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午時前曾來過這裏?”顧飛宇手中還握著火把,燃燒產生的煙霧像是給這夜空遮上了一層朦朧的紗,有些悶熱,他皺眉道,“是往那後頭去的嗎?”


    他隻知道顧長寧正午出去後一直到現在沒迴,這會兒突然聽見有人說她午時前來過這裏,心裏很快將其聯係起來,想著這跟顧長寧失蹤有沒有關係。


    “是呢,她就是往後麵去的。”王嬸子邊說還邊給他指了方向,那方向正是去往賀老頭的家。


    “多謝嬸子了,我再去下麵問問。”顧飛宇衝她一點頭,直接往後走去。


    住在這一塊的人全都站在門口,探頭或是趴在門板上關注著兩人的對話,賀老頭自然也是。


    他此刻聽見王嬸子的話,臉黑了黑,當下便站了出來,直接承認了。


    “阿飛,不用問了,長寧上午過來是來找我的。”


    聞得此話老張頭腦袋瞬間一個側轉,目光橫看著他,驚詫問道:“她來找你幹嘛?”


    “嗨,就是顧山生前曾幫了我一個忙,他去世後我見他們孤兒寡母的也是可憐,就送了隻獵到的山雞給他們,長寧今日過來,其實是為了感激我,給我送了一碗扁食的。”


    在賀老頭說到送給顧長寧一家一隻山雞時,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倒吸了一口氣,眼中盛著羨慕嫉妒的光芒。


    直到聽見他說顧長寧給他送了一碗扁食,這光芒才稍稍的減弱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知道了前因後果,顧飛宇點點頭,沒再說什麽,也沒有繼續往下走了。


    再往下就是林子了,因為位處偏僻,極少有孩子會來這裏玩,所以他推測顧長寧不在此處。


    當然,就算在此處,單是他一人也沒辦法進去找她的。


    顧飛宇很快做好了決定,對著眾人說道:“今天是中元節,我就不打擾大家燒紙祭祖了,我先去另一邊找找看。”


    “誒,好,那你快去吧。”王嬸子連忙答道。


    直至顧飛宇的身影走遠,眾人才帶著滿心的好奇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哎喲,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一位杵著拐杖,佝僂著背,滿頭銀發的老奶奶歎息道。


    “哪裏是不見了,依我看啊,肯定是她好玩迷了路,這才沒迴來的。”一位年紀較輕的婦人翻了翻眼皮,不屑地說道。


    “這個可未必……”那婦人隔壁的一名壯漢聞言反駁道,“我先前就聽說縣裏有孩子丟失了好幾個,都說是拍花子所為,原先我還想著幸虧咱們村沒事,現在看來,怕是拍花子把手伸到咱們村了!”


    “什麽?拍花子?”那婦人怛然失色,睜著一雙杏眸,駭然道,“哎喲,拍花子可不得了,聽說他們各個手裏都沾著鮮血,殺人如麻,可駭人了呢。”


    “要真是拍花子,顧家那個女娃娃怕是再也找不迴來了喲。”另一名中年婦人也跟著喊道,“他們不止是殺人如麻,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毫無人性!被千刀萬剮也不能夠!”


    賀老頭聽見這兩人的對話,後槽牙緊了緊,舔了下幹嘴唇,目光陰冷,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好在現在天已經漸漸黑了,他又是站在最後頭,沒人注意到他的這個眼神。


    眾人聽見兩名婦人的對話,俱都表示同意的點著頭。


    大家像是對這個話題有些畏懼的樣子,草草聊上幾句就都各自關上了門,縮迴了家裏。


    老張頭也不例外,他也害怕的趕緊迴屋,隻是還有個人站在他家門口,關門之前還得跟人說一聲:“老賀,我先迴屋,就不跟你聊了,你也趕緊迴去吧,外麵不安全,那可是拍花子呢!”


    “……知道了,我現在就迴去。”賀老頭深唿吸了一口氣,點頭迴道,毫不停留的轉身離去。


    也不知道這個老張頭怕什麽,拍花子怎麽也不會抓他一個半隻腳已經陷入土裏的人!


    再說了,現在可是在村子裏,哪個拍花子這麽蠢會進村子裏擄人,那不是自己送上門麽!


    賀老頭帶著滿腹鬱結迴了自家屋子。


    ……


    “怎麽樣?找到了嗎?”


    “沒有啊,你們呢?”


    “也沒有,村子能去的地方我們都去了,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誒,淮安,你要不迴家去看看?說不定你妹妹已經迴來了?”一位隻比顧淮安大三歲的少年說道。


    “不會的,要是我妹妹迴來了,她肯定早就過來尋我了。”顧淮安咽了咽口水,忍著幹澀的喉嚨說道。


    眾人相視一眼,覺得也是。


    “要不咱們再找找吧?”一名身材精瘦的少年說道。


    “還要怎麽找?咱們剛才不是已經把整個村子都找過一遍了嗎?人要是在村子裏,看見咱們動靜這麽大還能躲起來不成?”另一名性子比較急躁的少年皺著眉,語氣有些衝的說道。


    在這樣烏漆墨黑的夜裏被叫出來尋人,他心裏難免有些不痛快,對顧淮安兄妹兩人就沒什麽好臉色了。


    眾人無視了他語氣裏所包含的不友善,全都沉默下來。


    是啊,人要是還在村子裏,早看見動靜了,怎麽會現在還沒出現。


    “那……咱們迴去找族長?”見氣氛有些凝固,一名濃眉大眼的少年先是左右看了看堂兄弟們,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整個村子都翻遍了,叔叔伯伯們也都看了笑話,結果連個人影都沒找著,可不就得先迴去找我大伯了嘛!”方才那名性子較急躁的少年聞言翻了個白眼,又是沒好氣的迴上一句。


    也難怪他在這一群人裏說話如此不客氣,因為他有一個有後台的阿爹。


    少年的阿爹與顧氏族長顧源是親兄弟,所以顧源是他的親大伯,關係比旁人要近一些。


    而族長又是族裏權力最大的,少年背後有人撐腰,自然底氣足了。


    其實他原本是不想來的,但不知大伯是發了哪門子的瘋,非要叫上他一起去尋人,態度十分強硬,才讓他起了逆反心理,更加看顧淮安兄妹不爽。


    這會兒聽見旁人問起,他便借機盡泄心中不滿。


    對他的抱怨眾人仍舊當是沒聽見,在這些人裏年紀最大的就是顧家四爺爺的孫子,今年二十歲的顧幼庭了。


    他聽著堂弟們的對話,沉吟片刻,略一點頭,道:“那咱們先迴去,問問族長的意見再說吧。”


    這群顧氏小子齊聲應和一句,緊跟其後的去族長家複命了。


    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高舉著火把,橙紅色的光芒照亮了這一片黑魆魆的村道,他們帶著這道火光浩浩蕩蕩的出現在了族長家門口。


    “大伯,大伯——”性子急躁的那位少年一見到了地方,連忙從人群裏擠出來,第一個竄進顧源院子,連聲喚道。


    “怎麽樣了,找到人了嗎?”顧源還在正屋同少年的父親說著話,忽而聽聞聲音傳來,趕忙快步上前,站在簷下對著一群半大的小夥子們問道。


    “沒呢,我們把整個村子都翻遍了,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少年迫不及待的接過話來,還不忘抱怨一聲,“要我說這顧長寧也真是,今天什麽日子啊不好好待在家裏,非要出去瞎晃悠,盡會給大家找麻煩!”


    顧淮安方才一直站在眾人後麵想著妹妹有可能會去到的地方,此刻聽見他這聲埋怨,臉一下沉了下來,緊抿雙唇,雙眼掃了一下那位少年,旋即很快收迴來,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大家同出一源,都是顧氏族人,本該相互扶持。


    今天你有難我搭把手,明日我有難你幫助我,這就是宗族存在的意義。


    像他阿爹,隻要是在能力範圍內,從來都是哪家需要就去哪家幫忙,就算是後母生的三個弟弟與他關係並不融洽,但在他們找來時也都會應下,從不推脫。


    顧淮安想到這裏,眉頭又是一皺,暗下決心以後還是少跟這樣的堂兄弟來往較好,哪怕他跟族長關係再親近。


    因為這樣的人隻知道顧著自己,以後若是自己家裏出了什麽事,怕是跑得最快的就是他。


    宗族,對所有族人的意義十分重大。


    更甚者,從某個角度來說,宗族比朝廷更具有威懾力。


    因為宗族擁有可以直接賜死犯錯族人的權利,哪怕是朝廷官員,也不能阻止他們開祠執行家法——當然,品級特別高的再另說。


    而一個大宗,想要在各種世家勳貴中夾縫生存屹立不倒,族人的力量便是其中最關鍵的。


    隻要有族人的地方就有宗族,有血脈就能留下根來。


    這也是為何所有族人自小到大,都被灌輸著宗祠這個信念的原因。


    是想要讓他們知道,隻有族人團結一心,相互扶持,宗族才能日漸強大,存在數百年之久。


    當然,也不是每個宗族都如此看重族這個概念的。


    有些宗族就是大的欺壓下的,強勢的欺負弱小的,這樣的族人,遲早要發生禍端。


    別看顧淮安才十二歲,但也是從小讀書識字,讀著聖人言長大的,知道如何分辨親疏遠近之能。


    很顯然的,剛才一直在抱怨的這個少年,已然被他排除在值得來往的名單裏麵了。


    顧源還不曉得這一瞬的功夫顧淮安已經想到這麽遠了,他隻是在聽見侄子說還未找到人時訝異非常。


    再想起前些時日從鎮上傳迴來的消息,眉峰緊皺,心裏已經有了別的想法。


    莫不是顧山家的那個女娃娃遇上拍花子了?


    真是那樣的話可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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