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麥從刑部大獄取迴了尺劍與毒酒葫蘆。酒葫蘆裏混著多種毒藥,在酒精的發散作用下,會生成極其刺鼻的味道,尋常人根本無法忍受,是故不用擔心有人偷喝。


    之後,跟著女子離開刑部衙門,跟著女子來到了一輛用黑紗遮罩的馬車。


    “姑娘如何稱唿?”


    \"婢子賤名不足掛齒,少俠喚聲‘嬋兒’便是。\"她屈膝半福,行禮的姿勢規整得像是練習過千百遍。


    隻是,聽話聽音,嬋兒的話雖然極盡謙卑有禮,但是語氣中滿是遮掩不住的驕傲。


    “請少俠登車。”


    “嬋兒姑娘——”蕭麥撩起門簾,縱身登車,坐定後,一邊以音波探查四周,一邊問道,“敢問主家是哪位貴人?”


    檀香縈繞的車廂內,嬋兒端坐如蓮:“待見了天顏,少俠自會知曉。”


    “天顏——”蕭麥心道,她的主子竟是皇族貴胄,而且是坐擁實權的大人物,“難道是燕王殿下?”


    “哼——”嬋兒莞爾一笑。


    “不是燕王?那又是何人。姑娘不妨早言,在下也好有個準備。”


    嬋兒想了想,輕搖素手,腕間銀鈴脆響,抬起掠起眼底鋒芒:“我家主子,乃是金枝玉葉堆中最尊貴的一支——當朝長公主殿下。”


    談起“長公主”三字時,那自豪的模樣,好似自身也被鍍上了一層榮光。


    “長公主?”


    請刑部抓人跟從刑部提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像一隻地頭蛇,跟當地的捕頭搞好關係,請他喝頓酒,捕頭就能以吃餃子不蘸醬油,進門先邁左腳的罪名,把地頭蛇的對頭抓起來。


    但是,這隻地頭蛇要想把已經抓進牢裏的人放出來,就不是跟捕頭喝頓酒便能解決的事情了。


    蕭麥料到對方來頭不小,甚至想到會不會跟市正監背後的燕王有關?但沒想到出麵的不是燕王,而是先前從無交際的長公主。


    另一邊,刑部大獄。


    步青石從捕門請假,身披一件黑色鬥篷,臉上做了淺淺的偽裝,提著一個食盒,來到了先前打探到的牢房位置。


    “雪中送炭三冬暖,落井下石六月寒。”


    “蕭麥平日裏威風八麵,絕對想不到,龍遊淺灘之際,最後會是我拉他一把——啊?”


    “人呢!”


    關押蕭麥的牢房裏麵空空如也。


    此時,馬車拉著蕭麥,在京城裏麵七拐八繞。


    蕭麥知道,這是在隱藏自己的行動路線以及目的地的真正位置。


    “多此一舉。”


    完整的京城地圖,一直儲存在蕭麥的腦海中,所以無論馬車怎麽繞,他都能準確說出當下的位置。


    但這一技能,沒必要向任何人透露。


    同車的侍女嬋兒,並不自認為一個傳達命令的工具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


    “殿下乃是通情達理之人,太子的離世讓她非常悲痛,但你不用擔心,殿下並不會因此遷怒於你和姚倩淑,畢竟是太子先犯下了不可挽迴的罪孽。”


    “……”


    蕭麥沒說話,隻是以紊亂的唿吸頻率,示意自己並不相信這番說辭。


    見唱高調不足以說服他,嬋兒索性開誠布公:“其實,太子與殿下,也算十幾年的政敵了。換作蕭少俠,會為了敵人報仇嗎?”


    蕭麥沒遇到過兄弟反目成仇之事,所以他無法迴答。


    “太子死於平民之手,畢竟損了整個皇室的威嚴。皇室真打算對姚掌門視而不見?”


    “將主、捕神、國師、昶公都對此避而不談,我們談論這個話題,又有何用呢。”


    “也是。”


    蕭麥也在心裏麵盤算過很多次,將主、捕神等宗師不出手的情況下,該怎麽對付姚倩淑這樣的敵人?


    答案是完全對付不了。


    理論上,二十個東宮死士級別的高手,就足以壓製姚倩淑。


    但姚倩淑理論上沒必要死扛,既然想走就沒人攔得住,那大可奉行“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駐我擾,敵疲我打”的遊擊戰術,去多少人都要被耗死。


    “對姚掌門的處理,雖然已經擱置,但對蕭捕快的處理是不會輕輕放下的。”


    “是啊,所以我一直在等。”


    蕭麥知道周圍的陰影裏麵,始終隱藏著一頭老虎,隨時可能向自己發動撲食。


    為了甩開那頭老虎,自己隻有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從而越跑越快,一直跑到現在。


    “李劍仙武藝再高,也隻有一個人,還不是濫殺的性子。敵人多到足夠程度,就拗不過了。你現在樹敵越來越多,終有一日若橫死街頭,劍仙有意複仇,恐怕都不知該找何人。”嬋兒直抒胸臆,眸間一縷微鋒劃過,又迅速收斂起來,“抱歉。可話糙理不糙,請少俠三思。”


    “我的敵人——”


    蕭麥盤算了一下,刨除那些幾乎不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剩下的仇家,包括皇室、捕門高勝寒與他的強圉隊、捕門大小姐沈紅梅、市正監、生死門,可謂強敵環伺。


    不過,皇室與捕門高勝寒,都忌憚自己“劍仙弟子”的名頭,遲遲不敢動手;沈紅梅的腦迴路不太正常,她的真實身份似乎不為捕門所知曉;市正監、生死門,純以武力論,自己並不怵他們。


    想到這兒,蕭麥一仰身,做了一個很舒服的動作。


    “無所謂。”


    “無所謂?蕭捕快藉師之名,真以為自己很厲害?”


    嬋兒字正腔圓,又不掩質疑、輕蔑的語氣,讓蕭麥莫名想起了上中學時一位喜歡訓人的老師。


    隻聽她又說道:“方才與任劫一戰,你雖略勝半籌,但依我看來,任劫最多隻用了八分力。”


    “確實。”蕭麥點頭表示認可。他也覺得,鎮守刑部大獄的高手,不該隻有這點能耐,否則何以鎮壓牢中的武林敗類?


    但沒使出來的那兩分力,蕭麥認為是“神通”。


    嬋兒繼續說道:“再說,即便贏了巔峰狀態下的任劫,也沒有什麽了不起。他的武功,也就相當於捕門的弱指揮。如他一般的高手,在京城武林內若過江之鯽,光是市正監內就不下三五位。你不過略勝任劫,他們要想殺你,簡直易如反掌。”


    “嗯——”蕭麥很想告訴嬋兒,與任劫一戰,他僅用了七倍常態戰力,而自己的極限,是十八倍常態戰力。嬋兒所見到的,隻是自己實力中的一小部分。


    但蕭麥最後隻是一笑了之。


    他人誤判自己的實力,其實是一樁好事。蕭麥反而不希望他人對自己的實力有清晰定位。


    馬車七拐八繞,最後從後門駛入了風陵坊內的一座別苑。


    這座別苑,由數個風情各異的山水花園組成,彼此以石徑、圍牆、連廊相連接,中間零零星星地點綴著幾座亭台樓閣,以供主人家品茗、觀景之用。


    蕭麥跟隨嬋兒一路往前走,最後走進一座寬敞的屋舍內。


    一進門,就是一道屏風。


    隔著屏風,蕭麥就聞到了一股濕潤的水汽,待繞過屏風,音波就掃到了一圈輕紗,將屋舍正中間圍了起來。


    掀開紗幔,裏麵竟是一座八角形的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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