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昨日吹風受了寒,第二天明徽起床時,才覺自己頭腦昏脹,大概率是發燒。


    “劉姨,你告訴霍硯深,今天我不去上班了。”


    明徽腦袋沉沉,翻了個身,又睡過去。


    早餐時,程玉不見明徽身影,劉姨解釋:“先生,小姐昨晚預約了產檢,今天想請一天假。”


    霍硯深撂了手上刀叉,擦擦嘴,“嗯,囑咐她好好檢查。”


    男人目光沉寂幽冷,又聽一旁程玉道:“硯深哥,今天我身體也不舒服,想請假一天,可以嗎?”


    霍硯深幽幽掃一眼程玉,點點頭。


    “你陪她去產檢,我安心。”


    程玉站起身,送男人到玄關,抱著他撒嬌,“嗯,硯深哥你最好了!”


    接著為他穿衣、係領帶、告別吻,做一切妻子該做的事情。


    劉姨心裏沉悶,目光望向緊閉房門。


    不等霍硯深離開,她便偷偷鑽進明徽房間。


    明徽小小一副身體趴在羽絨被裏,幾乎被淹沒。


    “小姐?”


    劉姨叫她,聽她唿吸聲粗重又遲緩,口中囈語不清,臉蛋也通紅。


    劉姨心底一沉,摸她額頭。


    果真,是發燒。


    劉姨手忙腳亂去拿出體溫槍。


    王媽見她模樣,問:“怎麽了?”


    劉姨急匆匆迴:“小姐發燒,吩咐司機備車,快去醫院。”


    見她急匆匆身影。


    王媽眼睛一轉,去了二樓。


    樓上,程玉嘴邊噙笑,雙眼彎彎打電話。


    王媽恭敬站在門邊,敲門。


    “程小姐,太太發燒生病,備車去醫院嗎?”


    “哦?”程玉掛斷電話,臉上笑意愈加張揚,聲音清脆一字一句問她,“你說呢?”


    王媽不敢多說,隻低頭看地板。


    女人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忽遠忽近,大概是在揣度。


    王媽一直覺得,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最應該審時度勢。


    她在老宅這麽多年,深受孫相宜信任,最關鍵的就是能看清局勢。


    如今也不例外。


    霍老爺已經退休,霍氏已成霍硯深池中物。


    可他這人像塊千年寒冰,誰靠近誰被凍傷,唯有程玉多年一直陪在他身邊。


    明徽如今雖是霍太太,腹中有霍家長孫,可她不受寵。


    程玉什麽都沒有,可她有霍硯深寵愛——地位、孩子早晚手到擒來。


    王媽不傻,該在兩人間做的抉擇,她得盡早表現忠心。


    “一切聽程小姐吩咐。”


    王媽斟酌道:“先生將太太禁足,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再怎麽都不能越過先生的命令。”


    這迴答程玉顯然很滿意。


    “嗯,下去吧,我要睡個迴籠覺,下午明徽姐產檢再叫醒我。”


    “是。”


    王媽一顆心落到實處,轉身下了樓。


    明徽隻覺每一處骨縫又冷又熱,像無數隻螞蟻蠶食她身體,腰膝酸痛,靈魂卻飄飄欲仙。


    劉姨抹一把眼淚,急匆匆出門,見王媽不緊不慢下樓,怒道:“太太發高燒,你怎麽還不去備車?”


    王媽站在樓梯居高臨下睨她,“先生曾吩咐太太不準離開別墅,我無能為力。”


    劉姨咬牙,“那是普通情況,可現在太太高燒,身上還懷著孩子,你快去備車!”


    王媽依舊無動於衷。


    “你不備車!我去說!”


    霍家等級森嚴,平日保姆用車都要審核特批,劉姨去說,自然無法讓人放行。


    王媽在一旁冷嘲熱諷,“別費力了,下午程小姐陪太太一起去產檢,讓太太先忍忍吧。”


    忍,又是忍!


    “你個做下人的憑什麽讓主子忍!”劉姨憤憤,罵她,“別忘了,我們小姐懷著霍家長孫,你讓忍,就不怕孩子出事!”


    “霍家長孫福大命大,況且西藥傷身,在老宅時老爺和老太太都不用西藥,不如請文先生來為太太診治。”


    劉姨聽見這話,隻想破口大罵。


    “你——”


    “劉姨,水……”


    房間內,明徽聲音虛弱,喚她。


    劉姨聽見聲音衝進去,“小姐。”


    明徽喘息間都是熱氣,她啞著嗓子,“劉姨,我發燒了?”


    “是。”


    劉姨紅著眼眶,端來杯清水,“您先喝水,我去找程小姐,我讓程小姐送您去醫院。”


    “太太,程小姐在午休,麻煩您等到程小姐午休過後,再讓她陪您去醫院。”


    明徽意識不甚清醒,她舔著嘴唇,聽見劉姨大罵,“是那程玉金貴還是霍家的孩子金貴?下午霍總下班迴來,有你好果子吃!”


    “劉姨~”明徽將杯子撂下,“你帶我去醫院,誰都不等了。”


    她踉蹌下床。


    程玉此舉,是想折磨她和腹中孩子,她偏不能讓她趁意!


    劉姨淚眼汪汪,應一聲,為明徽穿衣。


    王媽繃緊臉色,忙不迭去找程玉。


    明徽每一寸血肉骨節都泛冷,都生疼,她艱難穿上衣服,緩緩道:“劉姨,你出去幫我叫車,說是我的命令。”


    劉姨應下離開,明徽翻找出分紅銀行卡,又給薛泯發了條消息,再將手機藏好,這才心安。


    她扶著門框踉蹌出門,腳步不穩,正撲在程玉懷中。


    “明徽姐,怎麽這麽莽撞?摔傷自己怎麽辦?”


    她語氣殷切,臉上一閃而過的玩味。


    明徽痛恨她虛情假意,撇開她胳膊,“不用麻煩程小姐。”


    “不麻煩我,隻怕你連大門都出不去。”


    程玉俯身看她,“硯深哥將你禁足,今早下的命令,讓我帶你去孕檢,要沒有我,你看霍家哪個司機敢開車載你?”


    明徽抬頭,對上一副冷森森眸子。


    淬煉的黑眸,擠滿玩味、嘲諷和不甘,撲麵而來的寒意將人剜得千瘡百孔……


    “這是霍家,我是霍太太,我不信霍硯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明徽故作鎮定,內心早已是風雨欲來。


    既然程玉給她機會,她便要試探一下霍硯深的心,看看這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多重。


    “明徽姐,我說過的。”


    她冷著臉,“硯深哥與我一條戰線,我不喜歡這孩子,他會喜歡嗎?”


    程玉從口袋拿出手機,按下錄音播放鍵。


    “孩子不能打掉……老宅十分看重……我不喜歡應對這種事。”


    霍硯深的聲音十分有識別度,幾分冷肅、幾分銳利、幾分勢不可當的侵略意味。


    曾經,這個聲音對明徽說“我在你父母祭日娶你,你滿意了吧?”,又說過“不要以為嫁給我就能讓我愛上你”,還說過“替我和程玉生個孩子”。


    今天,他又說,孩子留下的意義竟隻是為他抵擋老宅的壓力。


    霍硯深,這孩子不是你的骨血嗎?


    這孩子不是你讓我生的嗎?


    這孩子不是一條生命嗎?


    或許是因為發燒,明徽身體愈加疲憊,順著牆邊漸漸滑坐在地上。


    她眼眶酸脹,卻連一滴淚都擠不出來。


    男人的話落在她腦海,像是海邊潮水,一遍遍洗刷她思想記憶。


    她體會過霍硯深的無情,也曾在六百多個夜晚默默哭泣,所以以為身軀思想早已百煉成鋼,任何尖銳惡毒的話語都傷害不了她。


    可她錯了。


    虎毒不食子……


    霍硯深不同,他比虎狼還冷血,是變態,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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