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麥一個箭步,衝入後院,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發光的“紅油漆”。


    薑達緊隨其後,見到的則是另一番慘狀。照理說,他早在鴻月樓,就已經把腸胃裏的吐得幹幹淨淨,可這時又忍不住一陣反胃,大口大口地嘔起了酸水。


    原來,庭院之中,不論柴垛、井口、桌椅、木欄、桐樹、晾衣繩,到處都是滴血的碎肉、內髒和殘肢,肉堆裏麵還摻雜著斷手斷腳。


    吐罷之後,薑達想起那些鮮活的生命,又是悲痛又是憤怒,忍不住一拳砸向門框:“該死,我應該早點來的!”


    蕭麥的憤怒,則像地殼之下積累的熔岩,外表看上去平靜得就像一座山,可一旦驟然爆發,就是驚天動地。


    他語氣依舊平靜地說道:“薑兄再找一下,現場可曾留下兇手的痕跡,尤其要留意能刻字的地方。”


    薑達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去。那蕭兄呢?”


    “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線索。”


    “蕭兄——”薑達有些納罕,蕭麥蒙著眼睛,還能舉止如常,他就當這是“聽聲辨位”了,可盲眼又如何窺破靜態的線索?


    “何事?”


    問題臨到嘴邊,薑達卻換了一個話題:“你認為,兇手會在別的地方留下線索?”


    客棧裏麵空無一人,再參考案犯在鴻月樓施展的手段,蕭麥有九成把握斷定,案犯是把掌櫃、店小二、廚子,以及客人,全部驅趕到庭院中,再施展神通予以殺害。


    “我沒聽到除你我之外的任何動靜,基本可以判斷,所有人都死在這裏了。乾康樓可不是什麽偏僻之地,而是位於富饒繁華的的長寧街,若兇手對此地不了解,很難把案子做得如此幹淨、隱蔽。”


    “哦,蕭兄的意思是,兇手在這裏踩過點?甚至,有可能住在這裏?”


    蕭麥點頭,又搖頭:“兇手曾居於此地的概率極高,但不排除其他可能,例如,另有他人提前控製住了乾康樓的受害者,隻待兇手前來行刑便是。”


    “嘶——”薑達倒抽一口涼氣。


    “薑兄,麻煩了。”蕭麥衝他一點頭,迴頭開啟辟邪之眼。


    武者,不等同於殺人狂。


    一些武者,能夠殺害很多人,憑仗的是武功,使殺人變得很容易,但這不等於擅長殺人。


    尤其是在古代,沒有犯罪、刑偵類的影視作品,兇手根本沒地方學習該怎麽隱藏證據。


    若案犯確實來過這裏,甚至住過一段時間,那蕭麥一定能找到殘留下來的痕跡。


    他先來到賬房處,取出賬簿,翻開後,果然在上麵發現了油漆狀的紅斑。


    “跟我猜測得一樣,兇手夠狠,夠冷靜,但本質上依然很業餘,連賬簿這種東西都不知道要處理。”


    蕭麥因為不認字,所以隻能暫時把賬簿塞進懷裏。


    接著,他又來到二樓,發現一桌沒吃完的飯,幾張被碰亂的椅子。


    於是乎,蕭麥識海中出現這樣一個場景:兩個人在樓上吃飯,案犯忽然上前,揮劍挾持他們下樓,沿途撞到了本來排列很整齊的椅子。


    二樓平時來的人比較少,小客棧也人手不足,疏於打掃,地麵上有一層很淺的灰塵。


    辟邪之眼在上麵,發現了一塊腳印。


    這塊腳印,明顯是靴子留下的,與辟邪之眼所看到的案犯裝束相同。


    蕭麥俯下身子,仔細觀察,忽然在上麵嗅到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味。


    想來是兇手曾在鴻月樓,踩踏過天上灑下來的花瓣。


    “看來,我對案犯行動的模擬是成立的。”


    這時,後院傳來薑達的聲音:“蕭兄,有發現!”


    薑達強忍悲戚之心與腸胃不適,在血泊肉潭之間,仔仔細細地搜查了一番。


    最先找到的,是刻在桐樹上的一行字。


    “燕山郡,祝隅城。”


    蕭麥抬手在字跡上摸了一下,問:“你知道祝隅城在哪兒嗎?”


    “知道,上課的時候,教頭給我們看過地圖,燕山郡祝禹城,在京城八百多裏外的東北方。”


    “東北方。”蕭麥咀嚼著這三個字,心道跟辟邪之眼的判斷倒是印證上了,案犯的確是從北門走的。


    可這麽做的意義呢?


    蕭麥自忖,換成自己來犯案,那麽隻有再一再二,不可能有再三;若有再三,留下的一定是假線索。


    “蕭兄,還有其他發現。”


    薑達引蕭麥來到庭院中間,那裏放著一台石磨,蕭麥一見,忽然生出一種想要上去拉兩圈的衝動。


    “想什麽呢,我不拉磨好多年了。”


    薑達則指著石磨架子底下,說道:“這裏有字,似乎是受害人生前留下的。”


    蕭麥以音波探去,的確見到了字跡:“寫的什麽?”


    “是一個‘白’字。”


    “是兇手留下的嗎?”


    “看字跡,不太像,應該是死者臨終前,為我們留下的線索。死者一定認得這個兇手。”


    “白?”蕭麥心念一動,掏出賬簿,翻到留有字跡的最後一頁,“幫忙看看,這上麵有沒有線索?”


    薑達一眼注意到最後一條記錄:“潁南人士,白楓?蕭兄,兇手會是這個白楓嗎?”


    “極有可能,死者認為案犯名叫白楓,就留下了這個白字。但也不排除,白楓僅僅是一個住客,這個“白”字。所以,還要去他住過的地方,再驗證一下。”


    “賬簿上寫,他住在天字一號房。”


    乾康樓總共隻有四間客房,雖然簡陋,但名字起得都很排場:天字一號、天字二號、天字三號和地字一號。


    二人行至天字一號房門前,薑達先用麻布,擦幹淨腳上的血跡,然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劍。


    蕭麥奇怪:“拔劍作甚?”


    “教頭在課上說,進入案發現場時,一定要防備,兇手就藏在現場的狀況。”


    “捕門傳授的東西,還蠻多的。”


    “嗯,我先進去看看。”薑達小心翼翼地邁入房間,由於這裏是單人間,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洗漱台,幾乎沒有別的陳設,於是放下心來,“兇手不在這裏。”


    “有沒有兇手不小心留下的物證?”


    薑達反複檢查後說道:“沒有,這裏麵幹幹淨淨的。”


    這時,蕭麥也擦幹淨了血跡,走進房間,仔細嗅聞,果然發現了一股隻有他才能聞到的玫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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