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並沒有指望這個哭唧唧的小男孩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小男孩脖子一梗,語氣堅定的迴道:“做!總比束手無策等死強!”


    “好!有膽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司徒浩。”


    “好孩子,我一定盡全力救你姐姐,現在這裏不需要你了,你出去等著。”


    司徒浩點頭,又看了一眼司徒蘭,然後走出了房門。


    我看了看蘇莫來和他的親衛,說道:“我還需要一個人幫我。”


    那親衛聞言,十分不仗義的後退了一步,我一指蘇莫來,說道:“很好,就你了。”


    蘇莫來茫然的指了指自己,又迴頭看了看他的親衛,最後一臉憋屈的看向我。


    徐太醫猶自兩股戰戰,局促不安,我握著他的手安慰道:“徐老,司徒蘭的情況容不得我們再猶豫了,現在,我要你把腦袋裏那些東西全部清空,隻留下一個信念,必須把人救活!不論用什麽方法!聽我的,過了今天,我一定讓你名留青史。”


    徐太醫到底沒白活七十多年,稍微冷靜了一會兒之後就鎮定了下來。


    “現在我需要,四套幹淨的衣服,白布,蠟燭,熱水,白酒,還有鹽水,快!”


    小丫鬟和那個親衛動作十分麻利,很快就把我需要的東西備齊了。


    我,徐太醫,蘇莫來,還有那個小丫鬟,我們四人全都換上了幹淨的衣服,然後我又把白布裁成合適的大小,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學著我的樣子包住頭,和嘴。


    “現在用皂水把手清洗幹淨,留指甲的,馬上去剪掉,然後用刷子把指甲縫刷洗幹淨,必須反複洗三次以上,洗幹淨之後,手就不允許再碰任何東西了!”


    雖然他們幾個都屬於蒙圈的狀態,但是好在還算聽話,隻管照做,也不多嘴,我十分滿意。


    我把我藥箱裏的工具取出來放到白酒裏浸泡,然後拿後出一張整塊的白布鋪在地上。我讓小丫鬟把司徒蘭的衣服都脫掉,徐太醫和蘇莫來立馬閉上眼睛。


    我沒心情跟他倆多費口舌,就和丫鬟兩個人將司徒蘭抬起來,搬到地上的白布上麵,又將剩下的白布蓋在她的身上,隻在她腹部的位置剪出一個口子。


    “我現在要開始動手了。”


    蘇莫來和徐太醫終於睜開眼睛,認真的聽著。


    “我剛剛已經給司徒蘭灌了醉三倒,這個藥可以讓她處於麻痹狀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蘇莫來和你...”我指了指那個小丫鬟,“負責壓著她的胳膊和腿。”


    蘇莫來和小丫鬟點頭照做。


    “徐太醫協助我。”


    徐太醫問道:“我要怎麽做?”


    “照我的話做!”


    我拿起酒中泡著的柳葉刀,放到火上灼烤,然後屏息靜氣,在腦海裏反複預習了兩遍《女科撮要》中所寫的操作步驟。


    “我要開始了。”


    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我單手握刀,取腹部正中線下刀,由上至下切開,一股一股的鮮血從刀口冒了出來。


    “用白布把血吸幹淨。”


    等徐太醫把血清的差不多了,我繼續下劃刀口,然後用手撐開刀口兩側的皮膚和脂肪,探頭查看腹腔內的情況。


    “撐著。”


    徐太醫從我手裏接過位置,將皮肉向兩邊撐開。


    我向腹腔內看去,司徒蘭的胞室完整,隻是胞室左側的小管已經破裂了,鮮血冉冉不斷的從裂口噴出。


    我從藥箱裏取出一根黃色的細線,在胞室與小管連接處紮線,打結,血流立止。我又在小管另一側的根部結紮,然後取出剪子,把小管破裂的一段剪掉。


    成功取出破裂的小管和裏麵的胚胎之後,我哆哆嗦嗦的摸向司徒蘭的脈門。


    還好,還好,脈搏雖弱,但是還跳!


    我用事先準備好的鹽水把腹腔衝洗幹淨,然後用白布吸出血水,最後提線穿針,將肚皮縫合。


    “好了。”


    待我從刀口上將線剪斷,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徐太醫直接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保住了,命保住了!謝天謝地!”


    “現在高興還太早,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一定會發熱,挺過去了,命才算保住了,挺不過去,今天晚上就算白折騰了。”


    徐太醫說道:“姑娘放心,接來的事交給老身就行。”


    我從地上站起來,忽感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黑,差點兒栽倒,蘇莫來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的肩膀。


    剛才神經繃的太緊,這會兒放鬆下來,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我把腦袋靠在蘇莫來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打算稍微緩一小會兒。


    “這裏沒有地方休息,我扶你到馬車上躺一會兒吧。”


    我略一點頭。


    “還能走麽?要不要我抱你?”


    我沒聽錯吧?


    我強睜開眼睛瞅了瞅。


    是蘇莫來沒錯啊!


    語氣怎麽這麽溫柔?


    我趕緊推脫道:“沒事兒,緩一下感覺好多了,我自己能走。”


    能走是能走,就是感覺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彩上,整個人都是飄的。


    蘇莫來從我身後走過來,不由分說的將我打橫抱在懷裏,然後直接把我抱上了馬車。


    我在馬車裏躺下,閉上眼睛小憩。


    蘇莫來掀開車簾,對他的親衛吩咐道:“秦遠,路上顛簸,不著急迴去,你把馬拴好,不要讓它亂動。”


    親衛迴道:“少爺和陳姑娘趕緊歇著吧,我去巷口替你倆守著。”


    我砸吧他這話,怎麽那麽不是滋味兒呢。


    那親衛複又加了一句,“少爺盡管放心,我耳朵背,什麽動靜都聽不見。”


    蘇莫來怒道:“秦遠!你少胡說八道!”


    我還奇怪呢,我和蘇莫來倆又不是要在車裏唱大戲,能整出啥動靜?


    我看了一眼蘇莫來,發現他臉紅到了脖子,眼神兒亂瞟不敢看我,像個初入洞房的小媳婦似的。


    一想到入洞房,我就明白了那叫秦遠的話裏,暗示的是什麽意思了。


    我覺得自己現在還是不要說話的好,省的蘇莫來尷尬。


    蘇莫來卻想打破僵局,說道:“我沒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是你想多了,我根本沒聽出來他什麽意思。”


    我覺得蘇莫來更尷尬了。


    “謝謝你。”


    “什麽?”蘇莫來的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我說,謝謝你。”


    蘇莫來的眼神十分真摯,弄得我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沒事兒,我曾經立誌要十年行一善,距離我上次做善事,有...十年?多了吧...”好像自從我做了人以後就沒做過什麽好事兒,“反正要是司徒蘭這次大難不死,也算是成全了我的修行。”


    蘇莫來笑了笑說道:“你也不過才十五歲,怎麽說的好像自己已經活了幾百年似的。”


    不多,也就五百來年。


    好像自從我倆認識以來,我和他還是第一次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下相處。


    看來這個司徒蘭應該對他十分重要,要不然他也不會屈尊跟我道謝。


    我看他神色之間依舊愁雲不散,料定他還在擔心司徒蘭,便安慰道:“司徒小姐還年輕,一定會好起來的,隻要她能挺過來,日後再好好調養,還是可以再要孩子的。”


    蘇莫來幽幽的說道:“司徒蘭和司徒浩都是戶部尚書司徒八正的孩子。”


    哦,也是官家小姐,與他倒是門當戶對。


    “我爹與司徒大人向來政見不合。”


    嗯,隻要兩家聯姻,不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如今皇上已經成年,我爹他卻依然把持著朝政不放,朝中很多官員對我爹都多有不滿,司徒大人耿直,不隻一次向皇上諫言罷黜我爹的相國之位,尤其最近幾次,皇上似乎也有意壓製我爹,把我爹上奏的兩個折子全都駁了迴來,我爹一怒之下,隨便尋了個罪名,把司徒大人,連帶他三族一起關進了牢裏。”


    唔,小皇帝有點兒嫩啊,翅膀沒養硬,就敢憑著一腔熱血起刺兒,怎麽樣,讓人兜頭一瓢水給澆涼了吧。


    蘇莫來繼續說道:“我亦在朝中為官,雖平素與司徒大人沒有什麽交集,但是我很仰慕他的為人,此次他遇難,我也到父親麵前求過情,可是我與父親的關係本就...”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所以我就暗中買通了獄卒,私自將司徒大人的兩個孩子救了出來。”


    我心道:這小子看起來迂腐不化,沒想到也有幾根反骨。


    蘇莫來悲憤的說道:“救出他們姐弟之後我才知道,司徒小姐在獄中被那幾個獄卒給欺負了,還有了身孕。”他一拳砸在了車框上,壓抑著怒火繼續說道:“早知如此,當時就該殺了那幾個畜生!”


    沒想到司徒小姐的身世如此可憐,要說這事兒,歸根結底,完全都是相國大人做的孽,蘇莫來身為他的兒子,夾在孝義之間兩難,一定挺痛苦的。


    我不由的對他生出幾分憐憫來。


    “如果司徒小姐死了,我會更加愧疚,好在有你,幫我將她救了迴來,這次,我是真心的想感謝你。”


    我連連擺手,“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蘇莫來忽然往我身邊挪了挪,有些扭捏的將手放到我的手背上,羞紅著臉,語氣不太自然的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執意要留在相國府,你要是非要留下,就留下吧,我會去說服我娘的。我雖然不能娶你為正妻,但是抬你做我的姨娘應該沒問題,你的孩子我也會將他視如己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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