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識相,若是老夫都提點到這一步了,你還是一問三不知,老夫可要真的懷疑你是個異族的崽種了!”


    崔堯見老漢一臉得意的樣子,也是一陣無語,再無知的崽種也不會不知道貞觀吧?


    ”現在想起來了?那你說說吧,家鄉何處,為何淪落此地?還有歹人一事也說個清楚,若是老夫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若是實在麻煩,就莫怪老夫袖手旁觀了。”老漢也算是個熱心腸了。


    崔堯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選擇少部分透露,並且九真一假的方針執行生存策略。


    “老丈,這些你屬實是為難我了,想我一個孩童哪裏知道那許多,我隻能將我知道的告訴您老人家。”


    老頭點點頭:“正該如此,說說吧,知道什麽就說什麽,說不得老漢就能幫到你。”


    崔堯奇怪的問道:“老丈為何如此熱心呢?莫不是衙門中人?”


    老漢哈哈大笑,指著自己的衣衫說道:“你見過如此狼狽的衙門中人?老夫如此熱心可不是胡亂對人的,概因老夫也姓崔!你我乃是本家而已。”


    “哦?老丈,您也姓崔?那可真是五百年前是一家!”崔堯小意的說著奉承的話。


    “呸,什麽五百年前?往根上倒,你鄢陵崔氏也不過立足一百年,給自己臉上貼什麽金呢?”


    崔堯奇怪道:“我怎麽就鄢陵崔氏了,天下姓崔的這麽多?您怎麽就這麽篤定小子是鄢陵崔氏的人呢?”


    老漢斜了他一眼,說道:“若是冒姓之人,敢冒崔氏的姓嗎?狗命不要了?但凡是這天下崔氏,尋根數脈,怎麽也能繞到我崔氏根脈來,管你是庶出的人家還是賜姓托庇的,總歸逃不出我崔氏的圈子,無非就是博陵還是我清河罷了!”


    崔堯小心翼翼的問道:“那老丈您是?”


    那老漢自豪的笑道:“老夫自然是清河崔氏大房家主---的書童出身,如今功德圓滿,去二公子家裏走馬上任做管家去。如何?有沒有嚇一跳?”


    崔堯心道你能不大喘氣嗎?我還以為你是崔氏家主呢,穿著破衣爛衫的活像個討飯的,渾身上下,也就這匹老馬能值點錢。


    老漢被崔堯看的心底冒火,有些臉紅的說道:“你小子懂個屁,老夫如此打扮乃是方便走遠路罷了,須知出門在外需要小心行事才是,否則若是遭了歹人又該如何?以衣衫識人,真是粗鄙!”


    崔堯小心賠了個不是,才將此事揭了過去。


    那老頭不再糾纏,反而問道:“你這娃娃,還沒說歹人是怎麽迴事呢?說說吧?”


    崔堯此刻已然打好腹稿,說道:“小子是被歹人綁架了,半年前,小子那時還比較渾噩,口齒不清,靈智不開。有一日小子獨自在街上玩耍,不想被一個歹人套了麻袋。


    那歹人本欲打算將我當做肉票,勒索些錢財出來,可家中實在囊中羞澀,又去哪裏湊那些錢呢?


    這邊廂,家裏人還沒湊齊贖金,家裏大人又不肯白白便宜綁匪,就說定末日與綁匪討價還價。最後我家裏人放下話來:要不少點,要不就算了,反正我家不止一個兒子。


    那歹人也是怕夜長夢多,就給我家算便宜了些,事後就打算給我放了。”


    老漢奇怪道:“那你為何身在此處?”


    “嗐---”崔堯快速運轉著頭腦,想想該怎麽圓過去。


    “那不是綁匪中也有人不忿就這麽便宜我家,可是錢畢竟收了,撕票恐傷了在綠林的名聲。於是幾人一合計,嘿,幹脆咱們離開此處,隨便走個幾百裏。把這小子放在荒郊野外,這般一來,一不損他們名聲,二也能出出被砍價的惡氣。”


    老漢倒抽一口冷氣:“老朽也算是見多識廣,像這般不講道義的綠林眾人,委實罕有。那你是沒有去處咯?


    看你口齒還算伶俐,又沒有去處,不如先去老夫那裏暫住,一來……”


    這老頭起了憐憫之心,想著怎麽勸說這童子跟他迴家去,順便給自己找個送終的人培養一下。隻是二人尚屬初見,無親無故,況且這童子都怕生,又剛遇過歹人……誰知話音未落就被童子打斷。


    “走著,你不說我還沒感覺,小子都快餓死了。”


    ……


    “老丈,你家在哪?遠嗎?話說這是哪啊?”


    ……


    老漢有些頭疼:“老丈老丈的,就不能叫一句爺爺嗎?老伯也行啊。此處乃清河郡,你連在哪裏都不知?那你家又在何處?”


    “我年齡小,還未曾蒙學,不知自己家鄉何處。隻知自己姓名。”


    “令尊名諱可知?”


    “倒是也姓崔,其他不知。”


    ……


    這可真是一句廢話呀!


    “嗬嗬,就叫你堯兒吧。你也莫要一問三不知了,你還小,雖然人看著機靈,但是有些東西不是你這個年齡能編出來的,就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老夫已經能把你的來曆算的七七八八了。”


    崔堯心中一動,故作不信:“不可能,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鄉何處的。”


    “哈哈,老夫掐指一算,你這一支脈,雖不知為何流落幽州,但你家裏人鄉音未改,你又身嬌肉嫩。身份肯定不算鄙薄。由此可知你家乃屬鄢陵崔式,也是同樣出自這清河崔氏。老朽說的對也不對?”


    “好厲害,好厲害。”崔堯一邊拍手驚歎,一邊心裏琢磨,迴頭得打聽一下,鄢陵是哪,別再露了怯。


    “哈哈,既是本家,那你安心在我家住下,迴頭我托人打聽一二,好將你交還歸家。我也是孑然一身,先與我做個伴吧。”


    “您可真是菩薩下凡,聽您的,您是介個!”崔堯比劃大拇指。


    “這孩子,口音都學雜了……”


    “爺爺,餓了,咱走吧?”


    老頭一拍座駕,仿佛坐下乃是寶馬香車:“上車!”


    崔堯總算混上了馬車,穿上老漢遞給他的衣服,擺脫了裸奔的境遇。


    隨著馬車的顛簸,竟是沉沉的睡著了。睡夢中,前世的點點滴滴又映入心頭。


    ………………………………


    夢中,崔堯又迴憶起那些不堪的過往:崔堯是一個特殊的人,特殊到自己都不願意迴想自己那倒黴催的前半生。自己的降生屬於計劃外產物,或許是兩個江湖兒女的潦草較技,以及當事人已不可考的心路曆程。他在一個秋日的淩晨被扔到某個偏僻的孤兒院門口的垃圾桶蓋上。


    老天保佑,崔堯還算命大,被人及早發現,且有驚無險的長到七歲,托國家的福,順順利利的上了學。


    命運偶爾也會眷顧苦逼,在他八歲那年,他被一戶崔姓人家收養了。老崔或許身體有點小毛病,十年來已婚無後。左思右想後動了抱養的念頭。多方對比相看,挑中了模樣還算周正的“拾肆”。於是崔堯叫了八年的名字“拾肆”變成了曾用名。


    或許是崔堯這人還是有些福氣的,隻是在他自己身上不明顯。小崔堯在崔家待了短短三個月,他的養母被檢查出了身孕,老崔看到報告時欣喜若狂,抱著崔堯說:“你真是個福星!!!”


    然而好景不長,從崔母顯懷開始,崔堯的家庭地位就如江河日下,逐漸趨近於無。


    年紀小時,崔堯還不太懂這些變化究竟意味著什麽,又是如何發生的。


    但隨著時光的沁潤,他也漸漸的明白:或許這個家裏有了一個多餘的人。


    起初他並沒有理解血緣的深意,以為隻是尋常的偏愛幼子罷了,但隨著他漸漸長大,通了人性,也隱約明白對自己來說,弟弟的出生對他意味著什麽。


    從此他開始無意識的闖禍,打架,逃學,被叫家長。似乎想從這些行為裏得到些存在感,又或者隱約要驗證一些什麽。


    時日久了之後,崔父反而愈加厭惡崔堯,終於在崔堯要偷偷把弟弟領到孤兒院時爆發了。


    崔堯被父親結結實實的揍了一頓,似乎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挨揍。


    揍畢,老崔問崔堯:“臭小子你是要瘋啊,你就這麽見不得你弟弟?


    怎麽著?我從福利院領養了一個,還得賠迴去一個?”


    崔堯義憤填膺的迴嘴:“你不在的時候,隔壁的王叔叔經常來咱們家看望我們,還帶我們玩,來的時候從不空手,總是帶著好吃的,就是不怎麽給我,都喂給我弟弟。


    我總覺不服氣,是我不招人喜歡嗎?弟弟要是出去住幾天,那好吃的是不是就都是我的了?”


    ……


    崔父沉默了許久問:“哪個王叔叔?我怎麽沒見過?”


    “就是前兩年搬過來的王叔叔,人挺好的。就是不太湊巧,每次他來的時候你都不在。爸,你還別說我弟弟和他長得也有點像。怨不得他老是給我弟弟好吃的,我就比較倒黴,長得不和人家掛相~”


    ……


    崔父從那日起,性情開始捉摸不定,時常惱羞成怒,卻又不說什麽因由。隻是常常自言自語:“一個都不是啊……”


    在崔堯童年的記憶裏,他時常因為一些瑣事被說教,但他弟弟也再沒受到優待,有時崔父會直接上手開揍。


    隱約間感受到被公平對待的崔堯,自那以後也沒有了什麽抱怨的心態。


    就這麽一路走來,勉勉強強的上了大學,經曆過父母離異、複合、再離異,弟弟打架一進宮、出來、二進宮,談女朋友、被綠、被分手、再接盤等一係列事情後。


    崔堯覺的自己的內心已經無比強大,直到離開象牙塔之後兩年內都沒找到工作以後,連綠油油的帽子都離他而去。他才知道,他把世界想的太簡單了……


    原來,小學三年級那迴不小心考了一個全班第四已經是他的人生高峰了。


    年初時,崔堯終於找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給一個物流園當保安,配門房的那種。崔堯心說我可算是時來運轉了,當天自己一個人去喝了頓大酒,破例點了一盤葷菜。


    酒館老板還打趣:“怎麽著?今天看不上花生米了?”


    崔堯邪魅一笑,不打算以平等的身份接受酒館老板的調侃。把酒杯往前一推,大喝一聲“滿上!!”


    老板不與他計較,給他滿上之後順手遞給他一張小卡片。


    酒足飯飽之後的崔堯,有些蠢動,覺得老子今日終於時來運轉了,心態膨脹之下,鬼使神差的撥打了陌生電話。


    ……


    第二天酒醒之後,崔堯匆忙穿上衣服從簡陋的小房間跑出來,旁邊一個徐娘半老的大媽還說小夥子看不出來,還挺有東西……


    崔堯看著血盆大口的大媽,一時間欲哭無淚,這是誰玩誰呀?


    很快將這一插曲拋之腦後,崔堯開始了保安的上進生活,隻是一向健壯的崔堯,最近總覺的身體上哪裏有些不適。


    半個月後,崔堯拿著化驗單站在河邊默默垂淚。我他媽就放縱了一迴啊,那酒館老板忒不是東西了……


    崔堯感覺有些疲累,毀滅吧,不想治了,我不值得。


    我的人生是不是太特殊了?我真想迴到過去啊,重來一迴我肯定不讓老板給我滿上,崔堯念叨著。


    看著有些汙濁的河水,崔堯心裏有些犯嘀咕:


    跳吧?那水不太幹淨啊?


    那他媽能有我髒?


    聽說淹死的人能泡浮囊了。


    你都成這樣了,還管死了以後浮囊不浮囊?


    要不再查查?萬一誤診了呢?


    你都查三迴了,有一次不重樣的都算你潔身自好,還想咋地?


    徘徊了一個鍾頭,河邊的泥都讓崔堯踩掉了一層,他還是沒下定決心,要不我脫了鞋試試水?崔堯哆嗦的脫下鞋踩在水中。


    突然一陣強烈的刺激傳遍全身,崔堯心說誰踏馬把電線埋得這麽淺?等到烤肉特有的焦香傳出來,崔堯最後一個念頭是“要是能夠迴到過去就好了,我肯定要做一個正值的好人。”


    隨著路麵的顛簸,崔堯猛然驚醒,看看走上官道上的馬車,崔堯自嘲道:“果然是迴到過去了,就是有億點點差距!上天保佑,我一定做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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