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選那一家?為什麽?”顧淮安不解,“那家看起來比其他的酒樓要富麗堂皇,我方才大致的掃了幾眼,其他的幾家酒樓裏客人也沒有它的多。”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試都不用試了,他們不會收的。”


    “為什麽?”


    “那家酒樓既然是這條街裏的翹楚,想必眼光很高,看它外觀就知道了,酒樓的東家一定是喜歡極富奢華之人,咱們賣的是幹木耳,山裏隨處可見的東西,不是什麽貴重玩意,估計他們是看不上的。”


    顧淮安很快被說服了:“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所以咱們去這家!”顧長寧大手一指,指向靠近街尾的那家酒樓,陳記酒樓。


    “這是為何?”


    “不為何,長得比較順眼!”顧長寧理直氣壯的道。


    長得比較順眼?


    顧淮安抬眸看了眼灰撲撲的酒樓外觀,再瞧了瞧裏頭沒幾個客人的冷清,嘴角抽了抽。


    妹妹的品味是何時長歪了的?


    還不知道被自己哥哥暗忖品味長歪了的顧長寧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酒樓,對著正在櫃台打著算盤的掌櫃道:“掌櫃的,你們這裏可收幹木耳?”


    “幹木耳?”掌櫃起初聽見聲音問起還有些微怔,待聽清話裏的內容後搖了搖頭,揮手道,“小兄弟,你走錯地方了,我們這裏不收幹貨。”


    “不收幹貨?”顧長寧皺了一下眉,卻還是什麽也沒說的朝掌櫃點了點頭,說了句“打擾了”,幹脆利落的轉身就朝外走。


    東煌鎮也不止這條街有酒樓,隻不過這裏是距離碼頭最近最熱鬧的一條街,到了飯點這裏擠滿了來吃飯的人,顧長寧也是考慮到這點才決定來試試。


    試試歸試試,她倒也沒自大到認為人家就一定會收幹木耳,是以她果斷的離開,準備去下一家看看。


    反正她一家家的試,整個東煌鎮大小十來家酒樓,她就試到願意收的酒樓為止。


    要是直到走遍了東煌鎮所有酒樓都沒有願意收的,大不了到時候再換一個鎮子看看,她不到黃河心不死。


    顧長寧飛快的在這一瞬間做了決定,然而還沒等她走出這家酒樓,背後傳來一道少年的聲音。


    “這位小兄弟請等等。”


    顧長寧還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繼續往酒樓外走去,那道聲音的主人見狀又高聲重複了一遍,顧長寧這才聽見,繼而有些詫異的轉過身,看著對方。


    那是一位看起來不比她大多少的少年,身穿月白色綢緞衣裳,腰間懸掛一枚福字卷雲紋翡翠玉佩,頭發被水綠色發帶高高束起,五官清秀,雙眸澄澈,有一種翩翩少年郎的幹淨文靜的氣質,看著讓人感覺很舒服,同時也讓顧長寧意識到,這是一位出身於大戶人家的少爺。


    “你是在叫我嗎?”


    “沒錯。”陳錦書點點頭。


    他沒想到這麽巧,居然能在自家開的酒樓裏再遇見這位小少年,實在是緣分。


    自上次他在興水鎮見過她賣樹莓後已經隔了兩個月,當時看見的那一幕自己早就忘記了,如今再見到她,陳錦書在心裏升起了看一眼背簍裏東西的興趣。


    在陳錦書出聲的時候,還待在櫃台裏的掌櫃聞聲忙起身出了櫃台迎接,態度恭敬,顧長寧見狀忍不住在心裏猜測,眼前這位莫不是陳記的少東家?


    很快陳錦書驗證了她的想法。


    “我方才在二樓走廊聽見你要賣幹木耳?可否拿來給我看看?”陳錦書少年嗓音清潤的說道。


    顧長寧一怔,下意識的迴頭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等著她的哥哥,很快迴過身來,對著陳錦書道:“當然可以。”


    “少爺,這幹木耳……”掌櫃站在一旁皺了皺眉,湊近他小聲說道,像是要提醒他一樣。


    不過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陳錦書便打斷了他。


    “無妨,我就看一眼。”


    “這……好吧。”掌櫃麵有猶豫,片刻,還是什麽也沒說的站立一旁。


    少東家應該清楚木耳的行情吧?不會病急亂投醫吧?


    酒樓最近的生意不太好,跟前麵那家望仙樓有關。


    其實不單單隻陳記酒樓受影響,這一片附近酒樓的生意,都被望仙樓給搶了個夠嗆。


    原因很簡單,隻因那望仙樓的東家不知上哪請來一班異域風情的舞女晚間在酒樓裏的樓台表演,將客人都給吸引了去,生意自然就慘淡了。


    少東家想增添新菜色來留住客人的方法他當然沒有意見,隻是這木耳在山裏隨處可見,說是野菜都不為過,這樣的東西,根本就不可能留得住客人。


    更不用說木耳通常都隻是作為配菜出現在一盤菜裏,目的隻是為了給那盤菜增添些味道跟色彩罷了,極少有人會專門點一盤素炒木耳吃。


    如果少東家隻是因為好奇想看一眼,那倒也沒事,看一看還是可以的,畢竟看一眼也沒什麽損失。


    掌櫃如是想著。


    結果下一秒就被自己打臉了。


    “這全是你自己曬的?”陳錦書掃了眼背簍裏被麻袋裝起來的幹木耳,問道。


    “嗯。”


    “你打算怎麽賣?”


    “一斤幹木耳可以泡發出十斤濕木耳,濕木耳一斤五文,我這裏一共有三斤幹木耳,總共賣一錢五分銀子。”價格已經在顧長寧心中過了好幾遍了,是以在談到這裏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


    陳錦書略略皺了皺眉,清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凝重。


    五文錢一斤貴倒是不貴,畢竟到酒樓來吃飯的,一碟子菜都是五十文起步,隻是他也知道木耳這道菜不比其他家常菜受歡迎,點的人本來就少,而作為配料的話,三斤全買下來又有些多了。


    陳錦書瞄了一眼正整理著袋口的顧長寧,看著她長發束起來的頭頂,想起自己兩個月前在興水鎮看見她賣樹莓的一幕,覺得她年紀輕輕的出來賣這點東西也不容易,就點頭全部要了。


    其實要說陳錦書是同情她才買下來的木耳也不盡然,大抵還是因為聽了她與當初那位想賴賬的婦人之間的交鋒,讓自己挺欣賞的,這才決定幫一幫她。


    能在家裏十分缺錢的情況下,沒有把多收的銀錢當成自己的,而是用來做好事散了出去,這樣自己既堅守了不坐地起價的原則,又適當的讓那名愛占便宜的婦人得到教訓,可謂是一舉兩得,讓他有些另眼相看。


    “少爺?”掌櫃剛在那邊安撫完自己,眨眼就見陳錦書全要了下來,臉上滿是震驚,“這木耳……”


    “嚴伯伯,我明白的。”陳錦書對他遞了個眼神,略帶暗示的說道。


    嚴掌櫃見自家少爺心裏有數,得知他可能是有什麽別的考量決定收下這木耳,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顧長寧雖然一直低著頭,努力撐/開袋口給他們看清楚這一麻袋的木耳,但心神卻都放在麵前之人的身上,豎起自己的小耳朵仔細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提著心等著他們給出答複。


    在聽見陳錦書說全部買下來的時候顧長寧是欣喜的,眼中瞬間亮了起來,可在餘光注意到掌櫃的神情有些不對後,開始在心裏琢磨開了。


    難道木耳在這裏賣不開麽?為什麽掌櫃的一臉猶豫?


    顧長寧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天真了,她還以為木耳隻能在夏秋兩季裏摘到,因此對酒樓來說也算是比較罕見的。


    就像是山裏的獵物一樣,雖然野雞與土雞都是禽類,但野雞的價格就是比家養的土雞要高出兩三倍。


    原來木耳不是啊……


    顧長寧思緒飛轉間,掌櫃的已經接了少爺的指示,語氣有些生硬的對著她道:“我們少東家說這些幹木耳全要了,你跟我來後廚吧,先稱斤兩再給錢。”


    “好的。”顧長寧點點頭,隨後對著等在門口的哥哥道,“哥哥你先在大堂等我,我很快就出來。”


    “用不用我跟你一塊進去?”顧淮安剛朝妹妹走了兩步就被她勸下,麵上掛著擔憂的問。


    “沒事,不用,我可以搞定的,哥哥放心。”顧長寧朝他彎眼笑了笑,堅定道。


    見她堅持,顧淮安隻能是停了腳步,略有局促的站在柱子旁等著。


    陳錦書見顧長寧跟嚴掌櫃進了後院,他沒有跟上前,而是走到櫃台裏,翻著采買清單跟賬本記錄,認真思索。


    他雖然才十歲,娘親卻已經準備讓他慢慢接觸家裏的產業了。


    這家陳記分店剛好麵臨生意下滑的局麵,陳夫人覺得可以從這裏開始,叫他知道以後要是在發生這樣的情況應該怎麽辦,這才讓他帶著步遠過來查看清楚情況。


    買木耳隻是意外之舉,並不在他原先的計劃範圍內,因此他也不怎麽關注這件事,說了句全部要了之後就全權交由嚴掌櫃去處理了。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為自己的這個無心之舉,免卻了家中的一個大禍,讓他在往後的日子裏想起來都不免要冒出一身冷汗。


    他從一個富家公子到階下囚,僅差一步之遙。


    ……


    因近日生意不好,後院廚房都冷清許多,原本應該悶熱的灶台因為沒有點火而變得有些清涼。


    顧長寧跟在嚴掌櫃身後進了廚房,看見沒什麽事情可做的幾位廚子跟夥計悶頭坐在一旁話家常,八個灶台隻有一個裏頭生有火,而長方的木桌上也隻有一位廚子正在動手料理著食材。


    顧長寧原隻是隨意的掃了一眼,在看清那是什麽時候臉色一變,對著那廚子喊道:“快住手!那河豚不能這麽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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