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賀州call來視頻,臉色微寒,看那邊背景還在公司。


    “去哪了?”


    周寧自知理虧:“迴來了。”


    無需多言迴去哪裏。


    氣立刻降下,他手上轉著一隻鋼筆,問:“怎麽沒跟我講?”


    “你不是忙麽?”


    一聽就知道是隨口拎的借口。


    “去見過了?”


    “還沒。”頓了頓,周寧轉迴視線對著裏麵的賀州說:“別一副有人要死了可憐又心痛的眼神,我雞皮疙瘩掉一地,惡心死了。”


    他笑一聲,“什麽時候迴來,我去接你。”


    “能什麽時候,明一早過去,完事下午就飛迴。”


    “你設計的這個點什麽意思啊?”


    他拇指和食指轉著右手上的戒指,探究問。


    h.z


    周寧捋頭發,蓬起的發絲從側邊遮住眼眸,唇抿著鬆開,“下次告訴你。”


    掛斷視頻,她一個人坐在套房窗前的沙發椅上,看一會市景,煙癮突然上來,她吸煙次數很少,沒有隨身攜帶煙和打火機的習慣,拇指和食指摩挲幾下,沒壓住,索性起身離開套房,剛前台說樓上餐廳有超市。


    打根煙的時間,周寧收到櫻桃打探來的消息。


    煙霧繚繞中,視線劃過某一行時停住。


    眼前落下陰影,撩眼皮去看,鄒凱在對麵坐下。


    “周寧,我們剛才見過。”


    “有事嗎?”


    “我,我和你姐是同一個班的,你應該見過吧。”


    “沒印象。別扯這些,有事說事。”


    他支支吾吾,見她不耐起身要走,眼神急切慌亂,大吼一聲:“我對不起你。”


    周寧停住動作,視線頭一迴端端正正落在他的臉上,二十出頭就顯出老態,眼角額頭因為困擾熬出細紋。


    “當年,周汝腳摔傷,是我在論壇發的消息,陷……陷害的你。”


    心叮咚響,她眼神一瞬間變化,淩冽如刃:“你和蘇以微一夥的?”


    鄒凱一愣,被周寧氣勢所迫,磕巴道:“蘇,蘇以微?周汝的那個好朋友?”


    他本就是來贖罪的,見她不否認,連忙把自己知道的都坦白:“我,我和她不熟啊。”


    “那你tm有病啊,閑的沒事幹發那條帖子。”煙盒一甩,盒蓋掀開,滿滿的煙條滾出來。


    “我,我不是……是因為周汝……”


    電光火石,櫻桃打探的那條消息,還有蘇以微信誓旦旦說地那些迸發在腦中,猛地照亮某條隱晦藏在底下的線。


    “你喜歡周汝。”周寧雙手藏在桌下,竭力控製情緒,指著他道:“她不喜歡你,給女孩潑髒水的男人我最看不起。”


    “我沒有,是她知道我喜歡她,我去醫院看她的時候,她讓我在校園網上發帖子……”


    “閉嘴!”


    周寧大吼,眼眶一片紅。


    鄒凱眉毛一抖,想到房間裏哭泣的女兒:“周寧,對不起,我半輩子唯唯諾諾,就隻幹了這一件,報應就來了啊!”他抖著手豎起一根手指,“都是周汝讓我幹的,她嫉妒你,讓我這樣做。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我女兒還小得很,她受不住啊,什麽報應報複在我身上,不要讓我女兒償還啊!”


    “隻有這一件,我女兒還小得很,肯定是因為報應……”


    鄒凱在學校是個半透明式人物,絲毫不起眼。


    唯唯諾諾是真的。


    櫻桃手機來的消息隻有短短幾行,唯一能和周寧那圈人扯上一點關係得是:有一段時間和周汝走的近,是周汝的小跟班。


    鄒凱膽子綠豆點小,不敢真做什麽壞事,發那麽一條帖子愧疚了五六年,乃至於新出生的女兒患了病都歸咎於因果輪迴。


    壞因,得壞果。


    倘若真有因果……


    她涼薄地哼笑一聲,眼神犀利,無動於衷道:“你哪來得臉?”


    男人悔恨地眼淚橫流,為人父,在受害者麵前泣不成聲。


    悔恨什麽?


    悔魯莽做下的一件事賠上了清白一生,逢人難免心虛,再也沒法開口炫耀自己善良。


    悔自己的惡讓孩子受苦。


    恨呢?


    恨周汝迷惑利用他,讓他“毀”了自己。


    恨老天明明這麽多大惡人偏偏來懲治他這個無名小卒。


    沒有對受害者的歉意,悔得不是這件事對周寧造成了什麽樣不可挽迴的傷害,恨得不是造成做這件事得自己。


    鄒凱愣住,所有爆發式得表演戛然而止,眼裏一瞬迷茫,新的淚水不停生出來,生出來但是不往下掉,混濁地吐出,像小孩喝汽水,舍不得一口咽下,含在嘴裏從左腮鼓到右腮。


    表演的“材料”寶貴緊缺,他舍不得浪費,在中場暫停裏緊緊含在眼眶。


    顫動的麵部肌肉,猩紅的雙眼,呆滯的眼神。


    “沒懂我的意思?”


    “你當時也是一個能獨立思考的成年人,至少已經走完一條從人到動物的路!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你親手發的那條帖子直接對我高三一年造成了嚴重的校園霸淩,中途我休學兩周,最後高考失利。”


    她很平淡地陳述。


    越平淡說明越刻骨。


    “我休學的時候你在哪?人拿著你發的“證據”砸我臉上的時候你在哪?”


    “你tm要後悔早幹嘛去了?!帖子發完不敢站出來澄清,有膽子發沒膽子認,是不是!”


    “對不起……”


    “五六年之後,風平浪靜了,你倒是跳出來痛苦悔過,打著“後悔那樣做,報應不應該在孩子身上”的旗號光明正大在公開場合“乞求”原諒。”


    他們的動靜從開始就吸引了安靜露台上的所有人目光,變成視覺中心。


    “道德綁架我?想一笑泯恩仇?”


    鄒凱在一句句反問裏麵如死灰,目光討饒遊移,惶惶飄著,不敢落實。


    “你這樣的人,不敢恨,沒有人愛,也不愛人,自私透頂,你明明想為了自己安心討迴善良……可笑的以為善良還可以討迴。”


    周寧嘲諷站起,影子在他眼裏幽幽晃晃。


    “我不會給你,你就帶著這份愧疚一直好好活下去,直到棺材入土。”


    斬釘截鐵說完,她轉身速度極快離開。


    別說戰場中心還在僵硬發抖的鄒凱,連同其餘看客一應被周寧的氣勢所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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