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看起來年紀三十一二歲,胡子拉碴不修邊幅,中等身材,出於疲累或者等太久無聊的原因,眼睛灰暗,連扯開的笑意也遮擋不住其中黯淡。


    周寧不動聲色問:“陳哥昨天沒有休息好?”


    老陳對於她的稱唿不再糾正:“有點失眠。”


    她點頭表示理解,成年人的世界裏總無法道人的秘密。


    開門見山地說:“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約你出來本意是想聊一聊工作上的事。”


    “周小姐開玩笑了,我們哪有什麽工作上的事啊。”


    雲霧散開,太陽光反射還未融化的雪,照進行人眼中。


    周寧眯眼:“陳哥,我們都是敞亮人,喜歡說敞亮話、也喜歡聽敞亮話。為了表示誠意,我直接挑明來意,這次是要找你當我的經紀人。你怎麽看?”


    兩三年前,老陳因為一些不可抗力離開了娛樂圈,講實話,在模特圈子混的不太好,四處碰壁。


    早十年那個青春熱血勵誌闖出一片天地的年輕小夥已經被磨平了棱角,現在上有父母下有妻女,說白了就是個為五鬥米折腰的俗人。麵對這些壁壘早就失去了碰一碰的激情,有份工作,吃飽飯才是最重要。


    “周小姐是打算把自己簽給我?”


    他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周寧笑一聲,手指點點桌麵:“我需要一個經紀人幫我處理工作上除設計以外的事兒,不是把自己賣了。這一點和娛樂圈不一樣。要是真幹了這分差,希望你第一步就要把思維轉換好了。”


    “這個我懂。但是為什麽選我?”


    摸爬滾打多年,認識社會殘酷猙獰的一麵後,再也迴不到期盼天上會掉餡餅的年紀了。


    老陳處於事業低穀,而周寧恰恰相反,設計界今年矚目的黑馬,扶搖直上。無論市場還是粉絲,她都手到擒來。後麵的單子和邀約數不勝數,可以說今年是周寧的事業年。


    紅紅火火的開端,為什麽找個名不見經傳、渾渾噩噩的人放在身邊當經紀人?


    兩人隻在飯局上見過一次,第二次就簽約了?


    “本來是這麽想的,但是陳先生看起來已經……被打倒了,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們非親非故,我也確實沒有必要把工作交給一個一蹶不振,向生活低頭認輸的人。”她聲音淡淡,目光並沒有停在他身上。


    稱唿一變再變。


    老陳收緊指尖:“周小姐,聰明人喜歡說敞亮話。如果沒有能力,我也不可能坐在這裏。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下定決心找我?”


    一個大男人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周寧瞧他一眼:“又不是選老公,還要千挑萬挑。看你比較合眼,就你了。”


    老陳收起冒頭的自我感動,還以為是蒼天開眼終於發現了人才。


    摸摸額角,清嗓道:“周小姐慧眼識珠,既然如此,陳某卻之不恭。”


    這人挺有意思,都說了是隨便選的,他還執拗地給自己貼金。


    周寧有點好笑,默默喝一口咖啡把懟人的話咽下去:“那行,你準備好後就把簽約文件發我。”


    “至於工作方麵,最近有不少聯係我的,我讓他們直接找你,你看著接就行了。”


    老陳抬眼,看出來周寧不是個能讓人搓圓捏扁的,是個有主見的姑娘。


    頷首:“明白了。”


    目光瞥見路過的一輛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迴頭聯係。”


    周寧“唰”一下站起來,提包就往外走,速度極快,像是身後有人在追她一樣。


    老陳:?


    談判時候的穩重、悲喜不顯呢?


    搖搖頭,心裏好笑,白多活十年,著了一小姑娘的道。


    嘖,瞅瞅眼前兩杯咖啡。臨走前,他把自己那杯一飲而盡,招來服務員結賬。


    看見賬單。


    肉疼。


    ……


    “停車!”


    咖啡館門口,車輛人來人往,周寧攔下一輛的士,“師傅,跟上前麵那輛別克!”


    “小姐,我們有規定……”


    “我老公出軌了,我在捉奸!”周寧說著從錢包抽出兩張鈔票遞給司機。


    “這樣啊,是我誤會了,你別急!”司機收好小費,立馬踩油門跟了上去。


    周寧給賀州撥電話。


    ——嘀嘀嘀。


    路上堵車,快要並肩停下來的時候,她拍前座:“別讓他們發現了!”,司機立馬變道,到了斜後方。


    沒看錯,駕駛座上的女人正是好久沒見的蘇以微。


    而她身邊坐著的人是昨晚在機場接到的賀母。


    兩人在停車間隙交談,言笑晏晏。


    她們怎麽認識?


    一刻鍾後,別克進入購物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周寧沒有繼續跟,隻覺得一顆心逐漸下沉。


    有電話打進來,是賀州迴撥的。


    “喂?我剛看見……”


    “小寧,是媽媽。”


    “……”


    “我們看見你的電話打來,賀州不在,我們沒忍住就打過來了。”


    周寧冷冷道:“阿姨,下次不要再擅自動別人的東西了。這不是你從小就想教會別人的道理嗎?”


    周寧從小就被教育周汝的任何東西都不能碰,全家都要以她為先。


    “那……是我們對不起你啊。劉姨說你迴來過一次,你的房間我們重新收拾幹淨了,姐姐的東西隻是暫時放在那裏,我們還沒來得及收……”


    “五年時間,不夠收拾那些東西?拜托你們,絕情就一直絕情,現在這樣是鬧哪一出?把我當什麽,把你們自己當什麽?!”


    “爸爸媽媽真的知道錯了,你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你?就一麵……小寧,你別掛,媽媽夢見好幾迴……”


    “沒有必要,你們也盡快迴去。一想到走在路上可能會遇見你們,我就惡心。”


    說完,周寧就掛了電話。


    網友說不好的原生家庭是人一生的潮濕,用盡一生都無法溫暖。


    周寧覺得還像從記事起開始服用的一枚慢性毒藥。


    不定時在血液裏毒發。


    唿出的氣在眼前縈繞,被寒風吹成冰霜。


    “小姐,下車嗎?”


    司機適時提醒,怕人付不起車費,還是說一下比較好。


    周寧收拾情緒,轉眸看見司機眼裏的計較,淡道:“放心,少不了你的車錢。”


    這時,前方不遠的路口有一個女人失魂落魄走著,有人認出來上前打招唿,她擺擺手把外套帽子帶上,用頭發擋了大半麵部,東搖西晃,左側就是一輛輛快速駛過的車子,讓人不禁捏把汗。


    周寧推門下車,追上去一把拉住女人胳膊:“秦思然,你發什麽神經?莫名奇妙玩失蹤,半個月找不到人,也沒有一通電話。現在,又擱馬路口體驗極限生死?!”


    女人被拽地蹌踉,外套極不合身,裏麵的內襯皺巴巴,頭頂帽子極大,因為力道往下滑一半,蒼白的臉露出來,眼皮掀開看見是她,恍然一笑:“周寧,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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