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矜貴,俯首。


    一雙眸帶淺淡笑意,若有似無,靜靜籠罩女人。


    機場眾人被虛化成背景,霍硯深眼底隻有女人倒影。


    明徽臉色發白。


    慘白刺眼燈光照清她臉上落拓、慘淡、怨恨,是兩年的仇怨。


    霍硯深前進一步,高大身影籠罩她,依舊氣勢雄渾,獨屬他橫掃一切的霸道。


    女人麵上光亮被蠶食殆盡。


    “玩夠了,該迴家了。”


    明徽下意識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進一步,退兩步。


    霍硯深將她表現細節收進眼底,眉目隱現僵硬。


    “阿徽。”


    他喚一聲,伸手想挽她。


    女人又退一步,他手撲空,連指尖都觸不到女人溫度。


    明徽表情映落在他眼底,凝聚悲哀恐懼,又帶憎惡怨恨,是負情緒的集合體,在他心髒掏出兩個大洞,從心底叫囂“她不愛你”。


    霍硯深表情凝固,眸光變冷。


    “阿徽,跟我迴家。”


    他態度又變強硬,像兩年來的時時刻刻,現在卻碰了壁。


    是尖銳刀刃撞上銅牆鐵壁,刀折,人傷。


    明徽保持沉默,靜靜打量。


    兩個月。


    再見,她依舊膽寒,是心理作用。


    幻想的時刻總是可怕,可當噩夢真正降臨,她竟稀裏糊塗平靜下來。


    不知是真的鎮定,或是驚恐太過,自動觸發身體保護機製。


    本以為人生要翻篇,開始新生活,可現在命運像是又開個玩笑。


    笑她不自量力,竟敢用血肉之軀抵抗命運玩弄,太輕佻。


    “你怎麽還沒死?”


    她聲音嘶啞,唇齒打顫,是激動到極致,迸發無限恨意,“你該死在海城。”


    霍硯深表情有了些許變化,不惱她出言不遜,隻拉她手緊摟住她。


    “我許願上蒼,寧願變窮光蛋也要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會死?”


    明徽被烏木香味侵蝕,要溺死在黑淵深海,是墜崖後的感受,比之更扭曲。


    女人雙手撐在胸前,抵擋他更進一步。


    霍硯深目光肆無忌憚,又黑又深。


    機場燈光明亮,照亮他鋒利輪廓。


    明徽抬眸望著,以至忽視他精壯胸膛下賁發血液心跳。


    “你妄想!”


    明徽咬下唇,竭力搪開他胸膛,扇他一耳光,轉頭大步離開。


    霍硯深繃緊臉,看程龍一眼。


    後者心領神會,“你去追,我善後。”


    ……


    黑夜濃深。


    明徽張皇跑出,忘了包包手機都在元元手裏。


    以往機場麵前大排長龍出租車隊伍也消失,她連逃都沒機會。


    明徽越過馬路,順人行道離開。


    不知從哪兒衝出一輛車。


    橫亙在她麵前,斜插上人行道。


    風馳電掣又急刹,輪胎摩擦瀝青地麵,聲音尖銳。


    明徽自覺不好,轉頭要逃。


    後退一步,又撞上男人胸膛。


    依舊堅硬,淩冽。


    明徽鼻梁、額頭被撞,骨頭與骨頭的對決,她輸了,倒逼出淚水。


    “跟我走。”


    男人強拽起她手,拉她上車。


    明徽眉眼冷峻,不從卻沉默,一句不說。


    霍硯深垂眸望她,女人臉色毫無愛意,更遑論留戀,像是兩個無感情的黑洞,巨大斥力將他身影從眼底驅逐。


    不愛、不恨,沒有感情,這更可怕。


    “霍總,國內法律嚴禁限製人身自由。”


    明徽聲音淬毒,透露想致他於死地的念頭。


    心頭再次蕩起恨意。


    她想起孩子——她的親人,後半生的倚靠與留戀。


    乖順的在她腹中,與她一樣向往新生活。


    可後來白布染上鮮血,孩子告訴她,不當她累贅,願她能自由、快樂。


    可明徽本意不是如此,她寧願自己死,也不讓孩子離開。


    霍硯深不怨她激動至此,拉住她手腕,“我們是合法夫妻關係,我來接你迴家。”


    “夫妻?”


    明徽絕望到極致,原本刻意遺忘的情緒重新湧上心頭。


    眼角滾下淚水,連珠似得,卻哈哈大笑。


    “霍硯深,你說我們是夫妻?”


    明徽情緒不知是忍耐還是如何,到了極致,太陽穴青筋在抽動。


    “是夫妻。”


    霍硯深巍然表情出現裂縫,心髒抽痛。


    她確實瘦了,比照片更瘦。


    “孩子的事,我知道了。”


    霍硯深拉開車門,又堵住她去路,將人包圍在三角逼仄空間中。


    “你既然知道,還敢來找我?不怕我索命?”


    明徽眼尾泛紅,鴉睫垂掛淚珠。


    笑容太盛,激顫淚珠滑落,滾過臉頰沒入衣領。


    一縷一縷,沾濕發梢。


    “我會彌補。”霍硯深深唿一口氣,“孩子,隻要你想,以後我們還會再有的。”


    明徽搖頭,脊背貼緊車門,不願沾染他一分衣角。


    “不,不會了。”


    她否定,渾身血液逆流,眉眼蓄滿恨意。


    “你想彌補,除非一命換一命。”


    ……


    薛泯忽然心悸。


    心腔內部傳出陣痛,順神經一圈圈發散,波及四肢。


    他預感不妙。


    給明徽打電話,關機狀態。


    給藺霜打電話,無人接聽。


    他的心沉到穀底。


    昆城機場。


    夜濃風輕,仍在僵持。


    明徽驚恐發作,渾身顫抖,映射到軀體是麵色潮紅,眩暈不止。


    她渾身乏力,死死抓住車門,眸中蓄發恨意變成箭矢,泛著寒光。


    霍硯深唿吸凝滯。


    他靜靜看著她,想前進一步將人護在臂彎,可女人像渾身長滿尖刺的刺蝟,抵抗他靠近。


    “阿徽,我。”他聲音顫抖,“我本意不是如此。孩子的事,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場景。”


    他嚐試伸出手觸她發梢。


    “別碰我!”


    明徽泄力,頹敗靠在車門。


    她大口喘息,心髒快速急跳,瀕臨死亡邊緣。


    霍硯深發現她情況不對,不顧她反對抱托住女人,“阿徽,你怎麽了?”


    明徽無力再作答,咽喉被死死扼住。


    若後退是霍硯深,向前是死亡。


    明徽想自己會毫不猶豫奔向前方。


    昏厥之前,明徽聽見男人淩厲聲音,“快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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