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洲坊大樓內的整個東場,是一座叫“群玉山”的園子,不過園子裏沒有什麽雕梁畫棟的建築,而是一處大型山水地形圖,十七八座連綿山頭有高有矮,河流湖泊極多,冉冉升起的雲霧籠罩上空,是如同螺螄殼裏做道場的芥子術法。


    簡耀爵說的“襟袖香”,也就是這裏頭最高山頭上的宮闕。


    往下又有半山閣,眼前人,簷上雪,人間客,滿庭芳等地,此時這些住處,除了次一等的半山閣,其他地方都已經住滿了人。


    來這裏都是奔著甄家兩位來的,自然不會龜縮在屋裏頭,是以整個地界極其熱鬧,走門串戶的,賞景喝酒的,釣魚下棋的,吟詩作對的,哪哪都有,隻希望人群裏突然路過的某位女子,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姬或是大小姐。


    本來隻是個妄想,可他們大概怎麽也想不到,那位帝姬還真就是從人群裏緩緩走過,一路出了群玉山,出了八洲坊大樓,直奔東邊而去。


    襟袖香的最高處,有座不大的院子,院門緊閉,但仍有四個身上係著紅繩的漢子守在門後,一看那紅繩,就知是八神樓的人。


    院內四間屋子,旁邊三間大門均是敞開,正中大門緊閉,而八神樓四位樓主卻全在裏頭。


    玉榻之上,甄兮閉眼側躺,酣睡正香,榻下兩側仍舊站在閉著眼的宋千山和瞪大眼的仲孫恨劍,稍稍遠些,又有一位黑衣背劍男子守在了門口。


    若是守門,又好像不太像,因為男子同樣閉著眼睛,插著雙手像是瞌睡極了,搖搖晃晃欲倒未倒,看得人有些捉急擔心。


    男子五官極好,哪怕是閉著眼,都像是在微微輕笑,溫潤和煦的像是一抹陽光,臉型又猶如被刀削斧鑿過一般,俊美又不失硬朗,一眼就讓人陷進去,是那種老少通吃的類型。


    而在玉榻邊上,站著一位姿色毫不遜色與甄兮的宮裝婦人,她眼眸眯起,緊緊盯著甄兮眨也不眨,就這麽僵硬不動,使得這個屋內的氣氛詭異又滑稽。


    “百裏挑一,你真不去尋蘇蘇?”宮裝也不見動嘴,但聲音就是從她處而出。


    背劍男子突然一個劇烈的搖晃,似乎被瞌睡驚醒,抖了抖身子,這才睜開眼睛道:“我還是守著大小姐比較好。”


    宋千山嗬嗬輕笑,仲孫恨劍卻是皺起了眉頭。


    宮裝女子忽然轉過身子,“分清楚誰才是帝姬,誰才是大小姐,別把自己的位置站錯了。”


    百裏挑一同樣轉過身子,麵對這位天下頂尖的存在,他夷然不懼,反而笑了起來,“大小姐不願,你非得逼她做什麽,帝姬也好,大小姐也罷,還不都是甄家人?大小姐為什麽要做帝姬,難道你真不知道嗎?更何況甄家女子擇偶隨心,可為什麽到了大小姐這裏就不可以?就因為天賦超群?兩千年一遇?千萬別跟我說這些,我不信。”


    宋千山一口一個大小姐,不過是遵循實際,心裏很是認同百裏挑一的話,是個人就應該有選擇的自由,大小姐也好,帝姬也罷,都是她的選擇,既然選了,就應該由她,更何況甄家又不是沒有傳承,誰做將來的家主還不是一樣?


    而仲孫恨劍就與他截然相反,一口一個帝姬,是摸透了甄兮的心思,投其所好,不過是想在將來的女武皇這邊留個好的印象,說到底,他還是站在甄煥雯這一邊的。


    宮裝女子甄煥雯眸中光彩連連,卻也不與他辯駁,既然是自家事,就不希望別人插手,更何況此事本來就複雜,更不能與外人說起,她緩緩閉上眼睛,就這般默默站在甄兮一旁。


    ……


    羅武城以東,一艘法車不快不慢地貼地而行,駕車的紅衣女不住抱怨,“這都多久了,你還沒有探查到她的位置嗎?你到底行不行啊?”


    一旁的精瘦男子連連揮手,“小姐就不能消停會兒,我剛剛都眉目了,被您這一打岔,又給丟了。”


    “呸!”紅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還說自己是諦聽和嘯天的後代,我看就是拿來糊弄人的,也就我娘信了才把你安排給我,如今還翻天了,居然敢怪罪我!狄正仙!你給我聽好了,若是找不到映星,耽誤了我跟姐姐的關係,我跟你沒完!”


    一聽這話,狄正仙再也不敢開口,雙手連連掐訣後,一手平攤抹過雙眼,頓時眼中黑芒迸發,一手抹過鼻尖和嘴唇,便在人中處現出一團青色光球,滴溜溜的旋轉不。


    他撐開法車的車頂,一把就站了起來。


    狂風撲麵,唿唿炸響,卻不能阻住他眼中的黑芒照向遠方,再深深吸氣,一絲絲白霧也不知從何處而來,匯聚在青色光球之上。


    他抬手一指前方,“是前頭沒錯,隻要再近一些,一定能找出她的具體位置。”


    紅衣女子真元鼓舞,猛地輸入法車之內,車身一震,嗖得升高激射而去。


    法車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飛過了羅武城的邊界,算是進入了盈自縣的地頭,紅衣女子知道映星雖小,卻從不會離開大人亂跑,如今一個人在外,她便分外擔心,看到下頭的大道,便猜想映星往前邊走,應該是走的這條路才是,便驅車飛了下去,沿著道路行事。


    狄正仙施法不斷,確認無誤就是前向,這才低頭看向她,問了一個極不該問的問題。


    “小姐,你咋跟大小姐長得如此相像?若不是身高有點差距,估計誰都看不出來,你說有沒有可能,你倆其實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甄蘇塗山,也就是眼前的紅衣女子,不管是身材樣貌,還是生活習性,都與甄兮極其相似,不認識的人,都會誤以為她是甄兮,就算知曉了不是一個人,也會誤以為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


    當年甄兮能夠悄然離家,說不得就有她的功勞。


    甄兮愛美,她也愛美,從小就愛慕自己的姐姐,在甄家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甄鳳慧為此不知教訓過她多少次了,可行動上可以管束,但心思卻是管不住的,久而久之,也就聽之任之了。


    對於兩人的樣貌,其實甄家並不會覺得多麽難堪,反而是一樁喜事,因為甄家女子多是繼承的狐族三脈,樣貌越是趨近與老祖的真神法相,就說明將來的成就越高。


    是一個娘胎裏出來如何?不是又如何?外人根本管不著,這事甄家不會說,更沒有必要解釋。


    甄蘇塗山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這是要探我甄家的消息?還是要挑撥我甄家的關係?”


    哪壺不開提哪壺!狄正仙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正自悔恨,突然一指前方驚唿道:“那是什麽!”


    法車唿的升空,透過前窗玻璃看去,不遠處一道漆黑的細線從天而降,然後無聲落地,周邊的巨木紛紛無聲粉碎,像是被某物吞噬。緊接著,一條又一條的黑線從天落下,在地麵炸起一朵又一朵的一現曇花,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坑坑窪窪。


    “嗡!”聲音低沉煩悶,聲波接踵而來,強烈的壓迫感陡然襲擊,使得甄蘇塗山目眩神迷。


    落下地麵的諸多黑線突然再度衝天而起,一束束漆黑的光柱倏然變大,然後紛紛合為一體,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巨大盒子。


    禁製!居然是個巨大的禁製!


    居然有人在這個時節打架?是不是不要命了?甄蘇塗山目瞪口呆,突見那禁製上出現了無數條銀白色的怪蛇,它們扭轉飛舞,相互碰撞,不但沒有就此掉頭折返,反而再次合二為一,變成一條更加醜陋的怪蛇,細細看去,才發現那些怪蛇是雷芒組成,


    狄正仙的眉頭再次一緊,突然厲聲喝道:“賊子你敢!傷了我家小祖宗一根汗毛,今兒定要你魂飛魄散!”


    “映星在裏麵?”甄蘇塗山心頭一震,連忙躍上了車頂朝那禁製內看去,可她沒有狄正仙的本事,根本看不到禁製內發生了什麽,她心急如焚,“是不是有人要對付映星?”


    狄正仙雙眼黑芒穿透禁製壁壘,稍稍移動後,雙眼猛地瞪大,現出無比驚訝的神色,接著他神色一緊,眼眸中又閃過無盡的陰冷,他一步躍出法車,便朝著禁製飛去,“小姐等我,千萬不要亂動,我去去就來!”


    甄蘇塗山一把收了法車,根本不聽他的,禦風連忙跟上,“除了姐姐,映星就是我的心頭肉,誰都不能動她!”


    狄正仙禦風懸停,一把拉過將她拉過,沉聲道:“小姐不能兒戲,帶你出來本就是大罪,若是你再出個意外,我那一家老小全都要遭殃,你若真心想要救映星,應該趕緊聯係家裏才是。”


    甄蘇塗山盯著那巨大的禁製,顫聲問道:“聯係家裏還來得及嗎?”


    狄正仙放開手,練體4級的氣勢猛地爆發,他一步跨出,在空中踏出一個氣浪,再次跨步,人也如飛丸般急射而出。


    “開!”


    四道玄門同時開啟,狄正仙渾身金光濯濯,如飛丸染上了金色的火焰,如石子投湖,泛起一圈漣漪,直接撞在了禁製之上。


    甄蘇塗山緊緊咬著後牙槽,心情複雜,當時出來的時候就是怕家裏在自己的儲物之物上做手腳,所以將東西全都留在了襟袖香,聯係家裏?這讓自己怎麽聯係?


    此時的她又是後悔又是焦急,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個耳光,倏地將心一橫,也朝禁製裏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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