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宋濟澤閉著眼睛默背經文,可不知為何,“娘子餅”這三個字,總是從經文裏跳出來,以至於完全擾亂了他的心緒,他幹脆坐起身來,扯掉了眼上蒙著的繃帶。


    即便外麵的陽光不甚明媚,可宋濟澤還是覺得有些刺眼,閉著眼睛適應了好一會,才勉強睜開,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朦朧。


    宋濟澤翻身下床,摸索著挪動了一小步,一陣鑽心的疼痛就席卷了全身,看著膝蓋上纏著厚實的繃帶,他愣了一下。


    屋外,微風浮動,宋濟澤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咬著牙一步一挪的來到廚房。


    看著陶罐裏花花綠綠的糧米,他有些茫然,自小便錦衣玉食的他,很會鑒賞美食,卻兩指不沾陽春水不知該如何烹製。


    就在宋濟澤愣神之際,卻不小心碰翻了一個罐子,白花花的大米掉在地上,他忙蹲身去撿,可這一動扯得傷口劇痛起來,連帶著腦袋也清醒過來。


    “我來這裏做什麽?要親自做娘子餅嗎?就因為棠不苦的一句話?宋濟澤你真的是病了!”,心底響起一個輕蔑的聲音。


    “不!我隻是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這樣我們就兩清了互不虧欠!”宋濟澤急切的辯解道,可周圍寂靜一片,根本沒人和他辯論。


    就這樣空空的待了一會,宋濟澤重新放好米罐,朝西間最大的那間禪房走去。


    遠遠的,宋濟澤便看到那間雅致的僧舍門上掛著“休沐”的木牌,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想來那些世家子弟早已成群結隊的去山下村子裏,尋些玩意買些吃食改善生活,雖然遠遠比不上京城的,但聊勝於無。


    走到門口,宋濟澤卻徘徊起來,心裏一遍遍的想著說辭,眼見天色越來越亮,他終於咬咬牙敲響了門。


    宋濟澤低著頭直直的看著腳尖,等了一會,也不見有人來開門,他既失落又有些解脫的歎了口氣,剛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後嘎吱一聲。


    “見過宋公子”,身後傳來一聲溫潤得體的招唿。


    宋濟澤一轉身,就看到一個疏朗的公子立在門前,一襲月白銀絲絞花錦袍,將他襯托的很是俊俏英氣,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可負手而立站的筆直,給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貴。


    此人正是陪護曹忠前來研學的羽兵營統領,也是一品驃騎大將軍曹東的心腹——曹慕之。


    曹慕之定定的看著宋濟澤,即便他銳利的鷹眼,已經看到了宋濟澤膝蓋上的紗布往外滲著鮮血,可手上卻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他的謹慎不無道理,畢竟京城中誰人不知,宋將軍公然在朝堂上質疑皇上的和親政策,要不是皇上寬容大度,這宋家上下早該被滿門抄斬了。


    宋濟澤努力穩住身形,款款迴禮:“見過曹公子”。


    “不知宋公子所為何事?”曹慕之語氣平淡,眼睛卻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麵前這個年齡相仿的少年。


    初升的太陽一照,宋濟澤清朗俊秀的輪廓便被勾勒的清楚,他瑩潤的臉頰像塊被精雕細琢過的羊脂玉,就連蒼白的臉色也為他增添了幾分一碰就碎的嬌美。


    美的這般柔心弱骨,就連曹慕之這樣鐵石心腸的人,也不由得我見猶憐起來,他突然就明白了,為何公主那般傾慕於他,這實在是人之常情。


    “嗯......\"


    宋濟澤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生平第一次求人,還是因為這樣的事情,他總覺得說來有些愧對自詡的氣節。


    看著宋濟澤緊緊皺著眉頭,曹慕之知道他此次前來並不是隻為寒暄,於是輕聲道:“宋公子不必拘謹,如果有什麽能幫得上的,您盡管開口”。


    這番善解人意讓宋濟澤更難為情了,半晌後,他終於歎了一口氣鼓足勇氣的囁嚅著說出了此次的來意。


    “那個...我...”,他糾結著措辭,最後脫口而出的卻隻有一句:“算了……”


    曹慕之見他為難,猜想是什麽需要商議的大事,眼波流轉間忙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宋公子,是我怠慢了,您請屋裏坐吧”。


    宋濟澤輕歎一口氣,還是隨著曹慕之走進禪房深處,他不動聲色的環視一圈。


    紫檀雕花的太師椅、鑲嵌著白玉金珠的香爐,就連當堂掛著的佛祖圖也描著金邊,原本素淨的禪房此時被裝點的別有一番風味,精致典雅又不失奢華大氣。


    剛坐定,下人就捧著幾盤糕點上來,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糕點,被白瓷玉盤襯托的更加精美。


    “宋公子快嚐嚐,隻是府裏的下人手拙,怕不合公子的胃口?”曹慕之嘴上說的客氣,手上卻聚精會神的拿著茶蓋,細細刮去表麵的浮末。


    宋濟澤輕咬一小口,便誇讚道:“真是極好的糕點……”


    “宋公子過譽了,不知今日所為何事?”曹慕之放下手裏的瓷杯,定定的看著他。


    “嗯……曹統領,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我能否拿些糕點迴去?”


    聞言,曹慕之愣了一下,他實在沒想到宋濟澤糾結半天,竟然隻是為了幾塊糕點。


    好在曹慕之早已見慣大風大浪,眼裏的驚詫轉瞬即逝,於是忙說:“宋公子,您這是哪裏話,聽下人說您受了傷,本來我也是要去拜訪您的。快來人給宋公子打包些糕點”。


    不一會,下人就極麻利的奉上來好幾個花花綠綠的紙包。


    “曹公子的好意宋某記下了,改日定當感謝”,說罷,宋濟澤便拿起桌上打包好的糕點,告辭離開了。


    看著宋濟澤一瘸一拐遠去的背影,曹慕之輕呷了一口香茶,暗暗的迴想起往事。


    ————————


    要說曹慕之和宋濟澤第一次見麵,還是在幹爹曹東的壽宴上。


    那時曹東剛被皇帝提拔為羽兵營總統領又趕上壽辰,可謂是雙喜臨門風光無限。


    所以前來賀壽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曹東迎來送往忙得不亦樂乎,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抽空提醒曹慕之:“慕之,你看東南角的那個小孩子”。


    曹慕之順著曹東的眼神望過去,透過密密層層的人群,果然在東南角的角落裏,看到一個皮膚雪白的孩子。


    和其他笑容諂媚,抓緊一切時間忙著巴結權貴的人不同,那孩子正乖乖的待在角落裏,欣賞著一盆紫色吊蘭。


    “你可不要小看那個孩子,將來他一定會是個人物,平日裏你要多留心他的舉動”,曹東聲音不大,卻一派嚴肅的語氣。


    “是,屬下遵命”,曹慕之嘴上答應的利索,心裏卻不以為然:一個小孩子而已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這樣想著,曹慕之又忍不住看了宋濟澤一眼,隻見他依舊觀察著那盆吊蘭,一派純真無邪的樣子。


    突然,曹慕之想到自己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卻已經家破人亡了,為了生存不得不動手殺人,這樣想著,他眼裏氤氳開一片嫉妒和憤恨的怒氣……


    “見過曹副統領,早就聽聞您......”,曹慕之正想著,卻被一個麵生的官員打斷了,他隻好舉杯附和著,再轉頭卻不見那孩子了。


    後來,曹慕之開始暗中觀察宋濟澤。


    剛開始還日日盯著,可後來發現他每日就是翰林院、宋府兩點一線的單調生活,連過年過節也不出門參加什麽活動,時間一久,曹慕之對這個書呆子沒了興趣。


    直到那日,曹慕之看到宋將軍在大殿上,竟敢和皇上針鋒相對,他才明白了義父的用意——虎父無犬子!


    那日,天還灰蒙蒙的一片,曹東早早就派人叫他起床,兩人收拾一番便匆匆趕到前乾宮外。


    宮門前,曹慕之踩在一圈幽微的亮光裏,眼見這光昏暗著,他抬頭去看,卻見宮簷掛著的碩大的燈籠裏,隻孤零零的立著一根蠟燭。


    曹慕之默默垂下頭,想起前幾日義父的叮囑,他直挺挺的站在曹東身側,餘光中瞥見義父不時的看著,那條唯一通向皇宮的來路。


    在等誰?曹慕之意識到義父在等人,可想了一圈,也沒想明白當朝還有誰,值得義父這樣早的來等著。


    正思索間,一頂轎子翩翩而來。


    曹慕之緊緊盯著,轎簾被輕輕掀開的瞬間,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裏麵快步走出。


    待那人完全走出轎子,曹慕之才看清是個四十幾歲的男人,那張刀削斧鑿般分明的麵龐上,嵌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渾身散發著不容小覷的威嚴氣息。


    曹慕之看得有些呆了,曹東卻先他一步熱情的迎上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肩膀笑起來:“仁遠兄,許久不見還是這般威武”。


    那人也笑著應他:“慎如兄說笑了,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而已”。


    “之兒,還不快拜見仁遠將軍?”曹東招唿著曹慕之。


    曹慕之迴過神來,忙跪倒在地恭敬道:“晚生曹慕之,見過仁遠將軍”。


    “孩子快起來,慎如兄何必多禮,嚇著孩子”,宋仁遠親熱的拉起曹慕之......


    一番寒暄後,三人步入朝堂,各站一列,等著皇帝上朝。


    直等到午時,可皇帝卻遲遲沒有上朝,正在眾人焦心之際,兩個胖太監終於攙扶著皇帝,從厚厚的帷幕後出來了。


    眾人忙俯身跪拜,曹慕之一邊隨著眾人恭敬的行禮,一邊悄悄去看。


    已至暮年須發皆白的皇帝,今日看上去格外憔悴,他顫顫巍巍挪向龍椅的身子,好似風中殘燭。


    帷幕距離那龍椅並不遠,可皇帝佝僂著脊背折騰了許久,才艱難的被扶到龍椅上。


    眾臣恭敬的跪著,卻遲遲不見皇帝喚眾人起來。


    咚的一聲,幾冊奏折被擲到眾人麵前,眾臣頓時緊肅起來。


    “眾...愛卿......突厥襲擾邊境之事,諸位......有何見解?”皇帝斷斷續續的問著,喑啞的嗓子裏聽不出情緒。


    “臣以為......”,曹慕之餘光裏瞥見,沈尚書執笏進言在,隻是他話隻說了一半就停住了。


    “咳咳咳~以為如何?”皇帝咳嗽幾聲追問著,一旁的太監忙遞了茶水過去。


    “臣之犬子幼時鍾愛花糖,糟妻擔心隻顧吃糖少了飯食,故而很少購買,幼子整日苦鬧不止,那日我見孩子哭的實在傷心,可憐之下給他買了些花糖,當晚幼子不僅不再苦鬧,連晚飯都多吃了......”


    這樣沒頭沒腦的家常瑣事,讓許多大臣紛紛側目,一臉疑惑的看著沈尚書。


    曹慕之卻從中聽出些潛藏的意思,他又悄悄去看義父,果然義父還是一臉平靜,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一般。


    皇帝沉吟半刻,才悠悠道:“你...你是說給突厥小兒些花糖?”


    那沈尚書忙直起腰杆,應道:“迴皇上,正是如此。突厥小兒不過是在那邊塞之地待的久了,生活艱苦才總來襲擾,依我看,隻需送與他們少許貧瘠之地,他們便要感恩戴德的來進貢了,況且有他們守著,若是再有人來襲擾,他們便會替我們出兵了,實在是一舉兩得啊!”


    沈尚書越說越激動,到最後連口沫也橫飛起來。


    聞言,大殿上四處響起竊竊私語。


    “是啊,沈尚書說的是......”


    “那突厥小兒何足為懼,一點小小恩惠便能捏住他們的七寸......”


    “臣以為,祖宗疆土不可尺寸與人!祖宗血脈不可拱手讓人!”一聲響亮的怒吼炸起,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卻見宋仁遠滿臉青筋暴起的憤慨著。


    “咳咳咳~咳咳咳~”,皇帝劇烈的咳嗽起來,慌的一旁的太監,又是給他順氣,又是給他倒茶的。


    可情況沒有絲毫好轉,眼見皇帝咳的快要閉過氣去,眾人都嚇的低了頭,隻有宋仁遠還筆直的跪著,直直的看著皇帝。


    “扶皇上去寢殿,請禦醫過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側麵華美的屏風後傳來,眾人聽出是蕭太後的聲音。


    幾個侍衛和太監七手八腳的把皇帝抬下去,大殿上沉入一片死寂的安靜中。


    “眾卿請起”,蕭太後沉著嗓子喊了一聲。


    眾人都愣住了,其實大家早在一年前,就習慣了蕭太後坐在屏風後聽政,可號令卻是第一次聽,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接話或反應。


    那蕭太後也不惱怒,一揮手,一個太監捧著一卷金黃的綢布,他展開那綢布,朗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登基以來,夙夜憂歎,未嚐有絲毫懈怠,隻為保我河山佑我百姓。然身染沉屙病體難繼,每念及此,心焦如焚。”


    “於此多事之秋,為保千秋社稷安穩昌盛,朕深思熟慮,特請蕭後主持殿議,望諸位忠智之士,盡心竭力協助太後,共商國之大計,欽此!”


    太監尖細的嗓音在大殿上迴蕩開來,直聽得眾人心尖打顫,不甚冗長的聖旨,卻表達出明顯的意思。


    可聽誰號令這件事,可不像買花糖一樣簡單,如果會錯了意,站錯了隊,那便是再也別想吃花糖了。


    於是眾人都沉默著,既不敢出聲答應,也不敢出聲質疑。


    過了許久,才終於響起一聲:“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忙抬頭去看,竟看到最前排的曹東喊了話站起身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緊隨其後,高喊起來:“臣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曹慕之看著眾人接二連三的站起來,眼裏閃過一絲得意,掃視一圈卻見義父身邊有一處突兀的凹陷,他定定看過去,卻見宋仁遠居然還跪在地上.......


    “宋將軍這是何意?難不成是要抗旨嗎?”,蕭後的語氣嚴肅起來,連聲調也大了幾分。


    曹慕之聽得心裏一抖,忙去看宋仁遠,他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還是直直的跪著:“祖國疆土不可尺寸與人,望蕭後三思!”


    “宋將軍宅心仁厚愛國情深,你且站起來,我們從長計議”,蕭後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宋仁遠思考片刻,才緩緩站起身來。


    “依宋將軍之高見,該如何平定這突厥亂賊?”蕭後直白道。


    “懇請蕭後再給我兩萬軍馬,半月內我定滅那突厥小兒”,宋仁遠極堅定道。


    眾人又議論起來:“兩萬?那又得花多少錢啊?”


    “戶部總管上來議話”,蕭後又道。


    隻見一個戴著半塊琉璃鏡的老翁徐徐走上前,他極恭敬的作了揖才道:“戶部尹溫書,聽令。”


    “兩萬軍馬行軍十五日,需要多少銀兩?”


    嘩啦一聲,隻見尹溫書從懷裏掏出一個袖珍算盤來,他枯朽的手指上翻下飛起來,墨玉算珠被劃拉的嘩嘩作響......


    眾人都緊緊盯著,直到咚的一聲,當最後一顆珠子也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尹溫書終於停了手。


    他仔細看看手上的算盤,才迴道:“迴蕭後的話,按最基本的糧草供給來看,兩萬軍馬十五日至少需要十五萬兩銀子......”


    聞言,大殿聲暗暗響起歎氣聲,沈尚書又執笏進言道。


    “請蕭後三思,年初蒼山郡、武陵郡等諸多郡縣都遭了水災,多虧朝廷撥了賑災款,這才度了災禍,如今百姓們剛將早稻栽下去,別說十萬兩銀子,就是三千銀子蒼山郡的百姓們也湊不出來了.......”


    說著,那沈尚書就跪在地上無奈的哀歎起來,一旁武陵郡的徐尚書,和瀟湘郡的張尚書也齊齊跪在地上,各個眼裏含淚。


    一片靜默中,曹慕之依稀聽到幾聲細微的響動,循聲望去,竟瞥見那沈尚書的膝邊濕了一片.......


    若不是前幾日沈尚書來府中拜訪,曹慕之差點就要被他的眼淚騙住了。


    幾日前,曹府的書房裏,曹東端坐在太師椅上,曹慕之立在他的身旁。


    書房門一打開,一個清瘦的連兩頰都有些凹陷的人走進來,他極恭敬的跪在地上:“見過曹統領”。


    曹東忙道:“沈尚書何必多禮,快快起來”,那沈尚書臉上堆著笑,慢慢爬起來坐到椅子上。


    曹東輕呷一口茶水,才道:“近日郡裏的水災可好些了?”


    “多虧大人幫忙,為我蒼山郡爭取了許多賑災銀兩,這才勉勉強強的過了災,這是卑職孝敬您的”,說著,沈尚書一拍手,幾個奴仆便抬著沉甸甸的箱子上來了。


    待眾仆下去,沈尚書才邀請曹東:“曹大人,這是卑職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挪步去看看”。


    曹慕之跟著曹東信步過去,卻見那毫不起眼的箱子裏,裝滿了燦燦的金子。


    “沈大人太客氣,這些金子我隻要一半,畢竟這次戶部的尹大人也出了力”,曹東又迴到太師椅上,淡淡的說著。


    沈尚書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過來,忙道:“大人見教的是,我這就給尹大人也送些去......”


    曹慕之正想著沈尚書的事,卻聽到蕭後開口了:“如今皇上還病著,你們就這般啼哭,像什麽樣子?”


    她的聲音很輕,可聽的眾人一驚,沈尚書也忙止住了哭。


    “年初賑災的折子,是我陪著皇上一起批的,又怎會不知?既是議事自然會考慮周全,幾位尚書起來說吧”,蕭後換了語氣,溫柔中透著關懷。


    那三個尚書忙謝了爬起來:“多謝蕭後,多謝......”


    “尹溫書,現在朝廷的庫房裏還剩多少銀子?”蕭後又問。


    “迴蕭後,除去每月發往各郡賑災的銀子,宮衙裏各樣的吃穿用度,以及為皇上六十大壽預備的銀兩,還有不到三十萬兩......”


    三十萬?曹慕之心裏一驚,他怎麽也沒想到,國庫竟已虧空到如此地步。


    隻看數字,好像能負擔那兩萬軍馬的糧草,可這才年初,庫裏的銀子不僅要堅持整個宮衙用到年底,還要為皇上的六十大壽做好準備,那本就是上不封頂的無底洞......


    若是各郡再遇上什麽天災人禍,那便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了......


    曹慕之心裏想著,又悄悄去看義父,卻見義父依舊一臉恬淡,仿佛眾人討論的事情與他無關。


    曹慕之有些疑惑,又悄悄去看宋仁遠,隻見先前還義憤填膺慷慨激言的宋將軍,眼下卻好似被澆了一盆冷水,那張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的臉龐,此刻已褪去血色,隻剩下一片蒼白與黯然。


    “郡裏的百姓們剛恢複了生計,不能不顧......”,蕭後的話讓那幾個尚書燃起希望,眼裏閃出亮光來。


    可緊接著,蕭後又話鋒一轉:“可邊境戰事若是不理,便助長了賊人的士氣......”


    聞言,那幾個尚書眼裏的光芒又黯淡了幾分,宋仁遠緩緩抬起頭,定定的看著那塊屏風。


    等了許久都不見蕭後說話,宋仁遠又上前一步拱手道:“蕭後,可以先把安西郡的八千軍士調給我,我至少能拖住那突厥賊人三四個月,那時各郡的早稻也都成熟了,朝廷便可以不再撥發賑災銀了......”


    “嗬,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眼下那早稻剛種上,誰也不知道四個月後收成如何,若是收成不好,百姓們餓的謀了反,到時候宋將軍再千裏迢迢趕迴來平定嗎?”沈尚書當即迴懟過去。


    “你......”,宋仁遠一時氣結,憤恨的瞪著沈尚書,那沈尚書也不怕他,也瞪著他。


    朝堂之上,眾人陷入一種微妙的劍拔弩張,除了曹東和曹慕之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的龍椅外,其他人都或明顯或隱晦的斜瞪著宋仁遠。


    眾人各懷著鬼胎都屏住了唿吸,靜靜等著蕭後的後話。


    又等了許久,蕭後還是沒有說話。


    “諸位同僚都是愛國心切,言辭激烈亦能理解,不過還請諸位仔細想想,如今情勢唯有蕭後說的極是,既要安撫受災的百姓,又要震懾那邊境的突厥賊人,以我拙見,堵之不如疏之!”


    曹東的話說的雲裏霧裏,眾人都沒聽懂,那蕭後也緩緩的開口了:“曹統領這是何意?”


    “臣惶恐”,曹東極恭敬的跪在地上,曹慕之也連忙跪下去。


    “那突厥賊人前來襲擾,無非是豔羨我祖國疆土的大好河山,和我啟和盛世的瑰麗文政,若是派一位公主過去,與那突厥王和親,教化突厥民眾,那契丹上下一心向趙,便隻是時間問題了,到那時,我們不費一兵一卒也能征服他們為我大趙所用。”


    蕭後明明看見眾人都紛紛點頭稱是,她還是故意問著:“諸位意下如何?”


    沈尚書率先跪在地上,連連稱讚起來:“迴蕭後,臣以為曹統領說的極是”,其他眾臣都紛紛跪在地上附和起來。


    宋仁遠直挺挺的站著,既不稱讚又不反對,隻是皺著眉看著遠處的龍椅愣神。


    屏風後又響起蕭後的聲音,她淡淡道。


    “宋將軍,我自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雖各郡兵力都緊,但我想普天之大,總有愛國誌士願意出些氣力,這樣吧,我將我的嫁妝變賣些金銀,凡是自願隨你前去平定突厥的,都有賞賜,多餘的全都換成糧草,你一並帶去前線吧!”


    眾人一聽都愣住了,眼見蕭後言辭懇切,竟要變賣自己的首飾來支持國事,眾人對她都多了幾分敬意。


    “臣自願停俸一年為國事效力”,曹東悠悠的應著。


    跪著的眾人,忙低著頭去看曹東,卻見他神色淡然不似說笑,各個眼裏閃出驚慌,有些眼前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過了片刻,戶部的尹溫書小聲道:“曹統領一片赤誠天地可鑒,隻是各家各府都上有老母下有幼兒,不可全斷了俸祿......\"


    聞言,眾臣稍稍露出些喜色,縱觀整個朝堂,除了性情耿直的宋仁遠,便隻有這手握國家命脈的尹溫書,能與曹東對話幾句了,眾人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都定定的看著他。


    可眾臣還沒高興許久,又聽那尹溫書繼續道:“可國事當前,應當眾誌成城,依老臣隻見,可先砍去一半俸祿......”


    眾人原本升起希望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但都自我寬慰著,好在還有一半......


    “好!諸位皆為我啟和盛世的功臣,我蕭後承諾大家,度過此次難關,日後定加倍封賞!”


    眾臣聞言激動起來,高聲唿號:“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宋仁遠被那嘹亮的唿號拖著,沉沉跪下身去......


    “今日便貼出告示廣招天下能人異士,五日後出拔出關。我亦親自為舞陽公主準備嫁妝,四個月後送其和親,若無他事,眾卿便退下吧”,蕭後輕聲說著,語氣裏卻透著疲憊。


    眾臣都恭敬的叩首施禮,直等到蕭後被扶著出了金鑾殿,眾人才緩緩站起身來。


    曹慕之盯著義父,見他小腿微微發顫忙伸手扶他起來,待曹東站穩才默默收了手。


    宋仁遠已經站起來,隻盯著遠處的龍椅看著。


    “仁遠兄,走吧......”,曹東輕聲叫了宋仁遠一聲,宋仁遠迴過頭來。


    曹慕之看到一張布滿愁容的臉,宋仁遠的眉毛已擰成麻繩一般,是一他滿眼失望的看了曹東一眼,而後一言不發的走出大殿。


    殿外,眾臣都未離去,見宋仁遠出來,沈卓毫不避諱的朝他翻了個白眼,一旁的徐梓君故意問道:“呦,沈尚書這是怎麽了?眼睛不舒服?”


    “可不嘛,進了髒東西,磨得眼睛疼!”沈卓故意放大了聲量,宋仁遠好似沒聽見一般,從他身側擦過去。


    沈卓又繼續道:“徐尚書,你說要請我吃飯,不會是去喝西北風吧?”,如此明顯的指桑罵槐,惹得眾人哄堂大笑起來。


    可沈卓還沒笑幾下,就被當空一腳踢中胸口,倒飛出去幾丈遠,他甚至來不及喊疼,便捂著胸口昏死過去。


    “你可以罵我,但我決不允許你罵那些用血肉戍邊的戰士!”宋仁遠的喊聲,震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旁的徐梓君驚唿起來:“啊!殺人了,殺人......”,他的叫喊還沒傳開,就看見宋仁遠朝自己走來,嚇的他趕緊跑到曹東身後,緊緊拽著曹東的衣服。


    “仁遠兄,我來勸他們,你先去歇息吧”,曹東溫聲勸著,宋仁遠又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才轉身走了。


    “去召禦醫來給沈卓診病”,曹東低聲對徐梓君說了一句,眼睛卻緊緊盯著宋仁遠離開的背影。


    曹慕之也順著義父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宋仁遠小跑起來,再抬頭,便看到宮門處有個戴著帷帽的白衣少年在等他,兩人並行一處,似乎很熱切的聊著什麽。


    直到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了,曹東才懶懶的仰起頭,中午時分陽光格外明媚,曹東沒由來的說了一句:“之兒,你看看今天的太陽......”


    曹慕之順著義父的手指看過去,可隻看了一眼,他便被陽光刺的閉上了眼睛。


    低頭的瞬間,曹慕之聽到曹東悠悠的暗歎一句:“之兒,下次遇到太陽,不要直視它,要變成陰雲遮住它......”,曹慕之心裏一動,忙點頭應允了。


    之後幾日,曹慕之躲在巷子裏,暗暗觀察著。


    隻見宋仁遠坐在集市口的告示下等著,從天亮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天亮,可除了宋濟澤來送飯外,前來應征的人寥寥無幾.......


    終於到第二日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走向了宋仁遠。宋仁遠先是一愣,而後竟主動迎上去。


    曹慕之遠遠的看著,兩人交談了幾句,那宋仁遠竟親熱的拍著那乞丐的肩膀,有說有笑起來。


    神奇的是,自那人拿著銀子離開後不久,竟有越來越多的人前來集市口找宋仁遠......


    當曹慕之將消息報告給義父時,義父總麵無表情的喝著茶似乎事不關己的樣子,可曹慕之還是偷偷看到,義父又打開了那間書房暗門後的密室......


    五日後,宋仁遠帶著招募到的三百軍士在城門外集合,曹東帶著曹慕之前去送行。


    隻見,宋仁遠登上高台,眉眼中透露出一股威嚴正氣。


    “吾乃大趙將軍宋仁遠,今日在此通告三軍:契丹賊人膽大包天,擾我邊境屠戮百姓,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國難當頭,正是我輩挺身而出、保家衛國之時,祖宗疆土不可尺寸與人!祖宗血脈不可拱手讓人!望諸君能同仇敵愾,浴血奮戰,揚我國威,護我山河!待凱旋之日,上自重賞奮勇殺敵者,嚴懲貪生怕死者!”


    台下士兵各個聽得熱血沸騰,站在最前麵的那個方臉男人,率先振臂高唿起來:“揚我國威,護我山河!”


    其他士兵也緊隨其後,山唿海嘯起來:“揚我國威,護我山河!”


    誓罷,曹東端著水酒敬給宋仁遠,宋仁遠接過去一氣喝了,又定定的看著曹東。


    “慎如兄,此去一別難有歸期,戰況情報我會悉數傳入城中,若遇困境,賢弟可踩著我的屍骨擊退那突厥賊人”。


    宋仁遠說的堅定,語氣裏卻透著隱隱的悲戚,曹東拍拍宋仁遠的肩膀,默默垂下淚來:“仁遠兄放心,刀山火海隻要能助你踏平突厥賊窩,我曹某萬死不辭。”


    嘟嘟~沉悶的號角聲響起,宋仁遠又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宋濟澤,便不再停留策馬遠去。


    曹東每次看完急報,都會轉手遞給曹慕之。


    曹慕之細細看了便覺得驚異,宋仁遠在邊境駐紮了五千軍士,即便算上新招募的三百軍士,也和那三萬敵兵實力懸殊,可即便如此,宋仁遠竟多次傳來捷報。


    曹慕之心中疑惑,暗地裏曾照著急報上的內容,推演過好幾遍沙盤,可無論怎麽推演,都隻有一個結論——所有的勝利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拚殺出來的。


    就這樣,宋仁遠的部隊頑強的抵抗了一個月,那日急報裏卻傳來噩耗,在敦煌郡外五十裏外的燕山外吃了敗仗。


    待曹慕之將那急報放在蠟燭上焚化了,曹東看看飄揚在半空的灰燼,悠悠問道。


    “之兒,你從這報上看出什麽?”


    曹慕之沉思片刻,才道:“燕山之地,四麵環山易守難攻,貿然進去死路一條,宋將軍攻入燕山,想必是得到了什麽情報......”


    曹東抬眸看了曹慕之一眼,他淡然的眼神裏看不出悲喜,曹慕之一時有些不明白義父的意思,忙低頭道:“慕之胡言亂語,還望義父賜教......”


    “之兒說的其實不錯”,曹東說了一句,卻話鋒一轉,囑咐曹慕之。


    “忠兒這幾日在家也歇夠了,明日你帶他去翰林院聽學,各家子弟都勤奮用功,我們也不要落下來......”


    “是”,曹慕之忙拱手施禮,心裏卻揣摩起義父話裏的深意。


    去翰林院聽學?自家公子從小癡傻,別說讀書,就是字也不認識幾個,去那翰林院也無外乎換個地方睡覺,看來義父絕不是讓他送曹忠上學那麽簡單。


    “各家公子都勤奮用功......”


    曹慕之忽然想起義父的後半句話,仔細想來便明白了,義父讓自己陪護曹忠前去翰林院,估計是要暗中監視,那些世家子弟的動向。


    第二日,等曹慕之護著曹忠來到翰林院時,裏麵早已滿滿當當的坐了各家子弟。


    見到曹慕之,眾人紛紛起來行禮:“見過曹公子,見過曹副統領”,言語雖是先敬曹忠,可行禮的角度都對準了曹慕之。


    曹慕之習以為常,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眾人,卻見眾人的裝束不似之前那般華美精致,都換了粗布衣衫,蒼山郡的沈晨曦甚至換了麻布衣服。


    曹慕之忽然想起,那日在大殿上沈尚書堪稱絕妙的演技,心底忍不住嗤笑一聲,看來他也傳承了父親的絕佳演技......


    “見過諸位公子”,曹慕之淡淡的迴了一句。


    聞聲,眾世家弟子這才敢收迴手,可還是緊肅的站著,直到曹慕之坐下,眾人才跟著坐下。


    曹忠好似沒看見周遭的一切,他徑直穿過人群走到桌案邊,一把抓起上麵的毛筆,胡圖亂畫起來。


    曹慕之懶得管他,一邊翻著手邊的《論語》,一邊暗暗搜尋著宋濟澤的身影,可找了一圈都沒看見。


    正疑惑著,卻聽到夫子嚴厲的訓斥聲:“幾時聽學?”


    “卯時”,不大的聲音,卻讓曹慕之有了興趣,他轉頭去看,果然看見一襲白衣戴著帷帽的宋濟澤正站著門口。


    隻見那夫子麵色一沉,厲聲喝道:“明知故犯,伸手!”說著,便從袖裏抽出一把油光發亮、寬厚結實的戒尺。


    “啪~啪~啪~”,戒尺擊打手掌的脆響,如同夏日裏突如其來的驚雷,瞬間打破了院子裏原本的寧靜。


    “哎?他一向不是最早來學堂的嗎?今日怎麽遲到了?”曹慕之循聲看去,武陵郡的徐平心正探著脖子疑惑著。


    “嗬,肯定是因為他父親打了敗仗,他害怕的睡不著唄”,沈晨曦滿眼不屑道。


    聞言,眾人七嘴八舌的說來了:“是啊,我也聽父親說了,竟然打了敗仗......”


    看著眼前這群連五穀也分不清楚,卻熱愛討論國家大事的世家子弟,曹慕之的厭惡明晃晃的從眼睛裏流出來......


    懶得再聽他們說的蠢話,曹慕之幹脆轉過頭專心看書,卻見曹忠不知何時趴在塗滿墨汁的桌子上睡著了,口水混著墨水,沾了一臉......


    “呦,這是怎麽了?”,那夫子不知何時已走到曹忠身邊,說著,就要扯著袖子給曹忠擦口水。


    “不必麻煩了,我來吧”,曹慕之淡淡應著,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帕巾擦拭起來。


    那夫子討了沒趣,隻悻悻笑著走上高台。


    曹慕之一邊給曹忠擦著,一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往後看,卻見宋濟澤站在門檻邊安靜的看著書。


    那夫子搖頭晃腦的講起來,可還沒講幾句,便被震天的唿嚕聲打斷了,他氣惱的轉身去看,掃視一圈卻發現是曹忠昏昏睡著。


    看著那夫子欲言又止的樣子,曹慕之用胳膊肘戳了戳曹忠,曹忠睡得正香,也不睜眼,隻是換了姿勢繼續睡,好在唿嚕聲小了些。


    那夫子滿眼感激的看了曹慕之一眼,又見眾人盯著他,忙清了清嗓子繼續講起來。


    曹慕之用餘光掃了曹忠幾眼,臉上雖沒有任何表情,心底卻湧出幾種複雜的情緒,羨慕?嫉恨?厭惡?好像都有.......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熬到鍾聲響起,早已倒下一片的世家子弟們,從睡夢中醒來,懶洋洋的伸伸胳膊蹬蹬腿。


    曹慕之收拾好桌子起身卻見,除了宋濟澤外,眾人都沒有離開,還恭敬的立著等他,於是和善的笑起來:“我家公子去了詬房,還需些時間,諸位公子自行即可。”


    “曹公子,告辭了”,眾人忙拱手施禮,曹慕之也拱手迴了,眾人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曹慕之百無聊賴的倚著等了許久,終於看到幾個侍衛,滿頭大汗的把曹忠抬出來。


    即便隔著一些距離,曹慕之還是隱隱聞到一股臭味,他擺擺手:“直接抬到轎輦上去”。


    侍衛抬著曹忠剛出門,卻聽到一聲恭敬的問候:“見過曹公子”。


    曹慕之抬眼望去,是武陵郡徐尚書的兒子徐平心,眾人都走了,他竟還守在翰林院的門口,還真是一片苦心。


    明知道他是奉了父親的意思不得不等著,可曹慕之還是笑著迎上去,裝作一副被感動的樣子:“呀,徐公子怎麽還沒走?”


    “啊,我...有些事情想請教曹公子......”,徐平心吞吞吐吐的說著。


    “哦?那不如我們邊走邊說”,曹慕之嘴上應著,眼睛卻沒看他,見到曹忠已被抬到轎輦上,一揮手,轎夫們便吃力的走動起來。


    “曹統領,今日我聽路人說宋將軍戰敗了,可是謠言?”徐平心小心翼翼的問著。


    聽說?曹慕之心底冷笑一聲,終於明白了徐平心苦苦等待的用心,不過是為了探探曹府的口風和態度,好提前做好準備......


    曹慕之懶得和這無知小兒糾纏,隻希望盡快擺脫他,於是信口胡說起來:“哦?還有這樣的事?今日我一直陪著公子,倒是未曾聽說”。


    果然,那徐平心一聽愣住了,滿眼不可思議的神情,旋即他好似明白過來,隻尷尬的笑笑便不知該如何迴答了......


    兩人正說著,轉過一個路口,卻看到前麵層層疊疊的圍滿了人,連走在他們前麵的轎輦也被堵住了。


    曹慕之低聲對轎夫們說了一句:“繞著北街迴去”,轎夫們哼哼哧哧的改了方向。


    曹慕之也順勢道:“徐公子,接下來我們便不順路了,下次再會。”


    徐心平忙彎腰拱手:“多謝曹公子賜教,在下多有叨擾,再會再會......”


    曹慕之轉過身信步走了,隻走了幾步,卻聽到尹書彥的吼聲:“讓你裝...讓你裝!戴著帷帽天天裝聖人......”


    曹慕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忙繞進一條巷子裏,見四下無人,又翻身上了屋頂。


    低頭一看,隻見一群身穿布衣的少年,正猛力正踢踹著宋濟澤,而下腳最狠的,便是衝在前麵的尹書彥和沈晨曦。


    他們直踢著宋濟澤的麵門和肚子,眼見宋濟澤被打的鮮血直流,他們卻更加亢奮了。


    宋濟澤躺在一片血泊裏,痛苦地蜷縮著身體,他試圖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腦袋,但這一切都是徒勞,鮮血從大大小小的傷口中汩汩流出,逐漸染紅了地麵。


    圍觀的人群沒有一個施以援手,還振臂高唿著:“打死他,打死他......”


    “怪胎!克星......”


    “賣國賊!”


    自那以後,曹慕之便再也不曾在翰林院見過宋濟澤。


    今日再見,卻覺得眼前的宋濟澤,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倒是個隻有一派口腹之欲的俗人了。


    曹慕之正想著,卻聽到侍衛慌忙來報:“統領,幾個世家公子在河邊打起來了,公子也在裏麵!”


    曹慕之一伸手,一旁的侍衛忙將暖過的狐裘披風給他係好,眾人趕去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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