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女人的占有欲總會在下意識間彰顯,而不自知。


    齊麟雖不是沈安若的什麽人,卻又是沈安若要看重的人。


    ——誰讓兩人有一紙婚書呢?


    ——就算是路邊的野貓野狗,隻要喂上幾日,也會有某種“專屬感”。


    隻要婚書尚在,那齊麟的脖子上就永遠掛著一個牌子——沈安若專屬。


    這就很奇妙了,不管熟不熟,也不管彼此了解多少,便能讓人不自覺地代入某種關係中。


    齊麟昏睡期間,沈安若免不了向小川問東問西,所以,她很了解齊麟在狼王寨的生活。


    至於《澇寒圖》…未出景都前,趙瑾睿曾帶著沈安若去過一次“錦繡樓”,也從柳霖霖那逼出了《澇寒圖》。


    ——千裏冰封,百姓衣衫單薄卻要扛著繩索拉著車,將一擔又一擔的石料、泥土運往江邊…


    ——在江邊,有人墜江,有人哭啼;有弓腿的老人,也有沒長大的孩子…


    ——圖中有凜冽的寒風,風中更卷帶著冰雪,一旁則是騎著高頭大馬的酷吏…酷吏甩著鞭,嚎叫著、漫罵著…


    直到現在,沈安若還記著圖中的每一細節,從著眼到審視,再到整幅圖的邊邊角角,皆透著百姓的悲鳴與屈辱…


    ——是的,男人的話不可信,他們習慣了互吹互捧,也習慣了相互開脫,所以,就算趙瑾睿將齊麟說得千好萬好,完全顛覆了景都紈絝的形象,也不足為信。


    ——但,《澇寒圖》卻假不了。試問,非心懷天下之人,又怎能畫出此圖…


    或許,從看到《澇寒圖》開始,沈安若便替齊麟惋惜。


    事實上,她在未見到齊麟前,齊麟已間接救過她,甚至救過整個沈府。


    不然,身為當朝太師獨子的趙瑾睿,單是被她一頓暴打,就絕不會輕易饒恕她。


    其實,趙瑾睿說的也沒錯,沈安若身上的確有齊麟的身影,倆人都會“淩霄槍法”,又怎會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呢?


    就是這所謂的身影,才使得趙瑾睿對沈安若既往不咎,且還誠懇地認下了沈安若這個“大哥”。


    “所以,爹爹…要說這齊麟啊,就必要提一提那趙瑾睿,更要說一說那《澇寒圖》了…”


    天瑙城的夜晚異常安靜,隻聽得柴火在外炸響,再無其他。


    “如此說來,這位鎮北王世子絕非池中物了?”沈天挐半信半疑地斜了沈安若一眼,“可,堂堂的世子爺,也不用你和祿兒用木板車將其拉來吧?”


    白日裏,沈安若那一腳可不輕,齊麟不僅仰躺在地,雙腿朝天,還被地上的石塊艮到了傷口。


    沈安若,嘟囔道:“他原本是能自己騎馬的,但是…我不小心踹了他一腳,他就…就騎不成了…”


    “啊?!”沈天挐驚眸,“你還踹了他一腳?他就那樣被你踹,也不還手?”


    “他哪還有力氣還手啊,叫疼還來不及呢…”沈安若挽了挽垂在側肘的頭發,低眸低語,“誰知道地上有石塊啊,他仰躺而下,傷口恰巧撞在石塊上…就那麽個小小的石塊,竟又讓他的傷口出了血…”


    沈天挐皺眉凝望了沈安若片刻,“還好你們到天瑙城時,天色已晚,我也不好留他多言...不然,真讓你們倆同屋說話,豈不要吵翻了天…”


    沈安若,不以為然道:“誰願意和他吵啊,他若不惹我,我才懶得搭理他呢。”


    沈天挐一臉無奈地揮了揮手,“行了,你能說清這來龍去脈就好,也免得讓人誤會你逃婚,還逃出了個小白臉出來…”


    隨後,他又漸漸嚴肅道:“安若,你與爹說實話,你對齊麟是如何想的?”


    沈安若,搖了搖頭,“我隻覺他可憐…就算他父親鎮北王真做了弑君謀反之事,那也不關他的事啊…所以,當他說要來天瑙城,我就想著爹爹是否能庇護一下他。”


    沈天挐大笑,“隻覺他可憐?從你方才談起他的神情中,爹爹可絲毫看不出“可憐”二字來…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沈安若,急促道:“什麽喜歡啊!我和他才剛認識幾天而已,何談喜歡不喜歡呢?!”


    沈天挐,道:“可你並沒有將他當外人啊…這一點你也騙不了爹爹。”


    “既然如此,爹爹也與你說說這其中的是非曲直,最後要如何選,還是由你自己來定吧…”


    他緩緩坐下,自斟自飲的一碗酒水,接著一聲輕歎,“爹知你在景都過得並不好,你二娘還想讓你聯姻…爹爹也收到了你的書信,但,無論是你,還是你二娘的書信,爹爹都不曾迴過。究其原因,還是爹爹欠了她們陳家的恩情…”


    “我原為江浙總兵,後被你二娘的父親陳有道保薦才來到了景都。那時,你外翁陳有道是監察禦史,那是剛正不阿,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他之所以保舉我,也全因我在景都毫無根基,他為防朝臣結黨營私、禍亂謀反才對景都駐軍首領這個職務格外看重。畢竟,駐軍首領負責的可是京畿防務。”


    “但,景都駐軍首領也不是誰都能勝任的,所以,你外翁就在朝堂上說出了願將女兒嫁給我的言語。說直白點,你外翁是在向先帝表忠心,隻要我有問題,不止是你外翁,就連你二娘都脫離不了關係。”


    “在你的記憶中,爹爹是景都駐軍首領,府中也一直都有你二娘的身影。可你卻不知,爹爹已然欠了陳家第一個人情。”


    他接著說:“你娘慘死在宮中禁衛刀下時,你就在一旁,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你娘雖在鎮北王齊烈身死後,便拿上我的官服闖入了皇宮,卻始終都未能見到鎮北王的屍身,隻拿迴了“淩霄鐵槍”…”


    他突得重捶心口,閉眼落淚,“我是萬萬沒想到,你娘會因“淩霄鐵槍”而喪命,更沒想到寧安侯張顯寧會帶著禁衛軍闖入我們沈府索要“淩霄鐵槍”…”


    “你是知道的,你娘是個直脾氣,她與顧英鳶交好並不是什麽秘密。因此,你娘在得知齊烈身死的消息後,才想為當時鎮守在此處的顧英鳶鳴不平…可能連你娘都沒想到事態發展到最後會如此嚴重…”


    他緩緩起來,顧不得涕流,指向了窗外,“這虎崖關,包括這天瑙城都曾是鎮北王常年駐守之地,所以,城中的兵將有一個算一個都被人喚作:鎮北軍。先帝病重後,傳召鎮北王迴宮,顧英鳶也接管了鎮北軍。可…”


    他情緒頓時激動,搖搖晃晃地走到窗前,一掌破窗,抬指向天,“可,誰又敢想三十八萬鎮北軍統帥齊烈竟能莫名地死在先帝寢殿,還被冠上了弑君謀反的罪名!”


    他忽得看向沈安若,悲涼一笑,“你敢說朝廷不畏懼鎮北軍嗎?”


    沈安若不知所措地凝望著他,在聽。


    “若,朝廷不畏懼鎮北軍,又為何在你娘拿迴“淩霄鐵槍”後,非要奪迴去?!”


    沈天挐一步一震,似在沼澤中行走,“正如你所見,他們為奪迴“淩霄鐵槍”不惜殺害你娘,等我趕迴之刻,已迴天乏術…”


    他突得將雙掌拍在桌上,“也就在這期間,虎崖關又傳迴了顧英鳶戰死的消息。顧英鳶可是我們大襄的一等侯,也是我們大襄唯一的女將軍,竟也戰死在了沙場...當時,我就懷疑定是那張顯寧與敵國北戎勾結,共同害死了顧侯!可恨的是,顧侯的死並沒有使張顯寧放棄奪槍的念頭,反倒讓他更加懼怕“淩霄鐵槍”會落入“賊人”之手,“賊人”也便能號令鎮北軍攻陷景都城,所以,他不但要奪槍,還要毀槍…”


    “你說這又是什麽鬼世道!鎮北王鎮守北疆三十餘年,他是先帝的異姓兄弟,兩人共同打下大襄江山,本該同享富貴,但,鎮北王為避嫌,遠走北疆,來到了這虎崖關,建了這天瑙城,到最後竟落下個弑君謀反的罪名!”


    “爹爹氣不過,就率領景都駐軍圍了皇宮,一是要為你娘報仇,二是要為鎮北王夫婦鳴冤!”


    他驟然癱坐,再無了方才的犀利,言語也就此平緩了下來,“最後的結果,你也知道…又是你外翁陳有道在蕭文景麵前做下擔保,蕭文景才不追究我帶兵圍堵宮牆的罪行,我卻也被貶到了此處做了鎮邊守將…”


    “當時,你外翁已升任禦史中丞多年,他也因那次擔保,被蕭文景貶迴了監察禦史…安若,你可能不知仕途之路有多艱難,單是這一貶就已完全否定掉了你外翁的一生…此乃,我欠陳家的第二個人情。”


    他慢慢抬眸,又微聲道:“所以,不是爹爹不願迴信給你,而是,我無顏麵去幹涉你二娘做下的決定。你二娘讓你聯姻,無非是想著當年之事已淡去,也是時候通過讓你聯姻,能讓你外翁重新得到朝廷的重用…”


    “這本是我欠她們陳家的,我無話可說,也不能去說…隻得命軍中親信,將毀成兩截的淩霄鐵槍從宮中盜出,再讓軍中巧匠在斷口處做上機關,最後,差人帶迴到你手中…”


    他長舒了一口氣,繼續道:“爹爹是希望你見到淩霄鐵槍後,能像當年你娘一樣堅韌不屈,去勇敢選擇自己的道路,不要輕易欠下他人人情,更不要拘謹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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