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周家,客廳靈堂沉悶壓抑。


    少年猛地用力抓住周寧,另一手指著黑白照惡狠狠地說:“是你!是你把周汝害成這樣!你怎麽這麽惡毒!”


    周寧的眼淚無意識滑落,嘴唇抖地不成樣子:“對不起,姐姐……”


    冰涼刺骨的眼淚重重砸在賀州手腕。


    許是覺得少女假惺惺的樣子礙眼極了,賀州猝然鬆手把她甩到一邊……


    “轟隆隆”電閃雷鳴撕裂烏雲密布的天空,白玉蘭花苞被狂風肆虐,終抵擋不住散落一地,細長樹枝巍巍顫顫,一片風雨欲來。


    錦城四月傍晚,女孩身著簡單白色吊帶裙,靜靜站在二樓落地窗前。青絲披肩,發尾掃過精致蒼白的肩胛骨。


    這一身略顯單薄,但她似乎並不覺得冷,細長嫩白的手指緊緊貼在玻璃上,視線掃過陰沉的天邊、院子裏滿地的殘花,慢慢停住。


    狀態似發呆,但她眼中什麽也沒有,呆滯空洞。


    她又做夢了,夢裏迴到姐姐的靈堂,還有那時許久未見的他。


    周寧知道自己生病了——醫生說,是很嚴重的抑鬱症。但她不知道怎麽讓自己開心,僅僅隻是正常也做不到。


    敲門聲拉迴周寧幾縷思緒,無光的眼珠微微轉動,可她並沒有轉身開門,仍一動不動呆立著。


    劉媽見房門久久不開,屋內也沒有聲音,一著急按動把手走進來。


    看到窗前的身影,懸起的心落下一半:“寧寧,晚飯我做了你愛吃的小炒肉,下來吃點吧…這樣不吃不喝身子會壞的!”


    周寧是江城人。


    在江城,周家自己開了一個服裝公司,規模不大不小,既做代加工也自己設計製作服裝出售。


    周家父母都是事業型,尤其周父一個月幾乎二十天都在外邊應酬、出差。周母管理服裝設計圖紙,手下帶了幾個年輕設計師,平常多在家繪畫圖紙,偶爾與他們聊聊靈感心得。


    因為兩位忙的腳不沾地,劉姨從初中開始就照顧周家兩位小姐生活起居,將周父周母對姐姐周汝的偏心一直看在眼裏,劉姨也為此對周寧心疼更多。


    劉姨後來跟著周寧來到錦城,照顧她讀大學。本來想寧小姐讀完大學就可以迴江城,在公司落個職位,安安穩穩…


    可誰想到,天公不作美,叫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誒!”想到這,劉姨在心裏重重歎氣,看著一蹶不振的寧小姐,也不知怎麽安慰。


    察覺劉姨的擔憂,周寧慢慢轉身:“劉姨,我真的吃不下…”


    不僅吃不下,也睡不著,實在撐不住昏睡過去也會因為循環重複的噩夢驚醒。


    劉姨欲言又止:\"寧寧,咱們要往前看,大小姐的死……”


    恍惚間“大小姐、死”等字眼落入耳朵,無異於水入油鍋。


    像是突然被摁下某個按鈕,周寧激烈應激,口中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後又否定,喃喃道:“不,是我,是我對不起姐姐,他說得對,是我害的,我害的……”


    劉姨看著神色癲狂,麵露痛苦,臉龐不再明媚溫婉的周寧。


    她雙目漸漸通紅,伸手抱住周寧骨瘦如柴的身子:“寧寧!不是你啊,你別這樣!大小姐在天上看著也會心疼的。”


    不是我麽?


    可賀州說都是因為我啊,因為我不知足,因為我不擇手段害姐姐不能跳舞,最後又因為我出車禍……


    周寧太痛苦了,雙手緊緊拉扯頭發。手背青筋根根凸起,像魔爪,恐怖如斯。


    緊閉的雙眼已經流不出眼淚……如果,如果當初沒有喜歡他就好了,姐姐也不會離開……


    混亂中,周寧聽見劉姨跑下樓,在電話裏急切唿喊的聲音:“林醫生!你快來……”


    “砰!”


    周寧不知撞倒了什麽東西,碎了一地。鞋底踩到大理石地板上蔓延的水漬,整個人毫無防備狠狠摔落在碎裂的花瓶陶瓷片上,劇痛和眩暈同時傳來。


    背部仿佛被人鋸開,大腦受到劇烈撞擊後,痛苦的迴憶變成空茫茫的白幕。


    狼藉的地板上,紅色血液悄無聲息蔓延,與院子裏滿地的白玉蘭花瓣形成強烈對比。


    一同流逝的還有少女越來越薄弱的意識……


    窗外,又一聲悶雷作響,風雨急驟穿過夏初夜。醞釀多時的雨點劈裏啪啦砸在玻璃上,雨簾掩住了房內主人的痛苦、脆弱。


    花開花又落,五年光陰從指間流逝。


    命運如同海風,吹著青春的舟,飄搖地曲折地渡過了時間的海。


    時間以相同的方式流經每個人,而每個人卻以不同的的方式度過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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