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麵上怕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這次意外被強行壓了下去,但財閥和總監會之間且有皮要扯。


    按理說她四舍五入也算是總監會方的當事人,但奇怪的是,竟然一直沒有人來質問她。


    所以被禦影社長找上門來時,繪裏世並沒有感到意外。


    天氣轉暖,沿街的咖啡廳窗幾明淨,整間店裏隻有她和禦影社長兩個人,她點了杯摩卡,往杯子裏丟了兩塊方糖。


    “協會那邊是您出麵協調了吧?否則我沒那麽容易脫身。”她十分客氣地開門見山道,“所以您想交換什麽?”


    對麵的男人把盛放黑森林蛋糕的碟子往她麵前推了推:“也許隻是作為長輩對玲王朋友的關照。”


    繪裏世笑了笑:“您要是拿我當小孩哄,那我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有意緩和氣氛的禦影社長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神情依然很溫和:“就算是為了感謝你對玲王的照顧,這也是我該做的。”


    “那麽到此為止也夠了。”她迴答。


    女孩的眸光清亮如水,並不掩飾其中疏離的探詢之意:我知道禦影集團從不做虧本的買賣,那麽您想要我做什麽?


    他精通無數引人入彀的談判技巧,但麵對這樣一雙眼睛,卻直覺不能把這些東西用到她身上。


    那就開誠布公:“我希望你以後能在玲王身邊保護他。”


    “玲王是我的朋友。”繪裏世表情沒變,“倘若他身陷險境,我不會坐視不理。”


    “這樣僅僅隻是出於情誼的保護,”他坦誠道,“對我而言還不夠。”


    “那麽您是想雇傭我當玲王的保鏢?”繪裏世喝不出咖啡豆的好壞,手磨深焙的頂級豆子和便利店裏的罐裝雀巢在她喝來沒什麽區別,看對麵的禦影社長慢條斯理地淺呷咖啡,口腔裏難免感同身受地泛起苦澀來,“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您要求的是隨時隨地的貼身保護,我畢竟是女性,有些時候會不方便……或者您可以考慮一下別人?雖然咒術師的數量並不算多,但放大到整個國家也總能找出幾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應該也有受雇於禦影家的自由咒術師。”


    “我不信任那個世界的人。”


    他低聲說:“即使是手腕翻覆間就能動搖整個國家經濟命脈的財閥,在總監會的那些老人眼裏,也隻不過是一群會下金蛋的鵝。哪怕整艘船上都無人生還,他們也不會心生絲毫動容。我們可以拿金錢來威脅他們,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這種防禦和紙糊沒有什麽區別。”


    繪裏世沒有說話,隻有她手中的攪拌棒和骨瓷杯的杯沿碰撞出一點脆響。


    他的唇邊抿出鋒利肅殺的線條:“我可以忍受這種輕視,但我不能把這些東西留給玲王。”


    財閥對總監會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當自己的繼承人們被卷入危機他們卻不為所動時,這種脆弱的聯結更是有了瀕臨崩潰的跡象。


    “——您想要一個新的咒術世界?”


    繪裏世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眉睫微顫:“實不相瞞,很多人都這樣想過,包括那位五條家的神子,但結果您也看到了。”


    “但他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都已經留下了痕跡。”他笑,“他是位優秀的老師,如果不是五條家的遮掩,我會更早地知道你其實是咒術師。”


    她對他的前半句評價不置可否,畢竟在普世標準裏,一個至今都沒有教師資格證的老師大概是不能被算進“優秀教師”的範疇裏的,不過這種時候還是先不拆五條老師的台了。


    “所以我很好奇,”他的語調不疾不徐,“為什麽你會接受他的幫助,卻拒絕我的。”


    “因為五條老師是師長,而您是商人。”她平心靜氣道,“您的幫助會很昂貴,而我出不起價錢。”


    其實繪裏世對五條悟也沒什麽對師長的尊重之心,真要論起來,她會覺得他比較像哥哥,做事向來隨心所欲,惹了天大的禍他先去頂,就像那時候她蹲在咒術高專的緣側下看著嘩啦啦淌下的雨幕發呆,他溜溜達達地走過來,陪著她看了一會兒雨後毫無征兆地開了口。


    “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多心事啊。”他懶洋洋的,“真那麽不開心嗎?”


    她點了點頭,然後他抬手拍拍她的腦袋:“那你就迴去考大學。”


    大雨滂沱而下,濺碎在他的麵前,像是從天空開裂的傷口裏流淌出的透明的血:“想笑的時候就笑,不想笑就不笑,繪裏世這種性格就很好,老師我可不喜歡把心事都憋在心裏的人。”


    在談判桌上即使麵對再棘手的場麵也能鎮定自若地運籌帷幄的禦影社長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無奈。


    “我隻是覺得,未來會屬於你們年輕人的,所以想提前釋放一點善意,來謀取一個合作的機會。”


    透過落地窗照進室內的陽光落在他不再年輕但仍能依稀看出與禦影玲王有幾分相似的眉目上:“而且既然你也不喜歡現在的咒術界,那麽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


    長此以往的壓榨與輕視,已經讓財閥們無法再忍受這種附庸被動的地位,所以他們選擇了高專,想以合作者的身份重建更加平等的關係,而置身於兩個世界之間的繪裏世無疑是最合適的紐帶。


    隻是他沒想到這個女孩會這麽難啃,他拋出的試探被她盡數輕飄飄地擋下丟迴,絲毫不為所動,讓這場對話從他設想中的談判變成了單方麵的請求,反倒像是他在上趕著。


    她坐在那裏,脊背挺拔,像一把明晃晃的劍,抵著他的眉心,迫使他一步步後退。


    這讓他甚至心生了一個模糊又可怖的猜想。


    如果這場意外是她一手製造的呢……在可控範圍內掀起盡可能大的動靜,以拯救者的身份登場,讓他們對總監會喪失信任,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他很快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在高專的那一年尚不可知,但就他先前對她成長經曆的調查和短暫的相處中建立的印象,他覺得她並不是熱衷於玩弄心計的人——不是不擅長,隻是不願意。


    “您的想法我會轉述給真希他們。”繪裏世想了想,“但我不能向您保證什麽。”


    “這樣已經足夠了。”


    他點點頭,擱下喝了一半的咖啡站起身來,看樣子是準備離開:“但我先前說的讓你保護玲王的事,並非玩笑。如果你考入白寶是為了升學,那我會提供讓你滿意的酬勞。”


    禦影社長日理萬機,能抽出時間來和她說這些話想來已經不易。


    “老實說還蠻讓人心動的。”她說,“但我還是更想要一份不需要買高額意外險的工作。”


    “那麽……”他試探著問,“如果是那種密契儀式裏用血脈或者靈魂締結的契約,會是什麽價格?”


    ……赤膽忠心咒是吧?


    “……雖然有。”她和他對視了幾秒,轉開目光,慢吞吞地強調,“但是很貴。”


    ……如果是半個禦影集團,那確實價值不菲。


    他沒有再說話,走出咖啡廳,立刻有麵容冷峻肅殺的男人彎腰為他打開車門。


    繪裏世坐在窗邊發了會兒呆,慢慢捧住了臉,日光被街旁的行道樹在風中搖晃的枝葉篩碎,斑斑駁駁地映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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