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和王幼雲從無意識中醒來時,已經躺在大江邊上,離開泗水城足有十裏之遙。


    此刻天尚未亮,但兩人均筋疲力盡,伏在岸邊的泥阜處,動彈不得。


    宋池喘著氣呻吟道:“終他娘於跑出來了,唉!這畢攸寧真厲害,恐怕狗生都殺他不死吧。”


    他們對於畢攸寧被人一招重傷,差點兩隻腳踏入鬼門關的事情毫不知覺。


    但卻…噢!


    王幼雲勉強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把頭枕迴泥淖裏,痛苦道:“你也不知自己現在狼狽樣子多麽可笑,痛嗎?”


    宋池喘息道:“一笑就渾身發痛,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都給我們廢了張天意。讓他今世今生身上都缺點東西,哈!哎喲!”


    王幼雲歎道:“今趟能殺死畢攸寧,是有點幸運的成分。可能因他多行不義,終於惡貫滿盈。而燕七聖雖時運不佳,受挫失利,但怎都有燕大世家在背後撐腰,池少你還是專心去想爭天下的事情吧!”


    “哼,跳梁小毛孩,也敢妄言天下事?”


    坐在河邊石頭背後喝酒的男子,十年未曾出關涉及江湖,終於是忍不住被人無視的滋味,開口蓋棺定論言道。


    兩人瞬間膛目咋舌,也是劫後餘生的歡樂太大,讓他們忘記了自己本來躺在泗水城中的,而並非這裏。


    “何等宵小之輩,竟敢偷聽你宋爺爺說話,還不快快扶你宋爺和王爺起來。”


    不愧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界的祖師爺,宋池吹起牛批來,江邊的風都會大一些,吹得唿唿作響。


    “老夫行走江湖廟堂之時,就連武當祖師、皇帝老兒都要問我是否口渴需要喝杯茶,你們兩個小子,敢在我麵前裝大尾巴狼?”


    “嘿嘿,我們上次還差點送那狗皇帝上西天取經去了呢,你跟誰倆呢擱這,快快來扶小爺起身,他日封王拜侯時,給你封個小官做一做,分割豆腐大點的地方給你管。”


    王幼雲見兩人都已經吹上癮了,不禁苦笑,笑容牽動身上的經脈,又痛得直哆嗦。


    感情兩人誰也不服誰,大有吹到天亮的感覺。


    “老前輩,我們是否由您所救,能否拉我們一把,讓我們上去道個謝?”


    王幼雲緩緩道。


    “還是你這娃說話好聽,老夫就賣了一個臉麵,拉你一把。”


    那男子一言九鼎,說拉一把就拉一把,用那悶酒葫蘆敲擊地麵,一股醇酒重葫蘆口飛射起來,落入他的口中,泥淖中的王幼雲,忽然感覺一股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在背後如噴泉般湧上來,擊在他的背心處,還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處,人卻要飛起來了。


    宋池見到之後,知道這家夥肯定是小氣至極,不等他來救,就竭力起身,抓住王幼雲的褲頭,要利用對方的衝力將自己帶上去。


    王幼雲也隻能忍痛抓住褲頭,一下就要破口大罵。


    卻見虛空之中一顆石子衝破狂風的阻撓,逆流而上,穩穩地集中宋池的手背上,骨頭欲裂。


    宋池隻能放手,再次落迴泥淖中,而且陷得更深了。


    王幼雲落迴河岸邊上,又見數道指風落到鎮上關鍵的經脈處,身上的真氣循環一下竟然就恢複了,他也能忍痛站立起來。


    霎時間,他看到的是一個靠著石頭癱坐,身上一身武士服,額上似乎隱隱約約有刺青,單倍頭發遮住了看不太清楚,還有一張英氣十足的臉,這是王幼雲平生所見唯一一個英氣能與宋池相媲美的臉。


    就是年紀大了一些,胡子多了些,五十間許。


    他手中拿著葫蘆,身上沒見任何兵器,乍一看,平凡得像個讀書不成,迴家耕田又吃不了苦頭的莊稼漢。


    “老前輩,果然是你嗎,快快救我出去,我們仰慕你已經很久了。”


    宋池何等機靈,現在自然知道是什麽情況了,感情這老家夥吃軟不吃硬啊,當即改了口,語氣中還帶著一絲尊敬,仰慕及諂媚。


    “我從未見過如你這等厚顏無恥之人,你先再下邊躺著吧,想出一百句誇我的話,但凡有一句不順耳了,那老夫便殺了你。”


    這男子還未白發,卻已經已經開始自稱老夫了,轉而對王幼雲道:“少俠請坐,老夫出關到現在,共計兩天一夜,你是第一個喚我老前輩的人,我可幫你做一件事,隻要你肯求我。”


    “小雲,救我,我快陷進去了......”


    王幼雲默然片刻後,勉強道:“我求你把池少救起來吧,他就是跟前輩開玩笑,並無冒犯之意。”


    “你就求老夫幹這麽件屁事?不行,換一件別的,有難度一些的,比如求老夫不要殺你們,怎麽樣?”


    中年男子語氣中有些不悅。


    王幼雲卻不以為意道:“那你還是將我推迴泥淖中吧,生死由命,富貴歸我,生命的魅力何曾因為搖尾乞憐而精彩過?若是因為怕死而不敢做自己想做,卻也認為是對的事情,我寧願死,也絕不求人饒我性命。”


    中年男子呆住。


    心中暗忖,這話講的好啊,如此年紀,暢談天下大事,還如此有風骨,天下何時出了這等英才?


    “我且問你,你叫什麽名字,你兄弟又叫什麽名字?”


    “在下王幼雲,躺在泥淖中的是宋池,我們並稱京州雙雄。”


    “額......沒聽說過。”


    這下輪到王幼雲呆住了,這天下還有認識他們的人?不認識他們還救他們幹嘛?真是越搞就越糊塗了。


    中年男子撚了撚胡子,又問:“那我還問你,你們為何去破壞人家的姻緣?”


    “那張天意就是一個無德無能的庸人,楊姑娘這種風姿卓越,精通音律,而浪漫主義之人,怎能下嫁於他?她那父親楊伏,怕也是腦殼進了水,才會做出這種決定。”


    “嗯?”


    “如此下結論是否言之過早,或許他遭了奸人蒙蔽雙眼呢?亦或者是他想要借用張閥的勢力呢?”


    中年男子此時卻成了一個不知天下事的老頭,而且求知欲異常強悍,頗有刨根問底的態勢。


    “楊伏那就是一個老烏龜,老得眼睛都瞎掉的烏龜,怎麽說他們楊家也是一個資本洪厚的家族,竟然縮起頭來,落到一個需要想買鹽的軍閥求和的地步,這不是老烏龜是什......”


    說到後麵,他已經口齒不清,想必是被不少泥巴捂住了嘴。


    中年男子又擊一掌,將他如法處理之後,“那你來說道說道,這天下現在倒是有那些英朗才俊,配得上那楊家姑娘。”


    宋池提氣,猛地呸了幾聲,拇指指了指自己鼻子,“那當然是天下第一帥哥,人見人愛王幼雲的兄弟宋池宋少俠了。”


    中年男子本來還有些期待的,聽到後麵瞬間拉垮,“那豈不就是你?”


    他說出了這句讓自己有些鄙視的話來,頓了頓又道:“你不行,那楊姑娘跟你怎能合適,不行不行......”


    王幼雲笑得渾身經脈抽痛,宋池火冒三丈,當即走到他對麵坐下,抹去額頭帶臉上的泥巴,大有一副朝廷論理的氣概,道:“如何不合適?”


    中年男子見都這個印記之後,瞳孔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但是他收斂得很快,並未讓人察覺道:“總之,你就是不合適就對了,你頭上這東西不合天道。”


    宋池卻完全沒有料到,對方竟會如此厚顏無恥地耍起無賴,“什麽狗屁天道,我宋池一生為人,從不信天,從京州走出來,從未有過順境,每一步我們都走得有血有肉,本來就是逆天而行,又何須遵從它的意見。”


    中年男子能夠說出這種話,也並不奇怪,天地間極少的人會知道,武道到達了巔峰,將會進入道中的修行,而萬道之中,古往今來,多數人認為天道為大,不可逆也不可違。


    如此弱冠青年,敢言逆天?


    男子一下陷入沉思之中,也像是入定,如是什麽東西進入了他的靈魂之中,將他定格住。


    宋池本想再在這老東西的麵前吹一次響亮的,卻不知為何把他吹傻了,忽然有些著急,兩人都是麵麵相覷。


    良久,他忽然哈哈大笑,笑聲如春日中的驚雷,無比的豪邁,“好啊,說得好啊,這就是最後一步麽,天人之境,人為天尊......”


    一句雜話也沒有說,就這麽躍身飛走了。


    “這人到底是誰?為何對楊姑娘的事情如此感興趣,該不會是他吧?”王幼雲望著身邊的兄弟,細思極恐道。


    宋池強行騙自己,“別胡說,怎麽可能。”


    兩人更是大感意外,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他這說的是什麽意思。


    空間中恢複了寧靜,毫無生機的寧靜。


    自從練了《青牛經》而且還是越來越強的情況下,他們已經不再懼怕寒冷和炎熱,泥濘且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兩人覺得不舒服,正要跳下河中去清洗幹淨。


    “咦!有船馳來呢!”


    一艘中型風帆,出現在下遊彎角處,迅速駛至。


    宋池極目望去,喜道:“看到嗎?船上插著孔雀的旗幟,定是君婆娘來找你了,我好酸啊。”


    王幼雲懶得在打他,沉聲道:“在未確定她穿上沒有柳世衍前,不宜與上她的船。”


    宋池點頭同意,與王幼雲爬到一堆亂石裏,警惕地提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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