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要抓手機,能按鍵的手指就隻剩下了食指,摁久了難免有些酸痛,加上沒有音樂很難把握節奏,新一首歌miss了好幾個音符,看著最後彈出來的評級,凪誠士郎有些不高興地抿了抿唇,暫時放下手機活動了一下手腕。


    這時公寓裏唯一的一間臥室的門被從裏麵推開了,老舊的軸承轉動時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一個纖細單薄的身影從裏麵走了出來,月光透過窗戶落進黑暗的客廳裏,照亮了女人的臉。


    女人極美,長相和繪裏世有七分相似,看起來就像是繪裏世長大二十歲後的樣子,但神情卻和她截然不同,透出種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的茫然與恍惚來,因消瘦而顯得格外大而幽深的眼睛像是鑲嵌在眼眶裏的兩顆寶石,華彩瑰麗,隻是全無神采。


    比起活人,她給人的感覺更接近於月光裏的一個蒼白的影子,一個早就應該離開陽世卻仍徘徊於斯的幽靈,讓人的心中油然生出寒意來。


    女人和凪誠士郎對視了一眼,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轉過頭漠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她走路時像舞台上的芭蕾演員那樣踮著腳尖,腳步輕盈,又穿著拖地的白綢睡裙,不仔細看的話,會錯覺她是飄在空中的。


    但麵對這幕無論怎麽看都像是恐怖遊戲的過場cg的畫麵,凪誠士郎隻是眨巴了幾下眼睛就又把目光轉迴到了手機屏幕裏的遊戲界麵點開了一首新曲,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呐,繪裏,你媽媽從房間裏出來了。”


    繪裏世確認燃氣已經關好後端起盛好的飯菜走出廚房,給相葉澪的那份是單獨做的,葷素搭配頗為豐富。


    她打發凪誠士郎自己去盛飯,哄著相葉澪迴臥室。


    不發病的時候她很安靜,也能夠自理,自己坐在桌邊喝湯,在繪裏世眼裏比起“母親”,更像是小時候扮家家酒時扮演孩子的大娃娃。


    她等她吃完飯,數出今晚的藥量來,遵照醫囑等到飯後半小時哄她吃藥,她乖乖地張嘴合水把藥吞下去,歪頭看她的樣子像隻好奇的貓,但又很快對她失去了興趣,抱膝坐迴了榻榻米上,用目光去追逐月光在室內投下的影子。


    她有時候還會自顧自地伸手試圖去抓,繪裏世由著她,隻有在她想要起身時才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把她按迴來,直到藥物裏的安神成分開始發揮作用。


    確認她已經睡熟後,她幫她仔細地掖好被角,起身出門。


    客廳裏依然黑漆漆的,隻有月光落在那頭絨軟的白發上折射出一點明亮。她走到開關旁按亮了燈,一室光明裏扭頭看向他:“怎麽不開燈?我說你啊,就算眼睛好也不能這麽折騰吧。”


    凪誠士郎吃著吃著飯又開始發呆,咬著筷子一臉神遊天外,聽到她說話後才如夢初醒地迴神,麵對她的困惑,他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靈光一閃——用動畫的表現手法的話他的腦袋旁現在大概就會亮起一盞代表靈感的燈泡。


    “幫繪裏省電。”


    繪裏世無言吐槽:“……懶得按開關就不要找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好嗎?”


    她從他手裏拿迴了自己的手機,看到排行榜上賬號猛地漲了一位數的排名和積分還有些吃驚:“謝啦,等結算之後代肝費分你一半。”


    “嗯……”


    他懶得用勺子喝湯,直接把味增湯倒在了米飯上,用筷子尖把大塊的豆腐戳碎,和剩下的米飯攪拌在一起,雙眼無神地喃喃自語道:“吃飯好麻煩啊……為什麽還沒有人發明自動喂人吃飯的機器?”


    繪裏世隻能聯想起給小貓小狗自動放飯的電動喂食器。


    “這種東西是給寵物用的吧?而且也達不到你想的那種程度。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喂你的,無論怎麽樣吃飯還請務必自己來。”她低頭扒飯頭也不抬,“還有,待會兒吃完飯去把碗洗了。”


    “吃繪裏做的飯還要洗碗……好辛苦。”凪誠士郎看起來隨時都會一頭杵到桌麵上,打哈欠時眼角又蓄起眼淚,“下次喊玲王一起來吧,讓他洗碗。”


    太慘了——繪裏世都忍不住同情起傳聞中身家7000億的禦影少爺了——他到底圖什麽才要和凪一起踢球啊,這才區區半年時間他都點了多少本來這輩子都用不上的技能了,難道說是傳說中的家政m嗎?


    “……你們倆到底誰是少爺啊。”她真誠地提出建議,“那為什麽不直接去找玲王吃飯,他應該很願意上門接你吧?”


    “不要。”


    凪誠士郎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絕。


    “玲王肯定會拉我一起去訓練的,好不容易有休息日,訓練完就沒力氣打遊戲了。”他伸出兩手等繪裏世把要洗的餐具放到他手裏,“待會兒陪我一起打ittakestwo吧。”


    繪裏世把最後幾口飯塞進嘴裏。


    “就一會兒,”她強調,“明天我要早起。”


    “好。”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振了幾下,是月底兼職工資到賬的消息提醒,她輕車熟路地開始計算下月的生活費、母親的醫藥費和護工工資等,扣除這部分錢後把餘額數字記在了備忘錄裏,預備明天照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存款,一部分打給鄉下的奶奶。


    凪誠士郎把碗筷放進水池裏,在帶不帶圍裙的兩個選擇中沉思了一會兒,最終因為如果泡沫濺在衣服上還要洗衣服會更麻煩而選擇了相比起來比較不麻煩的帶圍裙。


    腰腹間出乎意料的緊繃感讓他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低頭打量自己,以為是因為冬天穿的衣服太厚,加上喝了熱湯後有些出汗,於是脫掉外麵的衛衣掛在一旁的掛鉤上,隻剩內搭的針織背心和襯衫,又試著帶了一遍圍裙,結果還是係不上背後的係帶。


    他呆了一會兒,很快放棄了努力和思考,保持著圍裙掛在脖頸裏的狀態求助繪裏世:“繪裏,圍裙係不上。”


    “縮水了?沒有吧。”


    聽到聲音的繪裏世走進廚房,雖然圍裙是按她的尺碼買的,凪誠士郎想穿是小了些,但之前還是勉強能穿的,她自己也沒有感覺到不合適。


    凪誠士郎頂著那張欺騙性極強的娃娃臉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用手虛虛比劃了一下他的腰圍,繪裏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凪,你是不是變壯了啊?”


    “?”


    平時根本懶得關注自己身體情況的少年歪了歪頭,把背心連著襯衫掀起來低頭打量自己,慢吞吞地點頭:“好像是哦。”


    少年的皮膚在廚房的照明燈下依然非常白皙,但和先前那種經久不見天日的病態蒼白相比卻多了幾分蓬勃的生氣。


    他先前基本上就是那種能躺著就絕不坐著的究極死宅,大概是因為沒人盯著就懶得吃飯加上營養都用在了長個子上所以並沒有贅肉堆積,而是走上了渾身都是骨頭的另一個極端,現在那原本看著都硌人的小腹上卻多出了一層薄薄的肌肉,輪廓線條明晰卻並不至於過分壯碩到讓人心生不適,還保留著少年感的清瘦,屬於那種少女漫畫裏最喜歡刻畫的男性身材類型,讓人想起筋節強硬的竹枝。


    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直麵了他半年來的訓練成果的繪裏世不由地在心裏想起了店長對他的評價,至少他看起來是真的很有天賦,不隻是執事咖啡廳,還有其他女性向服務業也都很合適,他隻需要站在那裏然後做這個動作就夠了。


    又想起了曾經那個胎死腹中的讓他出道做偶像而自己作為經紀人每天隻需要坐著數錢的發家致富夢的少女在心裏哀歎了一聲。


    ——順帶一提,凪誠士郎也打過這樣的主意,隻不過他是這樣說的,“繪裏這麽漂亮可以出道當偶像然後包養我嗎?”,甚至連經紀人的勞動都不想付出(#`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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