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的小竹樓外,米映星裹著大號的長袍子滿地打滾,不止袍子被弄髒,連著一張小臉蛋都成了花貓,玩得正高興之時,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抬起了頭,大眼睛忽眨著朝小崖邊爬去。


    隻是袍子太大,又被她滾動裹成了一團,就怎麽也爬不動,小嘴突的一癟,委屈的使勁哭鬧,驀地又瞧見繡在袍子上的字跡,便一口就咬了上去。


    一隻手忽然出現將她從袍子裏抱出,另一隻手拾起地上的袍子抖落泥土,老太婆瞧著袍子上的“蓼莪”二字皺了皺眉,這才輕聲罵道:“法袍不要錢還是怎地,說丟就丟?”


    米映星也不管老太婆說什麽,隻是看著山坳那邊哇哇大哭,瞧那模樣,是被傷透了小心肝。


    “又沒死,就別哭了。”老太婆說歸說,卻早已經帶著米映星瞬間來到了玉池邊,她將袍子和米映星一同丟進水中,看了一眼失去眼珠子的米五穀,這才轉身朝著南邊而去。


    “婆婆去哪?”南望似有所覺,忙問了一聲,同時用知心神通探查老太婆的心底,卻如入深淵,隻有一片漆黑。


    “去前頭看戲。”老太婆轉身輕笑,同時手中捏著一粒心神介子,隻見她屈指一彈,那粒介子便被彈進了南望的額心。


    南望心神巨震,竟是窺探到一種滑稽可笑、又玄妙無比的東西,自己窺探自己,兩個心聲正在打架,隻不過神通一收,那份感覺便忽然遠去,隻留一道心聲說道:“眼珠都沒有了,還不得去找找?你就好好守著,別到處跑。”


    南望一點頭,便見老太婆消失在了原地。


    “是婆婆?”米五穀突然出聲問道。


    “嗯。”南望答應了一聲,看著他血紅的眼窩,又驀地悲從心來,卻終是忍住了哭。


    “那人是誰?”米五穀又問。


    “西獸洲窮奇學院院長的二兒子,紫碩。”


    “好大的來頭。”米五穀想到不能去前頭看戲,這一聲嘲笑格外大聲,再想到看不到南望的美好身材,就更加埋怨了。


    南望瞧他似乎一點都不傷心,居然還有心情想一些有的沒的,敢情是自己的擔憂喂了狗,便氣道:“眼珠子都沒了,怎麽就不知道多想想!”


    米五穀笑道:“我悲悲戚戚隻會徒增你的煩惱,你自責自怨,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更何況你說會治好,就一定能行,我信你。”


    南望噗嗤一笑,眼淚兒卻流的更快。


    ……


    禦風往南的紫碩,身邊突然多了一個老太婆,兩人一同飛行,他快老太婆也快,他慢老太婆也慢,他皺眉老太婆也皺眉,他惱老太婆卻是嗬嗬笑。


    若說他沒有脾氣,隻瞧他無緣無故戳了米五穀的眼珠子就知不是個什麽善類,隻是他瞧不出老太婆的跟腳,是以隻能一直忍著。


    可他忍著,老太婆卻是不想忍,飛到他的前頭對著空中吐口水,然後那口水就隨風朝他而去,他揮手想要攔著,可怎麽也攔不住。


    老太婆連吐了幾口,似乎今兒喝的水少,口水有些不足,就幹脆擤了一把鼻涕甩在空中。


    堂堂窮奇學院的二少爺,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他身子一頓,猛地朝上空飛去,同時雙手一翻,就多出兩把骨劍來。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飄蕩的鼻涕竟然也是一個停頓,然後倏然衝天,仍舊跟著他而來。


    骨劍光芒一閃,銀白的真元似是白色的火焰附著其上,騰起一丈高的光輝,將他的麵目和周邊的一切映照的雪白,他揮劍怒劈,就不信這一把鼻涕還能通神不成。


    一劈兩段,鼻涕果然不能通神,他臉上浮起了笑意,隻是刹那間就再次變色。隻見分開的兩股鼻涕沒有散落,而是衝天而起,直接“啪”的一聲,同時擊中了他的雙眼。


    “老不死的!你找死!”他閉眼翻身後退,同時大袖一卷,擦幹淨雙眼上的汙水,連忙睜眼瞧去,可哪裏還有老太婆的身影,他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直欲殺人泄憤。


    “著!”突然肩頭被一手拍中,聲音卻是從身前傳來,他心神一震,毫不猶豫的就將手中的骨劍朝後刺去,同時迴頭瞧去,空空蕩蕩地哪裏有什麽人影。


    “著!”聲音再次從身前傳來,於此同時,肩頭又被一手按住,他這次不再用刺,而是雙手將骨劍揮圓,身體也如陀螺般旋轉,就不信那老妖婆還能靠近自己。


    劍不著力,揮霍一空,旋轉的同時他也放出神識仔細探查,可怎麽也查不出老妖婆的位置。


    “著!”仍是身前傳來聲音,仍是肩頭被一手按住,他知道碰到硬茬了。


    “前輩想怎麽樣,劃出道道來。”他收劍靜立不動,朝四周說道。


    “眼珠子呢?”聲音就在身前,可他就是瞧不見人。


    聽到眼珠子,便也知道了何事,他譏笑道:“挖了就吃,從不隔夜。”


    說罷便覺胸口一疼,隻見傷口處一粒精血忽然飛出遠去,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息,他捂住胸口,查看四周,忽得眼前天地一黑,知道是失血所致,忙探查內裏,這才發覺失去的不單單是一粒精血,而是少了一大半。


    他緊緊咬住了牙齒,忍著眩暈連忙退後,也在心底裏發狠,這梁子不解了。


    ……


    老太婆剛剛離去不久,玉池邊就又來了一個老頭,長須垂胸,仙風道骨,可出手卻是一點也不含糊,直接震碎了米五穀的經脈,又飄然遠去。


    他來去之間,不過刹那,南望根本就阻止不及,望著昏死的米五穀,她垂淚之時,也在想著他到底是惹了什麽人。


    老太婆迴來的時候,她如驚弓之鳥,沒有揮拳出擊,而是怕米五穀再次受到傷害,一把就將他抱在了懷中,直到瞧見是老太婆之時,這才放聲大哭。


    “ ‘碎雷手’,是雷家的手段。”老太婆隻是看了一眼,就認出了跟腳,然後她望向西邊遠處,嗬嗬輕笑道:“小輩的打打鬧鬧,老不死的也來湊合,有本事等白丫頭迴來,你倆過過手。”


    老太婆突然眯眼,似乎聽到了什麽,譏笑道:“一個不開眼,一個沒長耳,都是旮旯裏的偷油婆,既然偷了東西,將來就要還,別說我家小子沒有理。”


    南望不知道她在神神叨叨什麽,但聽得出來,將來是有理由找上門的,便發了狠心念頭,雷家的欠債如今不能要,就先把紫碩的債要迴來。


    似乎是瞧出來她的心思,老太婆嗤笑道:“兩家跟你無冤無仇,你有啥理由去要債,安心做你的大小姐,別多事。”


    “婆婆不喜歡我直說,沒必要膈應人。”南望本就難過惱怒,聽她這口氣,更是憤恨不已。


    “這裏本沒有你。”老太婆說的沒頭沒尾,但南望卻是瞬間失神。


    她將無數的念頭分揀歸類,問了自己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為什麽外山高中會有一個全是廢物的番外班。她忽然抬起頭,麵色愁苦,低聲呐呐道:“我居然又是一個意外。”


    “誰又不是意外呢?”老太婆笑了,也沒有忽略南望雙眼裏那份迷茫的失焦,她走上前,輕輕按在南望的背脊,又道:“不是誰都可以姓逍遙,更不是誰都可以叫南望,或許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意外呢?”


    天下逍遙,南望北極。


    “這小子什麽都不行,但修心這一事,比你強了無數倍。”老太婆彎下腰,兩指撐開米五穀眼皮,往空蕩蕩的眼窩裏瞧了瞧,又道:“眼珠子都沒了,哪能不疼呢,這是怕你傷心自責,故意跟你打馬虎眼。”


    老太婆扭頭看著南望神色複雜的臉,“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幫他找一幅眼珠子,這小子就更加喜歡你了。”


    南望哪裏還不明白,老太婆是想幫自己解開心結,隻是解得開或是解不開,筆直的繩子終會皺巴,要縷直了是需要時間的。現在的她好像也無暇顧及自己,聽到能找一雙眼珠子補救,便連忙出聲道:“我這就去。”


    “不急。”老太婆擺手笑道:“平常人挨上一記‘碎雷手’,多半是死了,就算不死,這一輩子也是廢了,我要說米小子造化好,估計你也不信,就說句你信的。


    ‘碎雷手’有陰陽兩手,陰手附骨,陽手附皮,以陰陽吸引從而壓迫肉體,是早些年的刑訊之法,欺負弱小的手段,你打碎了米小子全身的骨頭,便讓其陰手一招不著力道,還幫著他正骨一場,經脈盡斷更是好事,正好理一理他雜七雜八的血脈,讓這場結變成了解。”


    聽到此處,南望一喜,“婆婆是說他能修行了?”


    老太婆笑了笑,轉身欲走,隻是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便幹脆坐了下來。招手唿來南望,一指輕點在她的額頭,說道:“看他造化,也看你手藝。”


    一點銀光滲透,南望的腦海裏多出一段信息,她“啊”了一聲,羞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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