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寧看了看左右都沒有人影的村道,在原地駐足片刻,轉身往家裏走去。


    結果剛走到顧淮安身邊,頭上忽然落下了一隻溫熱的大手,顧長寧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哥哥,一臉懵然。


    “寧寧,以後這樣的事情就交給哥哥來處理吧,哥哥是男子,對於名聲這塊看的沒有那麽緊。”


    他隻是在事情發生時的應對經驗不多,心裏不是不知世故的人,對妹妹後來的舉動多少也察覺出點味兒來,此刻有些不是滋味的說道。


    “名聲?”顧長寧皺起眉,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道,“哥哥你在說什麽啊?什麽名聲?”


    “沒、沒什麽……”顧淮安掩飾般的搪塞過去,道,“時辰不早了,我先迴房抄書了。”


    “好。”顧長寧甜甜答道,看著顧淮安消失在門裏的背影,笑容慢慢放了下來。


    是啊,就是為了名聲兩個字,不光是為了她,也是為了哥哥。


    畢竟讀書人的名聲也很重要,一點也不亞於女子,她怕自己一個處理不當,連帶影響了哥哥,那可真是死不足惜。


    搖搖頭,顧長寧撇開這些雜念,端著自己的針線筐就往楊惠芸的屋裏去了。


    同周大娘在門口爭執的這件事顧長寧知道瞞不住阿娘,就算她現在不說,難道阿娘還能跟村裏人斷了來往?


    孝期三個月後,阿娘就可以在村裏正常走動了,村裏人多嘴雜的,指不定到時候會從誰的嘴裏聽到這件事,萬一還是添油加醋後的,事情隻會更糟。


    顧長寧在想通後還是老實的把這件事同阿娘說了,結果耳朵就被阿娘狠狠的擰了一下。


    “疼!”顧長寧連忙揉了揉被擰紅的耳朵,大叫了一聲。


    “疼就對了!不疼怎麽能讓你長點記性!”楊惠芸氣極反笑的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拿著掃帚跟周大娘對峙,你是要氣死我啊!”


    “那阿娘的意思是,我就應該乖乖站著不還手,任由周大娘往我們家潑髒水嗎?!”顧長寧撅著嘴,一臉的不服氣。


    “誰要你站著不還手了,阿娘當然不是要你忍下這件事,而是你要換一個方式去處理!”


    顧長寧還在繼續揉著耳朵:“怎麽換?”


    “周大娘是長輩,你是晚輩,縱使她有錯,你也不應該當眾落她的麵子。”楊惠芸想著女兒年紀還小,許多道理還不太明白,這件事說到底也不是顧長寧的錯,便放緩了聲音道,“這樣一來,在別人心中,多少也落了你的不是。”


    顧長寧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她不是不懂這些道理,隻是也許是上輩子壓在心底的情緒太久了,那一瞬間她沒控製好自己,瞬間借題爆發了。


    不過別說,她跟著周大娘大吵了一架後,這心裏舒暢多了。


    楊惠芸見她低頭抱著針線筐,一聲不吭,在心底微微歎了一氣,撫摸著女兒的發頂,道:“寧寧,阿娘知道你心裏有氣,隻是你年紀還小,不清楚裏頭的厲害,你看看杏花村附近十裏八村的人家,那些被冠上惡名的女孩,最後可都有落個好下場?阿娘不是擔心別的,就是怕你萬一在村裏得了個兇悍的名聲,以後可就不好找婆家了。”


    顧長寧先是鼓著臉頰表示了不樂意,聽到她忽然提及找婆家,多少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低著頭,弱弱的答了一聲:“哦。”


    楊惠芸見她不情不願的樣子,怕她隻是嘴上說說,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裏,又多說了兩句,“你別看那些姑娘最後都說了人家,可那都說的什麽人家?阿娘不指望你以後嫁個高門大戶,隻希望對方品性良善,待你好就夠了。”


    “……嗯。”顧長寧看著阿娘殷殷期盼的樣子,緩緩點了點頭。


    楊惠芸見她態度像是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這才放下心來。


    顧長寧是個聰慧的孩子,自小也比其他人顯得要早熟一些,原本這話要放在其他八歲的女孩身上楊惠芸還會覺得別扭,但放在顧長寧身上就自然多了。


    母女兩在屋裏做了一會兒針線活,顧長寧才起身去做晚飯,周大娘的這件事在顧家就算這麽過去了。


    然而在杏花村,這隻是一個開端。


    翌日,晨光熹微,顧淮安已經背著書袋去學堂了,楊惠芸正在雞棚喂著雞,而顧長寧也在此時剛收拾好了院子,門外響起了“嘭嘭”的敲門聲。


    “長寧,寧寧,顧長寧——”


    陳雙的聲音隨著敲門聲一同響起,顧長寧趕緊給她開了門,結果便看見她和楊錦、孟雅琴兩人一起出現在她家門口,各自手裏都提著東西。


    “嗯?你們這是做什麽?”顧長寧驚訝道。


    她看見三人的手裏都捧著一個裝了衣服的盆,知道她們要去河邊洗衣服,卻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在她家門口。


    “我們準備去河邊洗衣服,順便過來叫你一塊。”陳雙向她解釋道。


    “哦……那你們等等,我去跟阿娘說一聲。”顧長寧愣了一瞬,想到昨晚換下的衣物還沒洗,旋即拋下這一句就去往後院找楊惠芸了。


    三個小姑娘就這樣站在顧家門口等著她,這個時候的村道很安靜,沒什麽人經過。


    站在左側的孟雅琴掃了眼顧家空蕩的前院,忽地側過臉柔柔地對著陳雙跟楊錦說道:“我們叫長寧一塊去河邊洗衣服,會不會不太好啊?”


    “為什麽不太好?”陳雙一臉不解的問道。


    站在陳雙右側的楊錦聞言則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孟雅琴,仿佛知道她想說什麽一樣,什麽也沒問。


    “就是,就是……”孟雅琴望著陳雙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微微蹙著眉,臉上掛著為難的表情,很是擔心的說道,“昨天長寧跟周大娘的事已經在村裏傳開了,這會兒在河邊洗衣服的嬸子們肯定很多,長寧這時候出現,會不會引起嬸子們的議論啊?”


    “應、應該不會吧?”陳雙眨了眨眼睛,猶豫道。


    “你不想叫上寧寧一起,那你為何剛剛還提到她。”楊錦淡聲接過話來。


    陳雙家跟孟雅琴家就住隔壁,她在前往陳雙家叫陳雙一起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被孟雅琴看到了,孟雅琴便說自己也想跟著她們一塊,陳雙答應了,楊錦也就默認了。


    結果在三人都走出了一段路以後,孟雅琴忽然狀似不經意的提起顧長寧,說她如今也不能在村裏走動,顧淮安又要上學,家裏小孩就她一個,不知道得多孤單,陳雙想想也是,便提出把顧長寧叫上大家一塊去河邊洗衣服,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如今她們幾個已經站到了顧家的門口,孟雅琴突然來這麽一句,楊錦心裏冷哼一聲,表情十分淡漠。


    “我沒有不想叫上長寧一起,我隻是擔心……”孟雅琴被她這麽不冷不熱的迴了一句,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就要對她解釋。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錦毫不客氣的打斷了。


    “寧寧出來了。”


    孟雅琴跟陳雙迴頭看去,看見顧長寧手裏也端了一個裝了衣服的盆,正朝她們走來。


    “走吧走吧,我準備好了!”顧長寧怕她們久等,連忙加快了腳步,邊走邊說道。


    見此,孟雅琴被打斷的話隻能咽了迴去,她氣悶的看著楊錦,有些不情不願的同她們往河邊走去了。


    “寧寧,我們是不是來錯了?”陳雙還在想著方才孟雅琴的話,心裏不安的問。


    “來錯了?什麽來錯了……”顧長寧漆黑的瞳孔看向她,透著不解。


    “就是昨天你跟周大娘不是在自家門口吵起來了嗎,這事村裏好些人都知道了,而這個時候在河邊洗衣服的人又多,我是怕你……”


    顧長寧眨了眨眼睛,為陳雙說的這番話感到一絲訝異。


    她視線一轉,目光對上楊錦,看見她輕輕點頭後頓時明白了什麽,故意不去看孟雅琴,對著陳雙說道:“沒事的,大家都生活在一個村子裏,我能避得開今天,還能避得開明天啊?事情遲早都是要來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沒差。”


    “哦。”陳雙見她真的不在意的樣子,也把擔心吞迴到肚子裏了。


    四人沉默的走在村道上,陳雙能明顯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


    楊錦就算了,她一直都是這樣有些冰冷的模樣,但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她的熱情也隻會在感情要好的人麵前出現。


    孟雅琴今天也表現的有些冷漠,不過陳雙倒是沒有對此起疑,畢竟孟雅琴在這群小夥伴裏一向都是比較驕傲的,時不時的就要端一下架子。


    說起來這跟她的家境有關,孟雅琴是這四人裏家境最好的一個。


    她的父親是鎮上一家酒樓的賬房先生,因為深得東家信任,又是做了十幾年的賬房先生,在酒樓的待遇不錯,尋常的賬房先生一個月僅一兩,而孟父一個月卻有二兩銀子拿,快抵得上掌櫃的工錢了。


    這隻是孟雅琴父親一個月的收入,他們家還有二十畝地,全都租給村裏沒地的村民種,每年收三成糧食算是地租,光靠這些就已經足夠一家人吃用綽綽有餘的了。


    因此孟家在村裏,也算是富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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