氯乙烷噴霧劑接觸腫脹的肌腱時讓千切豹馬的右小腿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他咬牙忍下了唇邊將要溢出的一聲痛唿,不幸中的萬幸是骨頭沒受到損傷,替他檢查完傷勢的醫生鬆了一口氣,嚴肅地向他申明之後的比賽絕對不可以再繼續了。


    盡管很不甘心,淚水仍在眼眶裏打轉,但想起他退場時繪心甚八嚴厲的話語,千切豹馬還是緊咬下唇接受了這一事實,獨自坐在座位上消化內心洶湧的情緒。


    一隻白皙纖細的手遞到了他麵前,上麵躺著一塊柑橘味的硬糖。


    怎麽每次她出現,都會伴隨著這種清甜的果香?千切豹馬抬起頭來,勉強向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糖果能補充能量,促進多巴胺的釋放,雖然能起到的作用大概微乎其微,但隻要有效果總是好的,向醫生確認了這種糖果不在違禁品的行列裏,繪裏世給了千切豹馬和二子一揮一人一顆。


    “能幫我去跟我媽媽和姐姐說一聲我沒事嗎?”舌尖彌漫開的甜意漸漸消弭了心頭難以言喻的苦澀,千切豹馬低聲請求道,“我怕她們會擔心。”


    “好。”


    繪裏世點了點頭。


    “……不用擔心我。”他又說,“之後的比賽,替我好好看著吧。”


    他看到那雙好看的眼睛輕輕彎了起來。


    “那個,學姐。”二子一揮抬起頭來,指了指遠處的觀眾席,“我爸爸媽媽也來了哦,是那邊的碇源堂和碇唯。”


    他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開心:“因為他們想要模仿eva裏的場景……”


    “真是讓人羨慕的家庭關係。”繪裏世笑,“放心吧,他們一定看到二子的表現了。”


    她離開休息室,循著先前記憶中的方向穿過樓梯來到看台下,仰起臉來向千切的媽媽和姐姐簡短地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又說明了他現在的情況。


    因為擔心兒子和弟弟的舊傷而揪心不已的媽媽和姐姐聽到她說的話才放下心來,向她表達了謝意。


    比賽仍在繼續,看台上的視角似乎要比觀賽席上要更開闊一些,繪裏世轉過身,恰巧將士道龍聖奔跑的身影收入眼底。


    倘若競技體育的本質是慕強,那麽在這一刻,任何人都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在士道龍聖眼中,人類生而在世,目的便是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每個人對此都會有自己的踐行方式,而對他而言,這個方式便是踢足球。


    明明距離球門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卻分明感受了將要進球的氣息,並因此全身血液沸騰,每一個細胞都充斥著渴望炸裂的激情。


    這種狂熱驅使著本來已經趨近極限狀態的他再次加速,如騰空夭矯的龍迎頭撞開沿路妨礙他的一切阻礙,帶著足球勢如破竹地長驅直入。


    繪心甚八曾經在賽前動員時向藍色監獄講解過「心流」(「flow」)的概念,即沉浸於某件事物、乃至為其奉上全部身心的忘我時刻——如果那時繪裏世也在,就會立刻想起劍道中也有類似的“明鏡止水、心劍如一”的說法——現在在糸師冴的催化下,士道龍聖成為了在場第一個進入flow狀態的人。


    是呐喊,是宣告,亦是昭示,惡魔縱橫於球場,整個世界都該戰栗於他的覺醒。


    火力全開的超長距離遠射重重落網。


    比分3:2。


    國青隊的反超讓現場的氣氛一片激昂,士道龍聖的這記進球深深震懾了觀眾們,以至忽略了他射門前那驚世駭俗的發言,看台上開始有人唿喊他的名字,並逐漸演變成了雖不甚整齊卻聲勢浩大的應援。


    天才亦或璞玉,精英亦或原石,在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如同被恆星的引力捕獲吞噬的隕石一般,隻能被他散發的強光所掩蓋,所有的鏡頭都自發自覺般地轉向對準了他,快門閃爍的聲音不絕於耳。


    本來會讓人體感到頭暈目眩的高頻閃光卻讓士道龍聖頗為受用,他仰頭深深地吸氣,讓微涼的空氣灌入自己熾熱的肺部,然後睜開了眼睛。


    即使恆星亦自有自己的旋轉軌道,他的目光逡巡搜索過全場,憑借超空間感知的能力即使相距遙遠也依然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自己渴望的身影,因為她的視線也落在了自己身上而揚起了眉梢,笑容愈發張揚起來。


    食中二指抵住嘴唇又移開,萬眾矚目中,他肆無忌憚地向繪裏世的方向發射了一記飛吻。


    如惡魔承諾的那般,他的心、他的熱情、他生命的鼓動,都將心甘情願地悉數敬獻給她。


    作為全場關注的焦點,士道龍聖的一舉一動當然都會受到媒體的高度關注,有幾個攝像師反應極為迅速,飛快地調整鏡頭轉向了看台。


    按理說這麽大的場地媒體們本不該這麽準確地鎖定目標,但奈何士道龍聖注視的方向實在太過明確,繪裏世又實在太過顯眼。


    站在樓梯上的少女風過時長發漫卷裙裾飄揚,清麗無暇的麵容即使無甚表情也依然完全襯得起她此時得到的這份擁簇,麵對士道龍聖明晃晃射出的單箭頭,她的反應是麵無表情地偏頭躲開,張開手掌又收起,把這個吻抓在手裏揉成一團,毫不留情地將其丟到了空氣裏。


    ——雖然被丟掉了自己火熱滾燙的愛意,但隻要她看到就算成功。士道龍聖對此心滿意足。


    他左右看了看,對現場近乎凝滯的氣氛感到十分滿意,某幾個人露出的殺氣騰騰的眼神於他看來更是與勳章無異,讓他一陣神清氣爽。


    “誒呀,真不好意思。”他輕輕嗤笑,“不管是比賽還是她,贏的人都會是我哦?”


    ……天知道表麵平靜的繪裏世隻是麵部神經崩壞了而已,在內心經曆了一係列轉圈尖叫抓撓的複雜運動後,她最終還是心平氣和地按捺住了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滅口的心情,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是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太可惜了,不太可能突然天降正義製裁把這人給劈死。


    徹底打破她這副表麵平靜的是她身後的千切姐姐。


    同樣經曆過這個年紀,千切姐姐深知女孩子這時候的確很容易被這種類型的不良少年吸引蒙蔽,更何況方才的士道龍聖實在太過耀眼,整個世界都圍繞著他旋轉,而他隻看向自己,大概沒多少人能拒絕這個情景。


    出於過來人對小妹妹的擔憂,也多少帶點為弟弟操心的心情,從最初的震驚中迴過神來後,她拍拍繪裏世的肩膀,眼神和語氣中都透出滿滿的痛心疾首來:“繪裏世,這種輕浮的男人可不能考慮啊!”


    “……我不認識他。”


    解釋無果的繪裏世最終選擇了捂臉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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