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陵園。


    江城難得的豔陽天。


    陽光繁盛,直喇喇打在那道纖身影上。


    刺人的寒風送來低語。


    “周汝,我是周寧,你應該還記得我。”


    “我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血相同。”


    ……


    “因為嫉恨所以讓鄒凱在校園網發那條帖子,對蘇以微暗地裏搞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我被冤枉的時候推脫,不站出來澄清……”


    “猜錯了,看見我太慘了,覺得愧疚、對不起我,所以在那輛貨車來的時候…你推開我,補償我。”


    為什麽一個又一個人覺得傷害可以彌補?!


    風卷地而過,枯草沙沙作響。


    “我知道你能聽見,”周寧情緒激動,通紅雙眼盯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自以為是的猜測!自以為是的彌補!六年裏,我無數次想寧願是我躺在這!”


    “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看見了,高興嗎?!”


    瘋狂過後,全身的力氣都被無形的手抽出,開口的聲音如電鋸劃過木頭一樣艱澀:“你是親人啊,他們那樣,我以為至少你會不同。”


    “這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長久沉默裏人影越走越遠。


    日光如舊。


    一聲“姐姐”飄散空中。


    “小姐,直接去機場的這條路很堵啊,我知道一條近路,咱們走這條半小時之內就能到!”


    司機大叔在手機上看好交通狀況,拍著胸脯得意洋洋地和周寧炫耀。


    她從上車就呆滯地看著窗外。明明是有兩個人的車廂,周寧生生把自己隔離起來。


    大叔訕訕轉頭,從後視鏡又瞥一眼小姑娘,心想:年紀輕輕,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對了,怎麽死寂沉沉的呢?


    愣愣看著窗外,一個顛簸讓周寧迴神。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前麵有個小事故。”


    她移開視線,翻通訊錄列表,在賀州那一欄停頓幾秒。


    退出,編輯短信,晃動的骨指節青白。


    jie…shu……


    結束吧。


    剛打完,看見上麵他戴著戒指的圖片,眼眶一酸,又重新刪除。


    fen…leng……jing


    先分開,冷靜一下這段關係。


    打完後再次按迴車鍵全部刪除,眼淚先砸下弄花了屏幕。


    長按電源鍵——關機。


    過安檢、登機。


    空姐走過來提醒每一位旅客注意事項。


    “長途旅行愉快!”


    發動機高速運轉,飛機助跑起飛,穿過厚重雲層到達明淨的平流層。


    望著舷窗,周寧腦袋一片空白,前人或者後事與她總是沒有多大關係。


    美國時間,淩晨四點。


    空蕩的街道上快速駛進一輛福特,車子停穩的下一秒,一個高大身影下來,男人大步流星走入機場。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使周寧極度疲倦,剛下飛機她就給學長發了消息。


    沈有煊一個月之前又迴了美國,那點遺留的小尾巴手下人沒收幹淨。


    在大廳旁休息室裏等待的時間裏,她靠著椅背昏睡。


    將近三十個小時沒有進入睡眠狀態已經快到了人體支撐的極限。


    “小寧。”被熟悉的聲音叫醒,她緩緩睜開眼。


    “先上車。”沈有煊上前一步,拉起椅子邊的行李箱朝外走。


    鬆垮的潮牌體恤套在身上,腳上是著急出門沒來得及換下的拖鞋。


    “謝謝。”


    沈有煊目光驚異,不認識了她似的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驗證如假包換之後繼續道:“太客氣了吧,拉個行李箱而已,這是每個有風度的男士都會為女士做的事。”


    “我是說這麽晚還要你來接。“


    “那更不用說了,你迴中國呆傻了,美國什麽作息你還不知道?!”


    他把行李放進後備箱,迴到車上,發動車子的同時,扭頭問她:“待多久?”


    狹小的空間內,他的眼神像有溫度似的,讓周寧無法與之對視,錯開視線看向擋風玻璃,無力地搖了搖頭。


    察覺她情緒不好,沈有煊蹙起眉頭。


    他給周寧的消息設置了特別鈴聲,24小時提醒,所以半小時前始一收到信息,他二話不說拿上車鑰匙趕了過來。


    提前沒有任何預兆突然迴美國,而且精神極差。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後視鏡裏周寧皮膚本來就白,此刻更是透明色,眼下淡青昭示她需要休息。


    薩凡納像是坐落在美國的歐洲小鎮,隨處可見哥特式建築,不管是內裝修還是外裝修都充斥了濃濃的複古藝術氣息,內裏壁畫和雕塑很是吸睛,空氣滿滿的聖誕節日氣息。


    這裏一切都是周寧熟悉的樣子——連日得小雨使空氣潮濕,矮胖矮胖的小屋,到處散落著小公園的街道,以及閃著英文的燈牌。


    鵝軟石路牙邊蹲著不修邊幅的流浪漢,他們身邊的牌子好好地靠在附著一層苔蘚地橡樹上,牌子上寫的不是“需要幫助”,而是“需要一罐啤酒”,時不時有金發碧眼的路人停下腳步蹲下和他們一探究竟,互相嘮兩句。


    車子很快刹停在沈有煊的公寓門前,“你的房子不方便住,先在這將就一下。”


    周寧沒有拒絕,跟著他上樓,推開客房,“床品、洗浴用品都是新的,你不用擔心,好好休息吧。”


    “等會下樓吃……”


    “不用了。”


    房門在眼前闔上,沈有煊滿眼擔心。


    手機嗡嗡嗡震動幾次,光標出現又消失,沒電了。


    慌忙充上電,周寧沒有洗澡,沒有吃東西,沒有看任何,用力環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角落裏,冷得狠了,扯過手邊的毛毯裹在身上。


    誰也不能幫她解決。


    更冷了。


    意識漸漸昏暗的時候,房門撲通撲通響,心一跳,強撐著把意識恢複。


    沈有煊看了國內新聞後更加不放心,周寧有過前科,放她一個人獨處實在危險。


    她表現得太過冷靜,以至於一瞬騙過了他。


    門一直未開,擔心凝在眉宇,“小寧?我進來了!”用備用鑰匙三兩下解除門鎖,推開門入眼就是木木坐在沙發上的人兒。


    “別過來。”


    她語氣很淡,遠沒有對鄒凱時的威懾性,但莫名讓人不想違抗。


    他被一層不可見的隔膜阻擋在外,抬起的步伐放下,站在門口逆光處開口:“我看到網上的東西了,你別瞎想,先聽他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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