨瘦如柴,但也看不出有經過嚴苛訓練的肌肉虯結的痕跡,他把她往上托了托,按在她後背上的手摸索過突出的肩胛骨和脊柱,確認骨架也是纖細的類型……這樣一具身體,到底是怎麽把他撞開的?匪夷所思。


    如果得不到更加合理的解答,他說不定真的要相信這是魔法了……不得不說,比起在最引以為傲的領域被人用純粹的天賦完全碾壓,這個說法倒比較容易讓人心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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