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背脊一僵,感受到周圍人投來譏諷嘲笑的目光,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嘴硬的說道:“可不是嗎,嬸子家裏也不富裕,什麽都得省著來,一兩銀子一張藥方已經算是便宜了,嬸子家裏也有一大家子人等著吃飯呢。”


    “是呢是呢,我年前聽村裏其他嬸嬸說嬸子正在給大柱哥說媳婦,大柱哥娶嫂嫂可不得花錢嗎?”顧長寧一臉真誠的附和道,“嬸子的眼光這麽好,為大柱哥說的媳婦一定不差。”


    李娘子的臉僵了僵,笑得很是勉強。


    “長寧你這個小機靈鬼,這麽會說話,你咋知道你李嬸子找的兒媳婦一定不差?”在河邊洗衣服的那群嬸子裏有一位笑著問道,話裏滿是好奇。


    “那當然不差了,我見村裏幾位哥哥都是十五、六歲成的婚,大柱哥今年十九了才準備成親,定然是仔細挑選過的,我阿爹當年也是二十有二娶了我阿娘,我奶說了,這是因為她當時想為我爹挑一個頂頂好的媳婦,這才耽誤了幾年,後來選中了我阿娘,事實證明,我阿娘就是頂頂好的!”顧長寧笑眯眯的說道,“想來李嬸子也是一樣的吧?”


    李娘子抓著衣服的手緊了緊,笑的很是難看。


    顧長寧假裝沒看見,仍是笑盈盈的,仿佛打從心裏真是這麽認為的,李娘子看了隻覺得一口濁氣堵在心間,吐不出來。


    顧長寧話音方落,方才說話的嬸子那一頭已經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對對對,長寧說的沒錯,這麽認真挑選的媳婦,花錢的地方肯定不少,難怪一張藥方賣一兩銀子了。誒,李大夫家的,你家要實在缺錢,接著賣藥方啊,一張藥方一兩銀子,這錢可不要太好賺喲。”


    “你懂什麽!”李娘子終於繃不住了,將手中浸了水的衣服往盆裏狠狠一甩,水花濺起,冷著臉道,“那不是普通的安胎藥方,是我家老李祖傳的秘方,輕易不外傳,比外頭藥店賣的安胎藥的效果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別人可是十兩銀子都求不來我家的藥方,一兩銀子已經算是白送的了,長寧你年紀小沒見識,女孩子家家的,不懂不要在外頭亂嚼舌根!”


    說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亂嚼舌根,已經是很惡毒的話了,河邊的幾位婦人臉上還沒變色,顧長寧已經驚慌的叫了起來。


    “什麽?那藥方這麽珍貴的嗎?”顧長寧一臉大駭,“這、這怎麽辦呀,之前興水鎮有趕集,我趁著趕集的時候拿了藥方買了幾帖藥迴來,也是想著趕集上藥鋪會不會便宜一點,就把藥方給藥鋪的掌櫃看了,現在可怎麽辦呀,掌櫃的已經看過那藥方了……我我我迴去後去跟哥哥說一聲,明天就去找那家藥鋪的掌櫃!”


    說話間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顧長寧神情慌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李娘子被她說的這番話跟這個架勢整愣住了,一時忘了反應。


    “哎呀,那可怎麽是好!”之前說話的那名婦人趁機接過話頭,“十兩銀子一張呢,長寧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這樣吧,你也別著急,我一會迴去後跟我家那口子說一下,叫他帶上幾個身形魁梧些的村民去那家藥鋪要個說法,不管怎麽說,一定要讓那掌櫃的把十兩銀子給還迴來!不還迴來就去衙門告他,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了!”


    李娘子傻眼了,這就是一張普通的連五十文錢都賣不出去的安胎藥方,怎麽就扯上報官了?


    報官?


    同在河邊洗衣服的嬸子們一愣,麵麵相覷,臉上掛滿了疑惑,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麽就扯上了報官。


    不光是嬸子們,就是蹲在顧長寧身側的三人也都怔住了,一臉的不知所措。


    楊錦皺著眉向顧長寧看去,看見她輕輕的衝自己搖頭示意,知道她心裏有了主意,便不再說什麽,隻是心裏的疑團更重了,不知道顧長寧到底想要做什麽。


    眾人怔愣間給了李娘子反應的時間,她很快迴過神來,對著那提出要報官的婦人“啐”了一口,瞪眼罵道:“張氏你這個小賤婦!在那裏裝腔作勢的嚼舌根,也不怕爛了你舌頭!”


    “李娘子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我是在幫長寧出主意,你憑啥說我是嚼舌根?”聽見那聲“小賤婦”,張氏眸光一冷,睨眼看向李娘子,冷冷一笑,道。


    她知道李娘子是心虛了,才表現出這麽一副恫疑虛喝的樣子,想要在話頭上強勢的壓過她,讓她閉嘴。


    可她就看不慣李娘子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這才開口幫顧長寧說話,若非如此,她與顧家又沒有什麽來往,才懶得管人家的事呢。


    聽張氏提起,李娘子才想起來這件事正是因為顧長寧多嘴才被抖落了出來,當即更是一惱,將怒火全部撒在顧長寧身上。


    “長寧,女孩子還是要文靜些好,話太多是沒有哪個人家會要的。”李娘子語氣不善的看著顧長寧。


    顧長寧在心裏忍了又忍,克製著自己的脾氣,麵上故作委屈的低聲說道:“抱歉李嬸子,我不知道李大夫賣我家藥方這件事原來是不能說的,那我以後不提了,你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原先還看熱鬧的幾名嬸子聞言都皺著眉來看著李娘子,覺得她一個大人去欺負一個才八歲,又剛失了阿爹的女孩,先是用一張不值幾錢的藥方賣了人家一兩,現在又在這裏敗壞人孩子的名聲,實在太丟麵了。


    就連先前同李娘子一塊來的那兩名婦人也麵有猶豫,蹲著洗衣的身子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心裏有些不齒她家的這個行為。


    李娘子餘光瞥見這一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很是羞憤。


    她堆起難看的笑容望著顧長寧,強顏歡笑道:“長寧呀,你別誤會,嬸子沒生你氣,隻是你還小,有些你不清楚的事就不要往外說了,免得惹人笑話。”


    “嬸子說的是,長寧記下了,那興水鎮藥鋪的掌櫃怎麽辦?他已經看過嬸子家的祖傳藥方了,這可怎麽辦呀?那可是十兩銀子呢!”顧長寧一臉懵懂無知的應承了,隨後又狀似懊惱的神情,擰著眉頭說道。


    李娘子聽她再次提及此事,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怕她還要再說下去的連忙阻止道:“沒事沒事,那掌櫃的看了就看了,畢竟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看的,不怪他……當然也不怪你們兄妹兩,你們兄妹兩見識的少,哪裏知道這藥方的珍貴啊。”


    李娘子話音方落,張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視線盯著手裏正搓著的衣服,故意大聲譏諷道,“李大夫這些年是賺了不少錢吧?竟讓李娘子你連十兩銀子都看不上了,平時見你們夫婦倆這麽節省,還真沒看出來,嘖嘖……”


    “我家那口子能不能掙錢關你什麽事?我們兩口子就願意過節省的日子,用的著你多嘴?!”聽著她那些刺耳的話,李娘子猛地一眼掃過去,臉上掛著怒容狠狠說道,“你男人賺不來錢那是你男人沒本事!誰讓你沒嫁個好人家!你有本事說酸話,就讓你男人也想著法的去賺錢啊!”


    張氏嫁的夫家姓楊,早年也是杏花村的殷實富戶,家裏有百畝田地,家中又隻有楊大郎一個獨子,張氏剛嫁過來時也曾風光過一陣,當時杏花村裏背後眼紅她的女人多得是。


    可是好景不長,先是有一年遇上旱災,地裏莊稼顆粒無收,楊家父子原本就是請了人來耕地種田,這下子不僅沒有一個子的收入,還倒貼出去不少。


    後來楊父又突然得了重病,在家中躺了一年,請了多少大夫來看都治不好,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田地幾乎快賣完了,隻剩最後十畝的時候,楊父最終還是沒能挨過去的撒手離去。


    楊家沒了田地,人也沒救迴來,家境也開始大不如前,上有楊母下有四個等著吃飯的孩子,生活便艱巨了些,以往那些對張氏羨慕嫉妒的婦人此時一看,背地裏笑的不行,看她的眼光也多了幾分不屑,明擺著是對她的境遇幸災樂禍。


    這些人裏頭,便有李娘子一個。


    此刻她被張氏激的不小心將心裏的話給脫口而出,結果說完她就在心裏驚了一下,臉上強作鎮定的看著張氏,很有些虛張聲勢的樣子。


    “我們家大郎可沒那麽有野心,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來,我們家現在雖然是沒以前富裕了,但每一個銅板我們夫妻兩都用的踏實,是幹幹淨淨賺來的,至於有的人手裏那錢是怎麽來的……”張氏洗好了衣服用力一擰,從鼻腔裏擠出一個“哼”來,道,“一家子孤兒寡母的,那點錢也要騙,也不怕人家阿爹半夜裏托夢找上門來,為妻兒討個公道!”


    “你胡說什麽!你別走!張氏你給我站住聽見沒,你別走!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李娘子聽了這話心裏大怒,就要站起身去攔住準備捧著衣服迴家的張氏,怒不可遏的喊道。


    蹲在她身邊的兩名婦人見狀連忙起身把她攔住,邊攔還邊說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凡事還是別鬧的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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