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最終答應了兩兄弟的請求,隻是如此一來家中除她之外竟全跑出去了。崔夫人越想越不對,最後決定同眾人一同出行,這才心下順遂。


    於是本來三五成行的隊伍,馬上擴大化了。計有崔氏一門六人,侍女二人,車夫及仆從四人,沈夫子一人,書童二人,陳楓攜護衛七人,共計二十二人。隨行物品也頗為不少,除了兩車麻將,光是眾人路上吃用,也滿滿的裝了兩車,眼見夫人命人要將馬桶一類的東西強塞進去,崔庭旭不由的扶額呻吟:“夫人且慢,我等隻是遠遊,不是搬家,大可不必啊。”


    說了半天卻無人理睬,崔庭旭與陳楓互望一眼,皆是打了個寒顫。想當初二人攜二三子輕裘快馬,四處流竄是何等的愜意啊?怎地今日卻如逃難一般?


    崔庭旭見到夫人還在和侍女商量還能攜帶些什麽時,他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拉住夫人:“不用帶了,多帶幾貫錢,隨身帶些金豆子即可。咱們是去長安,不是去哪個窮鄉僻壤,都能買的。”


    “說的輕巧,萬一買的不合心意呢?這些都是我用慣的東西,怎能不帶?”崔夫人罕見的有些嬌憨。


    崔庭旭見自己無用,便朝兒子使眼色。崔堯假做無視,女人出門帶行李唯恐不嫌多,古今中外不外如是,他可不找不自在。沒看見他姐姐也在如倉鼠搬家一般往車上丟東西嗎?他能怎麽辦?當然是幫著搬唄。最後又拉來一架車才算完事。


    崔庭旭看著五架馬車一陣頭疼,府上連備用的馬車都已用上,可是全裝了貨物家什,人坐哪裏呢?


    陳楓見家主發愁,上前說道:“二郎無妨,此去長安一千六百餘裏,卻有千裏是水路,讓家中閑置的兄弟們送我等一程,待咱們上了船再一人雙馬迴返就是了。清河那邊我已與老宅的孫船首說好了,調了條大船,足夠我等折騰。”


    “如此也罷,隻能如此了。”崔庭旭妥協。楊續業見家主如此安排,遂帶著楊玨走向最後一輛馬車,將妹妹抱上馬車,他在馭手位置坐定,開口說道:“家主,小人對馭車一道頗為精通,我與舍妹駕此車隨行吧。”他可不想小妹受馬匹顛簸之苦。


    崔庭旭聽後有些開心:“如此正好,從此地出發至清河,那輛車就由你看顧了。”


    崔堯聽道他的書童主動為父親解憂,也未多想,隻是覺得他這書童行事做派儼然一副大家做派,他若與我站在一起,怕是比我還像個世家公子。


    一行人絡繹出府,隻見前麵馬匹上扶老攜幼,後麵大車顫顫巍巍。乍一看真有些倉皇北顧的意味。崔堯與母親同乘一馬,被母親攬在懷中。此時的他早不是初來之時那麽別扭,大喇喇的靠在母親懷中,左顧右盼。隻見父親與陳楓撒了歡似的在前邊領路。其餘眾人皆乘著馬,連姐姐也是獨自馭馬。如此看來府中隻有他一人不會騎乘,如此路上得想法學學。


    “母親,我路上可以自己騎馬嗎?”崔堯扭頭問道?


    崔夫人摸著崔堯頭上的兩個角角說道:“不可,等你十歲以後吧,你二哥也是十歲才開始騎馬。”


    崔堯揪著自己的哪吒頭暗歎,年齡影響我發揮了,遂不再提此事。


    路上匆匆而行,終於在天色將晚時分趕到了清河河畔,崔氏一家主要人等上船歇息。陳楓則留下與人交接,隨著船上水手與崔府家丁合力將所有物品都運上船後,天已經全黑了。此時,崔庭旭才上前與船主見禮,雙方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幾句寒暄後,孫船首就安排眾人入艙內用飯,陳楓則招唿著送行的仆從將車馬送迴。


    當陳楓返迴艙內時,眾人已經安坐,靜待開席。陳楓先對家主示意安排妥當,又朝著敬陪末座的孫船首叉手道:“此次遠行,一切就托付於兄了。”


    崔庭旭也舉杯敬酒:“我此次出行,攜妻帶子,一路恐有疏漏,還望孫兄多多包涵。”


    卻說那孫船首也是八麵玲瓏之人:“二公子折煞小人了,我哪裏當得二公子敬稱,底下人抬舉,叫我一聲孫船首。然清河地界,誰不知道,我乃是老家主一手扶持起來的。若不是崔氏青睞,我孫六也不過是潑皮一個,爛泥一般的人,豈能與二公子這般人物同席飲酒?若是看的上小人,叫一聲老孫足矣。”說罷一飲而盡,看得出也是一個爽利人。


    陳楓一旁湊趣:“孫兄太自謙了,大運河上誰人不知,誰也不曉,清河浪裏蛟的名號?如此威名卻不是崔氏幫孫兄打出來的吧?”


    孫六哈哈一笑,眼中也頗為自得,隻是嘴上仍在謙虛:“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給個麵子,上不得台麵。如此匪號還是莫要汙了二公子的耳朵。”


    崔堯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亂轉,這一會兒江湖、一會兒匪號的,莫不是此人是個江洋大盜?心中疑問卻是沒有當麵問出來,想著留待以後問問陳楓大叔。


    崔庭旭不以為意,他雖然無心俗事,也知這老孫有時也做過滾刀麵或是餛飩麵,隻是無論老孫做何事又與他何礙?左右不過是龐大崔氏的下麵人罷了。


    老孫向眾人敬了幾杯酒後,便言說江上行船須離不得他,遂向眾人請辭。


    崔庭旭笑言:“還請孫兄自便。”


    在孫船首走後,眾人逐漸放開心懷,開始吃喝。崔庭旭為人頗為灑脫,出門在外也不太注重尊卑,遂令眾隨從、侍女下首就坐,一同用飯。眾人也不矯情,自顧自的去尋案幾去了。


    酒過三旬,崔堯跑到陳楓那裏,頗為乖巧的給父親的心腹倒滿酒水,等陳楓得意的端起酒杯,還未送入口中就開始發問:“陳叔,方才那人是何人?我聽得他有匪號,又有江湖上的朋友,此人莫非是個江洋大盜?是不是武功非常高?”


    陳楓哂笑:“三公子哪裏來的那麽多揣測?他隻是久在這條水路行船,船上桅杆常年掛著崔字大旗,時間一長,這條線上討生活的朋友都給崔氏幾分麵子,無人敢動他罷了。至於匪號,或許是他曾做過什麽無本買賣也說不定。”


    崔堯見他說的含糊,卻也明白幾分,此人不是什麽厲害人物,仰仗的不過是崔氏的威名,隻是行事不太老實。


    崔堯又問:“那麽他如此行事,不怕汙了崔氏的名頭嗎?”


    陳楓答曰:“那卻是不會,中了招的人要不是來路不正,要不就是心懷鬼胎。世家大族、朝廷人馬、商賈行人他不會動的。須知他雖有匪號,卻實實在在的是縣令眼中的紅人,來往飛賊水盜有不少人的花紅都是他領去的。”


    崔堯大奇:“那他豈不是正義之輩?怎會落下個匪號?”


    陳楓逗著崔堯,半真半假的說道:“誰知道有沒有落單的行人,或是殺良冒功呢?哈哈。”


    崔堯聽完沉默,雖不知陳楓是不是在開玩笑,但這種事,這個時代絕非罕有。一時間他對這個時代的人又有了新的認知,且對現下的法治進程深感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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