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對我影響很大的一個人,除了蘇薇,就是雅麗。


    偷錢這件事情,她從來沒有責怪過我,她甚至替我辯解,這隻是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了。


    在我把責任都推在瑾兒的身上時,她一點毫無懷疑我的想法都沒有,還十分確信,這就是瑾兒教我的事。


    自從那件事情被發現後,這幾天,我的心都是想懸著的,蘇薇每次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的語氣都是十分兇狠,不僅讓我去死,還讓我不要再惦記她了,說我不配當她的女兒。這話聽習慣了,我慢慢從哭暈在電話旁到冷靜地聽完她說完這些話。


    我害怕見到她。


    該來的這一天,還是會提早地到來。


    她一看見我,就馬上從雅麗的房間抽出一個衣架,往死裏抽打我的後背。


    “上次還打得不夠是不是?”


    “是不是皮癢?”蘇薇咬牙切齒地鞭打我。


    “夠了,夠了,孩子受不了。”為我做出第一個辯解的人是雅麗。


    這時候,蘇薇才有點收斂。


    我蹲在地上,後背的痕條像被火熱地灼燒,我的整個頭腦都是暈脹的,被鼻涕塞住了唿吸道,整個人不能唿吸,一上一下地啜泣。


    “就是欠收拾,不知道哪裏學來的,還偷五百元。”蘇薇狠狠地看著我。


    “算了,別打了,小孩子不會再有下次了。”方禕勸說著。


    隻見蘇薇顫抖的手從口袋抽出五百元給蘇昇。


    “這是母親省吃儉用才得來的五百元,你怎麽不會懂事一點,把母親一個月的工資都花了,你到底是學了誰?”蘇薇蹲在地上看著我,她略帶悲傷的眼神似乎覺得我沒救了。


    話說事不過三,但是就在偷錢這件事,其實我已經不止三次了。


    “她說是顧瑾兒教她的。”雅麗在耳邊輕聲說。


    “我就說為什麽會有人教你這些,平常你就算再玩,你也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


    “我早說她是個沒用的東西。”雅麗說。


    “你必須給我留在這裏,你再不聽話,我打斷你的腿。”蘇薇指著我吼罵。


    “我就要迴去!我要迴半京華院!”我使勁用手捶地板,雙腳遁地。


    雅麗抬高頭看向窗外,一雙手在偷偷抹淚。


    “是不是對你這麽好,你還是會惦記那鬼地方。”雅麗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情緒激動地攤開手和我細數著她為我做過的事情,對比顧家對你作出的傷害。


    “盡管這樣你還是想迴去嗎?”她這樣用心質問我,讓我內心十分愧疚,但是我必須要隱瞞事實,不能告訴他們我迴半京華院是為了查明真相。


    “我要!”我躲在門外,偷偷看著雅麗。


    我的話是真的刺傷她了,一向有高血糖的她捂著心口,難掩的悲傷唿之欲出,她趴在桌子上,把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推倒,瞬間一股爆裂聲音震驚到樓下。


    許多人在樓下觀看著,紛紛在那裏討論。


    “既然你也這樣說,那就走吧,你走了你就不要再迴來了。”雅麗抽泣著看著我,一隻手指著門外。


    我頓時往樓梯下跑,不顧任何人的阻攔,我衝到外麵。


    對我最好的人是雅麗,可我最對不住的人,也是雅麗。


    她時時刻刻心疼我,心疼我的一舉一動,我的穿著,和我的眼淚。


    她是第一個看著我出世的人,接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由於是傍晚,大多數醫生都下班了,隻有一兩個醫生在值日,雅麗就被當成是醫生的助手,從蘇薇的身體裏捧出血淋淋的我。她是見過我全部麵貌的人,從一出世那個什麽都不懂、單純善良的嬰孩,這次事情後,她覺得我變了,已經不再是惦念她的小孫女。


    以前,她要別人有的,我都有。


    她給我好吃好穿的,不嫌棄我的靦腆、我的內向和我的安靜。她給我很多在顧家得不到的溫暖,但其實,恰恰是這種愛的束縛,讓我整個人都不好。


    雅麗不愛社交,她從來不會主動約別人吃飯或者進行生活上的閑聊,除了是自己的鄰居。她甚至覺得和生人麵對麵吃飯是件非常尷尬的事情,但是恰恰晟世最喜歡到外麵去溜達,每次迴家,他的手上都提著滿滿的水果,或者幫人家維修這樣那樣地東西,人家給的煙草和酒水。


    雅麗最喜歡耕種,以前田地沒被耘平的時候,她可是種了很多青菜,我小時候也愛跟在她身後。後來田地少而少之,外婆把地都種了秋葵,我非常愛吃秋葵,她為我種了一片秋葵。她曾說,這東西滑溜得很,吃不慣,後來跟我吃多了,也就習慣了。


    還記得有一次,晟世騎著自行車,一向都不愛和小孩玩耍的他,這次他居然想帶我出去見見他最好的朋友。當晟世騎了很遠的路程,我從他的後背看到他滿後背都被汗浸濕了,他年過六十就已經滿頭白發了,但是從那一刻,我又迴想起,晟世大熱天在學堂接我迴家,這兩個場景都是深刻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我們來到一位老伯伯家的時候,晟世一翻寒暄之後,從口袋裏掏出煙草,兩人一同吸煙。在那個年代,就好像男人就必須學會吸煙,這才是一種高級的社交活動,代表男人的地位。我也曾經學習晟世抽煙,就像他吸完的煙草,我會撿迴來再次用力一吸,沒想到那股味道十分上頭,苦澀中帶著濃烈的煙草味,從鼻腔裏流過咽喉,我忍不住吐了一口氣,這麽難吸的東西,為什麽會有人如此愛惜如命。


    老伯伯看時間快到了晚餐時間,千萬吩咐我們留下來,晟世也毫無迴避的意思,連忙答應。在吃飯的過程中,還吃了老伯伯的一隻雞和一瓶白酒。他毫無醉熏之意,還在夜裏騎著自行車送我迴家。


    “你知道嗎?就是要在這個時間去,別人才會客氣地留你下來吃飯,這樣你又多了一頓酒水喝了。”晟世帶著一嘴酒味看向我。


    所以雅麗討厭社交,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不希望晟世在外麵認識一些七雜八雜的人,還帶著一身的酒味也不見勸阻一番。她還討厭有人登門拜訪,最好就是從來都不會有人來看望她,她就是這樣的高冷。


    很多時候,她內心的熾熱心腸,都隻在我麵前展示。


    每次在我離開家後,她常常會探出頭在窗邊看著我的背影。


    我非常瘦,但也不是不愛吃。


    她看見我的手臂,往往會心疼得眼睛紅,她說想吃什麽告訴我我去買,吃好點,就不會瘦了。以前還住在半京華院的時候,我們也會時常過來看望雅麗,雅麗每次都會往我身上塞錢,生怕我吃不好。還記得以前我拿了騰誌的錢後,我騙她說,這是我存來的錢,我買了東西給她,她都想塞迴錢給我,說這是迴禮,是一定要的。其實哪裏有什麽禮節,就是她的心疼,讓我非常也非常心疼。


    在蘇薇從花舞坊迴來的那一次,她工資不是很高,才給了她兩百元,她說什麽都不肯要,蘇薇關了門從門縫裏塞進去,她就從窗台扔下來,後來我又把錢送迴去,我跑了好幾趟的來迴,才勸她把兩百元收下,她甚至隻想拿一百當個意頭。


    其實我也有送給禮物給雅麗,並不是偷來的錢,但是過年的時候,我偷偷換取紅包的零頭得來的錢。


    那一年,我給外公外婆買了鞋子,外公說這麽好看的鞋子我舍不得穿,外婆試著有點磕腳,我說拿迴去換了,她怕讓我麻煩,非要說沒事,可能多穿幾次就會鬆的了。那天她羞澀地跟我笑了說謝謝,說著說著,看著我眼睛都紅了。


    記得有一次,蘇薇帶我去外婆家,她剛剛買完菜迴家,迴到家才發現,買的魷魚忘記拿


    迴來了,她著急地放下菜,騎上自行車就往市場裏趕。她記得我最愛吃的就是魷魚。在我們都在開心地聊天,隔壁阿姨在樓下喊我們,說外婆出車禍了。原因就是司機開門沒看後視鏡,直接開門把她撞倒。她迴來的時候,衣服都是血,護士竟然沒給包紮,說是個小傷口,中午傷口又裂開,最後還是去醫院縫針。事後好幾年,她已經不記得這迴事了,但是我實在記憶深刻。


    讓我感到十分怪異的事情是白玉蘭花事件。


    一天早晨,阿毛長送我們到外婆家就離開,在一路上,蘇薇被白玉蘭花的香味吸引了,她最愛花了。她牽著我的手一路去嗅那花香,甚至踮起腳往上采摘,她身高不夠,最後我看著她爬上那個欄杆,身體往前傾。那時她的手就剛好放在那個尖叉上,自己也沒留意,我那時就有個莫名的想象,蘇薇會不會被那個尖叉刺穿手臂,沒想到,我剛迴過神來,蘇薇就猛地下來站在地上,手上被尖叉刺穿,她忍住眼淚,手用力按住傷口,但是鮮血直流,怎麽止也止不住。迴到家把雅麗下了一跳,她想起民間配方,用幾條泥魚切碎,敷在傷口上止血。


    我看到蘇薇手臂上的傷口內疚不已,當初我要是早點說出口,會不會她就沒事了,她的傷口甚至露出了雪白的骨頭。


    後來,雅麗見鮮血還是直流,騎著自行車載著蘇薇到醫院縫針。雅麗還故意找了一位算命婆,那算命婆說是因為去世的姑婆迴來看外公,誰知道你阻攔了她的道路,她就作怪整你。


    這件事也邪乎,聽著嚇人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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