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最後還是被磕磕絆絆地烤了出來,繪裏世找帝襟杏裏借來了拍立得相機,對準塌掉的奶油上歪歪扭扭的“生日快樂”字樣輕輕按下了快門鍵,凪誠士郎湊到她身邊擠進鏡頭裏,被她笑著屈指刮了一下鼻尖上蹭開的一點奶油。


    禦影玲王突然很想要知道在還沒有遇到凪誠士郎的以前她是怎樣慶祝生日的。


    他很快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聖誕節之後就是新年,新宿店的聖誕節宣傳活動沒能順利舉辦,淺川瞳化悲憤為動力,狠狠地給新年拉滿了雙倍力度,光是地偶團就請了十多個,她自己則拎著啤酒瓶當打call棒在台下又唱又跳,很難不讓人懷疑其實隻是她自己想看。


    繪裏世:真好啊,等我有錢了我也這麽玩。(。)


    她下了晚班,拒絕了淺川瞳的慶功宴邀約,照舊打算迴基地。


    雖然是新年,但藍色監獄並沒有因此放假停擺,算起來,這應該是禦影玲王十七年來第一次沒有和父母一起度過這個節日,不過對於這件事,他也不覺得有多遺憾。


    因為。


    “凪,玲王。”


    藍色監獄的頂層上,夜幕如同深藍色的天鵝絨一般岑寂深靜,因為遠離了城市的光汙染,甚至還能看到幾點閃爍的星星,帶著寒意的夜風拂過臉龐,吹動女孩外套的下擺和長發,她轉過身,在夜空下站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邊沿衝他們揮手。


    禦影玲王看得心驚膽戰,忍不住伸手想把她拉進安全距離裏,被她往手裏塞進了一隻冷焰火煙花棒。


    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見過天空的凪誠士郎看了看四周:“原來這裏是能上來的啊。”


    “嗯,店長給了我一盒煙花棒,不放掉的話浪費了,但在室內放的話不太安全。”繪裏世也給了他一隻,按亮打火機湊近,閃爍的火光把她的眼睛也映得亮晶晶的,“就找帝襟小姐借來了鑰匙。”


    一月夜間的天氣涼颼颼的,繪裏世穿得多倒是還好,凪誠士郎和禦影玲王身上卻隻有單薄的運動衣,好在她預先考慮到了這一點,多帶了條毯子上來。


    毯子不算大,三個人得擠在一起才能都被勉強籠罩起來,像一群擠擠挨挨取暖的小動物,發絲在彼此的臉頰旁和脖頸裏蹭來蹭去。


    繪裏世用淺川瞳開啤酒瓶一般的豪邁擰開了一瓶基地不限量供應的蛋白飲料,“啪”的一下放在了麵前的地麵上。


    “為了慶祝不管怎麽樣,過去的一年都姑且算是順順利利地度過了。”她說,“現在,來許新年願望吧。”


    禦影玲王小心翼翼地捏著已經點燃的煙花棒,沒經過任何猶豫地脫口而出:“我的話……果然還是大力神杯吧。”


    “玲王,你是把所有願望的份額都給了這個了嗎?”


    凪誠士郎懶洋洋道。


    禦影玲王:“因為想不起來別的什麽需要許願才能得到的東西。”


    “哦~一不小心講出少爺發言了呢。”


    禦影玲王失笑,用空著的手一把攬過凪誠士郎的肩膀:“那凪呢?‘得過且過悠哉悠哉地度過一生’可不能算是願望。”


    煙花棒的光焰被凪誠士郎攏在手裏,像一顆小小的星星,倒映在他的眼底,他笑了笑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抬頭看向繪裏世。


    禦影玲王也笑著和他一起看過去:“繪裏世的新年願望呢?”


    “我嗎?”她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認真而自然而然地開了口,“那我希望玲王的願望可以實現。”


    禦影玲王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煙花棒,原來是這麽燙的東西嗎——他暈頭轉向地想——從捏著尾部的指尖傳遞的熱度滲進皮膚,經由血液循環直抵心髒,好像在那裏藏進了一顆跳動的火爐,燙得他以為自己整個人燒了起來。


    “幹,幹什麽突然說這種話……”他好不容易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遊刃有餘,結結巴巴地糾正道,“願望這種東西,不是應該留給自己的嗎?”


    繪裏世眯眼笑:“啊,因為覺得,如果連玲王這種出身的人都沒辦法實現願望,這個世界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聽到了她的真實想法,在鬆了口氣的同時,禦影玲王不知為何又有些悵然若失。


    “不過玲王說得對,願望這種東西,的確是應該留給自己的。”她的眼睛裏繚繞上了名為“迴憶”的氤氳潮濕的霧氣,不再似昔日的平靜,像被風吹皺水光瀲灩的湖泊,“我爸爸媽媽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她低頭時明淨的麵頰被幽幽跳蕩的火光映照著,顯出瓷器一般溫潤無瑕但又易碎的質感來,以至於讓人不敢靠近,害怕靠近了,就會讓她崩潰:“幼稚園的時候老師告訴我們,媽媽生下我們的時候很辛苦,所以過生日的時候一定不能忘記這一點,我那次過生日的時候就有點不太開心,媽媽就問我怎麽了。”


    禦影玲王一直好奇的,在認識凪誠士郎之前的她的過去,就這麽被她以堪稱隨意輕鬆的語氣攤開在了他麵前。


    “我跟她說了,她說不是這樣的,妊娠的痛苦是她自己的選擇,那時候還不被視為自然人的我不需要因此而對自己的出生而抱有任何的負罪感和歉疚感,爸爸在一旁擁抱了我和媽媽,告訴我人在學會去愛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包括血脈相連的親人之前,最應該先學會的事是愛自己。”


    “這麽想想,我小時候真的是得到了很多很多愛的小孩。”她晃了幾下已經快燃到盡頭的煙花棒,剩餘的灰燼抖落在地上,明明滅滅的火星在寒風裏失去了最後的溫度,歸於黯淡,“感覺用任性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我啊,其實是聖誕節的深夜出生的,但因為覺得在這樣的大節日裏過生日的話,好像我的生日隻是順帶的一樣,所以一定要12月26日過生日,全家人也都由著我。爸爸還逗我說聽說華夏人還有另一個曆法,我還可以再過一個陰曆生日。”


    她的聲音沒有太多情緒的起伏和變化,像條平靜流淌的河,但就是連這樣無波無瀾的語調都能輕易地讓人感受到,那時候的她是被怎樣深重充沛的愛意托舉簇擁著。


    禦影玲王突然不敢深思,在看著那個做的不是很成功的蛋糕上的“生日快樂”笑時,她的內心是否真如她所說的一樣是開心的;他自作主張的慎重對待,對他而言是否隻是一種殘忍。


    她頓住,臉上看不出有悲傷或者難過的痕跡,和平常沒什麽差別,像一個漠然的講述者,在陳述著和自己無關的故事裏劇情急轉直下的段落:“……然後我爸爸死了。”


    這個轉折太過突兀,將這些年裏所發生的一切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可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能把她口中那個任性的小孩打磨成如今的模樣。


    平靜的,強大的,無懈可擊的,看她的眼睛就知道,無論是用愛意包裹還是刀劍加身都無法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跡的模樣。


    他要怎麽努力,用什麽樣的方式,才能彌補她已經永遠失去了的那些很多很多的愛在她的人生裏製造的巨大空洞。


    “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世界會不會隻是在神明的突發奇想之下編纂出的一款遊戲,靠擲骰子投單雙來推進劇情。”她把飲料瓶的瓶蓋當骰子,手腕翻覆間輕飄飄地落下,被她撈在手裏,輕輕攤開掌心,“1d100=100大失敗,決定的卻是凡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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